第79章
這天晚上, 林闵扶着林正則回到房間躺下後并沒有像以往一樣離開，而是坐在了他的床邊，低聲道：“爺爺，對不起, 有件事我瞞了您幾年。”
林正則一聽林闵這話, 就意識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果然就聽林闵道：“三年前我愛上了一個人，很幸運，他也愛我, 這些年他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因為他是個男人，所以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和您說。”
“我怕您知道了會生氣，也怕您身體受不住，我以為瞞着您是最好的選擇，我也以為, 他說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這些……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我徹底錯了。”
“我将您瞞在鼓裏是不孝，讓您這些年一直為我感情的事情操心，是我不該。我當着他的面去見別人, 是對感情的不忠。我委屈了他，也辱沒了我們之間的這份感情。”
“這些年，是我委屈了他, 沒能給他該有的一切, 現在我想把虧欠他的, 全都還給他。”
“我知道您可能很難接受這件事, 您如果生氣, 別憋在心裏, 打我罵我都好……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錯，是我先愛上了他，是我追求的他，是我要他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該。”林闵紅着眼眶看向林正則，“可是爺爺，我這輩子就愛過這麽一個人，我真的離不開他，您打我罵我都好，只求您能夠像對我一樣的對待他……”
林正則低着頭，良久後嘆了口氣，終究沒再強求。
次日下午，林正則在院子裏曬太陽，見到許飛，就把他叫到了面前。
許飛以為林正則可能又要對他說什麽讓他離開林闵之類的話，卻不想林正則對他道了歉。
為他之前的那些所作所為，對他道了歉。
許飛看着林正則，想到了他和林正則第一次這樣坐在院子裏聊天的那個下午。
林正則給他的感覺始終沒有變過，體面、周到、知分寸。
現在想來，林正則知道他和林闵的事情之後的反應已經足夠克制了，幾個月來也就跟他談了一次話，讓林闵去相了次親，別的再沒了。
他沒真的鬧到撕破臉的程度，也沒太給他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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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許飛幾個月來第一次對林正則露出了一個真正放松的笑，“我以前想着，您要是知道了這事兒，怕是要打斷我的腿，您能這樣，已經很克制了。”
林正則笑了，“我就算要打，也要打林闵，怎麽也不會打你。可林闵那孩子，從小到大不容易，我舍不得……”
“小許啊，我也不是真的非要拆散你們，但你真的就不能留下，好好的跟他一起過日子麽？”
許飛笑了下，“我在努力呢爺爺。”
林正則拍了拍他的手，沒再說別的了。
之後的幾個月，三個人的關系恢複了以往，許飛和林正則之間那曾經湧起的暗潮，就這樣無聲的消散了。
很快又是五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許飛在林闵和編輯的幫助下完成了那本書。
後續出版發行的事情，就用不着他去管了。
至此，他已經在林闵這裏停留了八個多月，是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了。
林闵原本以為許飛完成了這本書，該要離開了，卻不想，他仍舊沒走。
這天，林闵在理發店理發，許飛出去買煙。
他獨自一個人走在街上，看着街上鱗次栉比的店鋪，忽的想到，要不他開家餐飲店好了，就開在理發店的旁邊。
這邊人多，就算他不太會經營，應該也賠不了什麽錢，就算賠了，百十來萬，也不到傷筋動骨的程度，至少，可以讓他看上去像是有個正經的事情在做，而不是每天都在無所事事。
當天晚上，他就在網上浏覽起了陽林的店鋪消息，而後看起了裝修。
看着那些照片，他忽然覺得手裏有些空空的，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已經幾個月沒碰過相機了。
他曾經每天不離手的吃飯的家夥，他竟然這麽久都沒有摸過了。
他又想到了那些在外面的日子，想到了他想要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
真的就這樣在陽林開個飯店，度過餘下的歲月麽？
他在心裏這樣問着自己。
那股開飯店的念頭忽然就這麽淡了下去，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林闵察覺到了許飛的情緒，也察覺到這次許飛停留的時間長到異常。
這天晚上，林闵抱着許飛道：“書寫完了，也到了你該去忙的時候了，去吧，工作結束之後再回來，我在這裏等你。”
許飛将頭埋在林闵的懷裏，“我舍不得你。”
林闵笑了，“我每天都給你發消息，好不好？”
“不好。”
“你有時間，我就給你打視頻電話。”
“不好。”
林闵吻上許飛的唇，“那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好不好？”
許飛掙紮着，沒說話。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只離群的候鳥，固執的想要守在一個人的身邊，卻又難以克服自己的天性，因而總是格格不入。
這天，許飛在理發店裏再次看到了陳南。
自從陳南那次在醫院裏說了那些話之後，林闵隔日就安排陳南去別的省市進修了，在那之後，他沒再見過陳南。
許飛知道林闵是在維護他，覺得陳南不該說出那些話，也是不想兩個人再起争執。
許飛對林闵的這個決定沒說什麽，這會兒再次見到了人，他忽的就想問問，陳南為什麽對他是這樣的态度。
他走到陳南的面前問道：“出去聊聊？”
陳南與許飛對視着，過了一會兒才跟他一起出了理發店。
兩個人一起在街邊靠牆站着，許飛問道：“你之前在醫院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我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麽對我有這麽大意見？”
陳南聽了他的話之後反問：“我為什麽對你有意見，你不知道麽？”
許飛感覺陳南戀愛後的這幾年變化真的挺大的，尤其說話方面，比以前利索了許多。
陳南沒等許飛回答，繼續問道：“你真的喜歡林哥麽？”
“嗯。”
“那林哥前年急性胃炎住院的時候你在哪裏？”
“林哥父母祭日，他淋雨祭拜，回來後難受發燒的時候你在哪裏？”
“理發店之前出事兒，被封店，林哥着急上火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許飛第一次聽說這些，他怔在原地，“我不知道……”
他從來沒聽林闵說過這些。
陳南嘲諷道：“是，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每次他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他不對你說，你就什麽都察覺不了！”
“之前林哥爺爺生病住院的時候，他都成那樣了，你是瞎麽？你看不到他瘦了那麽多？看不到他眼下的黑眼圈？看不到他眼裏的血絲？你在那個時候還跟他開黃腔，你還是個人麽？！”
許飛看到了，但他當時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他只以為林闵是因為他突然失聯兩天而擔心他。
“你一連幾年把這裏當賓館，有考慮過林哥的感受嗎？”
“我不是……”
“不是什麽？你是想不到你每次走之後林哥會有多失落，還是想象不出來你這麽聚少離多、說走就走的會傷人？”
“你老老實實的做你的風光攝影師，出你的名不好麽，你招惹林哥做什麽？”
“你難道看不出來林哥缺的是個居家過日子的人麽？”
陳南指着理發店的位置，“你每次走後，林哥就時常茶不思飯不想的坐在沙發上發呆，有的時候一出神就是幾個小時。”
“你在理發店留的那些照片，他一直都是親自擦的，你不在的時候，他一天要擦好幾遍。”
“有的時候在店裏，他一不留神會叫錯名字，把別人喊成了你。”
“他成全你想要四處漂泊的心，你成全了他麽？”
“我就問你，你當初認識林哥的時候，他是這樣子的麽？”
一番話說完，陳南的眼眶先紅了，他不等許飛回答，自己扭頭走了。
許飛的眼眶紅了。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林闵從來沒有說過這些。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在他不在的時間裏，發生了這麽多事。
從不知道原來林闵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在。
林闵從來都只是一次次的對他敞開懷抱，迎接他回來。
林闵從來沒有說過，在那些他離開的日子裏，他有多麽難熬。
許飛第一次恨自己為什麽要招惹林闵，為什麽讓林闵過這樣的日子。
良久，許飛的淚幹了，他拿起手機，給闵芸打了個電話過去。
闵芸正在辦公室裏忙，沒想到許飛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不過還是接了。
“怎麽了？是終于野夠了，打算回家了麽？”
許飛問道：“媽，真的有那種只讓人歡笑，不讓人痛苦的感情麽？”
闵芸一邊兒在文件上簽字一邊兒聽電話，明顯的一心二用，“有啊，你之前不就是？”
許飛想起了沒認識林闵之前那沒心沒肺的日子，他那個時候身邊的人常換，喜歡了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的确沒為什麽人難受過。
闵芸問道：“你跟他分手了？”
“沒有。”
“還沒分手就不用想太多。你看人都是會死的，但即使如此，我們也努力的活在當下，享受當下的每一時每一刻，不是嗎？”
“每個人都知道終有一天生命會逝去，但也不會總去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面對一段感情，你為什麽一定要想着最後的結果呢？享受當下不好嗎？”
“可是我好難受。”
許飛感覺自己的心很疼，他沒有辦法想象林闵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一想他心裏就疼。
“那就分開吧，一段感情如果給你的感覺不是正面的，可能還是分開比較好。”
闵芸說完，想了想又道：“當然我說的一切只是我的經歷，我的話不是真理，也不代表一定是正确的，有許多事情，只能你自己去探索去發現。”
許飛挂了電話，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愛一個人這麽難。
許飛忽然懷念起了以前沒心沒肺的日子，懷念起了他全球到處跑的時光，懷念起了第一次見面時林闵那恬淡溫和的笑。
如果一切都沒有開始過，會不會更好？
如果沒有他，林闵是不是會變回以前的模樣？
分開，會不會才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這樣他可以回到以往的日子裏去。
這樣林闵也不必在一次次漫長的等待中忍耐與煎熬。
林闵剛在理發，沒留心陳南和許飛什麽時候出去的，這會兒等他理完發，陳南早就已經回來在給人理發了，因而他環顧四周，問道：“許飛上樓了麽？”
李澤道：“好像出去了。”
林闵沒多想，只當他出去買煙了。
過了會兒許飛就回來了，他神情已經恢複了平靜，這會兒已經很難再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許飛每天晚上都在纏着林闵胡鬧。
林闵察覺到異樣，問道：“是準備走了麽？”
許飛将臉埋在林闵的頸邊，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神情，“嗯，這兩天就走了。”
林闵笑道：“好，這次打算去哪兒？”
“就先回家呆一段兒時間。”
林闵應了一聲，許飛這次在這邊兒的時間的确是有點兒太長了，是時候回家好好陪陪親人。
次日，許飛坐在林正則的身邊，與他一起曬着太陽，良久，他開口道：“爺爺，您說的對，我和林闵終究是不合适。”
林正則看向他。
許飛對林正則笑道：“爺爺，我要走了，這次我不會再回來了，您保重身體。”
林正則嘆了口氣，拍了拍許飛的肩膀，“你也要好好的。”
兩天後，林闵開車把許飛送到了機場。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
“你把這裏當賓館，你有考慮過林哥的感受嗎？”
“如果最終有一天他只能跟男人在一起的話，那我也希望他能找到一個跟他一起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
“為什麽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說？”
“我只是不希望你擔心。”
“他成全你想要四處漂泊的心，你成全了他麽？”
……
一句句的話響在許飛的腦海，太多的心緒砸在胸口，許飛終于開口道：“哥，我們分手吧。”
林闵像是沒聽清許飛在說什麽，他怔怔的問道：“什麽？”
“我們分手吧。”
“為什麽？如果是我有什麽地方沒做好……”
許飛打斷林闵的話，“哥，不是你的問題，你很好。”
“是我不好，我膩了，不想再這樣了，以後，你……找個踏實過日子的人……”
林闵努力平複着情緒，問道：“真心話？”
“嗯。”
登機的聲音傳來，許飛開口道：“哥，我走了。”
許飛就這樣轉身離開，就像是之前每一次準備外出攝影的時候一樣，只除了，這次他不會再回來。
林闵在原地站了好久，過往的對話再次響在腦海。
“你以前，為什麽分手？”
“大多數時候沒什麽理由，感覺膩了，或者離開了那個地方，就分手了。”
“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輕松愉悅的，如果累了痛了，我可能就會放手了。”
林闵的心髒一抽一抽的疼着。
他終究是沒能留下他。
作者有話要說：
別怕，下章，就今天晚上21點的時候，許飛就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