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許飛紅着眼眶上了飛機。

他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 只覺得好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安慰自己道:玫瑰總會褪色的。

愛情裏最好的一面他已經見過了,這幾年裏,他和林闵度過了最好的時光,就這樣結束, 未嘗不好。

他們還沒有給對方帶去太多痛苦, 到現在為止, 回想起這份感情,能夠想到的仍舊是兩個人曾經在一起的歡樂時光。

雖然這麽想着,許飛卻仍舊很難受, 只覺得心像是被扭成了一團。

原來分手會讓人難受成這樣。

他以前,從來都不知道這一點。

他想起了自己以往随随便便就對人說分手,第一次意識到,他欠過往所有人一句道歉。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闵才仿佛恢複知覺般的走出了候機廳。

然而看到車的一瞬間, 他的情緒卻再次失控了。

這是許飛給他買的車, 他們這幾年曾經開着它出去玩了無數次。

車上的裝飾物還是許飛親自貼上去的。

不光是車。

還有手機殼、鑰匙串、手串……

這麽多見證他們感情的東西都還在, 他身上還有許飛留下的吻痕,他們怎麽能就這樣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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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開始他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他和許飛只能互相陪伴一程, 所以他從來沒有對許飛要求過什麽,就只是想要體驗這份感情。

是許飛一步步的縱容着他,給予了他太多, 對他說了太多次喜歡, 才讓他走到了現在這一步的。

已經到了這一步, 許飛不能就這樣收回這一切。

他不想放手, 他不能沒有許飛。

許飛下飛機一開機就看到了林闵發來的消息。

【對不起, 我第一次戀愛, 可能有的地方沒做好。】

【這幾年裏,如果我做錯了什麽,我向你道歉。】

【你答應過我,不會輕易放棄這段感情的,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別這樣輕易說分手。】

【膩了什麽,都可以對我說,我願意嘗試去改變。】

【我會在這裏一直等你回來。】

【許飛,我愛你。】

許飛的眼眶再次紅了,他對着林闵的消息看了許久,但終究沒有回複。

晚上,林闵再次發來了消息,這次許飛連看都沒敢看了。

他怕他看了之後就再也說不出分手這兩個字了。

他真的已經盡力了,他嘗試過了所有的可能,他想盡辦法想要留在他的身邊,但他真的做不到,他沒有辦法克服自己的天性。

他改變不了自己,也不想讓林闵再在這樣沒有盡頭的時間裏,煎熬的等着他。

分手已經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解決方式了。

第二天林闵打來了三個電話。

許飛看着手機從亮到滅,三個電話他都沒有接。

就這樣又過了一周,一周後,許飛收到了林闵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

這次林闵只發了一句話,【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許飛像是不識字一樣,對着這短短的一句話看了好多遍,卻像是怎麽也看不明白。

不會再這樣了,這樣是哪樣?

不會再給他發消息了?

不會再給他打電話了?

不會再試圖挽回這段關系了?

不會再等他回去了嗎?

許飛抱着手機蜷縮在床上,只覺得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是疼的。

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不是嗎?可為什麽這麽疼?

他以為分手了就會好的,可為什麽這麽難過?

他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林闵的名字,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像是被撕碎了。

疼痛貫徹骨髓。

林闵當真說到做到,在這之後的一個月裏,林闵再也沒有給許飛發過一條消息,打過一次電話。

反倒是許飛開始隔三差五地翻自己的手機。

總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這天韓源再次叫許飛一起喝酒。

許飛喝到一半,無聊的翻着手機,突然在朋友圈看到林闵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是桃木手串。

手串兒因為佩戴的時間長了,已經包了漿,顏色非常好看,甚至從內到外隐隐散發出了玉石般的光澤。

這手串兒這麽多年來,林闵從來沒有離過手。

而這會兒,這手串卻被林闵從手腕上摘了下來,放回到了盒子裏。

朋友圈只有這張照片,沒有一句話。

許飛不知道林闵這是什麽意思,但他下意識的覺得林闵這是放下了。

林闵放下了手串,也放下了他。

許飛的眼眶再一次紅了。

他猛的給自己灌酒。

韓源沒見過許飛這樣,不由問道:“怎麽了?遇事兒跟我說,別擱着自己喝悶酒啊……”

許飛已經醉了,他的眼神不能聚焦,顯得十分渙散。

他看着韓源道:“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韓源意外他會這麽說,不過還是配合道:“行,你說。”

“曾經有一只鳥,丢失了他的樹林。”

許飛說完這話後非但沒有笑,反倒嚎啕大哭。

韓源從來沒見許飛這麽哭過,整個人都懵了。

“不是,你這到底怎麽了啊?”

“我好想他。”

韓源不是很理解,“不是你主動說的分手嗎?”

“嗯。”

“那你這什麽情況啊?”韓源嘆了口氣,“還喜歡就把人追回來啊……”

“我就是想讓他放下,去過自己的生活,有的人不值得等,就不要等了。”

許飛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然而哭聲卻一點也不小,他不僅哭,還一個勁兒的喊哥。

韓源忍不住‘啧’了一聲,“瞧你這沒出息勁兒……”

最後韓源沒辦法,只能将醉得一塌糊塗的許飛給送回了家。

這次之後,許飛顯得平靜了很多。

他沒再醉酒了,也沒再提及林闵。

身邊的人只以為這事兒算是過去了,然而許飛卻知道,他忘不了林闵。

但這不重要,林闵放下了就好。

原本就是為了兩個人能夠更好才分的手,而今既然他過得不好,那總得有一個好的不是?

林闵好就夠了。

許飛又在家歇了半個月,而後踏上了行程。

臨走之前,他新買了一款手機。

之前用的手機被他拔了電話卡,他把電話卡插進了新手機裏,又關閉了這個手機的網絡。

這手機裏面有他和林闵認識以來發過的所有消息,有兩個人曾經在一起拍過的各種照片。

這裏面全都是他們過往的記憶。

許飛在這之後把電腦和相機裏的,他拍林闵的視頻和照片也都導進了手機裏。

他翻過往視頻的時候,翻到了他曾經拍過的一段他和林闵兩個人做-愛的視頻。

他透過視頻觸摸着林闵的臉頰,看着林闵縱容他,含笑看着他,任憑他胡鬧。

他把這個視頻也導入到了手機裏。

這手機不連接網絡,不會再用來通訊,許飛帶着它,只是想要保留一個念想。

然而等到許飛做好一切準備,再次踏上行程的時候,他才發現,幾年來的習慣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他仍舊去到每一個地方之後都想給林闵發消息。

有什麽事兒都想跟林闵說。

他拿出那部手機翻兩個人的聊天記錄,整個人一會兒笑一會兒眼紅,許飛感覺自己都快要瘋了。

他看着林闵的頭像和名字,有些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林闵換了頭像,換了名字……

想到這兒,他忽然意識到不會。

這部手機不連網,它就永遠停留在這個時候。

即使林闵真的換了名字,換了頭像,這部手機裏他也仍舊會是現在的樣子。

他永遠都會是現在的樣子,永遠不會改變。

許飛情緒激蕩間,無意中發了一個符號出去,就見那條消息一直處在轉圈的狀态,微信提示說網絡連接已中斷。

是了,網絡連接已中斷,他這條消息不可能發出去,林闵也永遠不會見到。

他對着聊天框看了一會兒,忽的把自己想說的話輸了上去,然後再次點了發送。

就見消息仍舊保持在發送的狀态,轉着圈。

許飛就這樣一條一條的給林闵發送着永遠也傳不到他那裏的消息,他的心随之一點一點的靜了下來。

以往他也是這樣将一條一條的消息發給林闵,這好像并沒有什麽區別,只除了手機那一頭的人,再也不會給他回複了。

漸漸的這部手機成了許飛的寄托,許飛用它的時候,比用那部真正用來聯絡的手機的時候還要多。

夜裏,許飛感覺身側空蕩蕩的,他忍不住又拿出了那部手機。

與此同時,理發店。

許飛的書出版之後,林闵買了一本。

書的扉頁上有着許飛的簡介和照片。

許飛的這張照片是前兩年的時候拍的,許飛雖然是個搞攝影的,但他卻很少自拍,也很少留下自己的照片。

這張照片還是工作室那邊翻騰了好久,才翻騰出來的。

照片中的許飛剃着寸頭,看起來很有精神的樣子。

林闵的手在照片中許飛的臉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他這段時間沒再嘗試去聯系許飛,也沒再做其他多餘的事情。

他已經冷靜下來了,他不可能放棄這段感情,也不可能放棄許飛。

但他離不開陽林,對許飛鞭長莫及,他這樣隔空聯系許飛,是沒有成效的。

而且現在也不是最好的時機。

他有想過許飛說膩了,到底是膩了他,還是膩了這樣的生活。

他仔細的回想着這八個多月來許飛的種種行為,很快得出結論,許飛不是膩了他。

許飛臨走前對他說過舍不得他,他身體的反應也騙不了人,那就只能是許飛膩了這樣的生活模式。

許飛這幾年來每年除了工作就是在他這邊,陪家人的時間都很少,就更不用說陪朋友了。

現在想來許飛這樣陪着他,無異于是抛棄了親人和朋友,陽林除了他之外,再沒了能夠吸引許飛的東西,而許飛這幾年,卻從來都沒有對此說過些什麽。

林闵看過許飛的朋友圈,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有多麽肆意,也在視頻裏看過他和朋友們喝酒玩鬧的樣子。

林闵聽許飛說過他以前休假時候的生活,那是他每年最灑脫的一段兒時間,而他們在一起之後,這幾年許飛的假期全都陪他泡在了理發店和家裏,只偶爾兩個人才一起出去玩上個一兩天。

這與許飛以往的生活模式大相徑庭。

許飛是自由的,現在的生活對他而言無疑是束縛,幾年下來,他厭了這樣的生活很正常。

是時候放他自由一段兒時間了。

林闵收起了手串,也收起了關于許飛的一切,他将這一切封存,只等着合适的時候,再将這匣子打開。

但有的時候,他仍舊會不自覺的想起許飛。

許飛離開了,但許飛的影子一直在。

整個理發店裏到處都是許飛存在過的痕跡。

他用的剪刀是許飛送的,牆上挂的作品是許飛拍的,隔間裏還有着許飛留下的痕跡。

這些年無論是在理發店裏還是在家裏,許飛都留下了太多痕跡。

店裏來了客人,林闵繼續給顧客理發,生活似乎并沒有發生什麽大的變化。

只除了,這次許飛離開後再沒有像以往一樣,三不五時就發來消息,跟他絮絮叨叨的說自己現在到了哪裏,又遇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再把沿途的風景分享給他。

五個月後,許飛結束行程,回到了家。

別墅裏空蕩蕩的。

許飛将行李堆在客廳,轉頭就看到了牆上那一封林闵手寫的情書。

他忽的就又很想林闵,很想很想。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那封情書,回憶着當初林闵寫下這封情書時的模樣。

直到胃裏餓的有些抽疼的時候,他才收回了視線。

他想起自己一路回來,已經有七八個小時沒有吃過東西了。

他去冰箱裏看了看,保姆得到他回來的消息,已經提前幫他把冰箱填滿了。

他打開冰箱看到了裏面的蔬菜,忽的就想起了當初林闵教他做包子。

林闵當初教許飛學做包子的時候,許飛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多半的時候都是在跟林闵玩鬧。

而林闵的耐心卻像是見到了成效,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他居然還記得林闵教他的時候跟他說的那些話。

許飛去廚房看了看,保姆有的時候會過來給他做飯,因而一些常用的調料餐具之類的家裏都有。

許飛打開櫥櫃看了看,發現家裏米面也都有。

他回想着當初林闵教他的時候說的那些話,給自己做了一次包子。

沒了林闵的幫忙,這次的包子做的不好吃,但他卻意外地從中吃出了林闵的味道。

許飛直到吃到想吐才停了下來。

除了林闵之外,再也不會有什麽人這麽耐心的教他做這些了。

許飛在又一次的聚會中喝醉了。

有人過來撩撥他,他沒拒絕。

然而臨到上床的時候,他看着那個人的臉,突然就想到了林闵。

雖然兩個人已經分手了,但他仍然感覺自己這麽做,很對不起林闵。

他做不到,于是他就這樣離開了。

他沒有了上別人的興致,也不想讓除了林闵以外的人上。

許飛胡亂的想着,就這樣吧,一個人瞎幾把過。

他不再鬼混,不再去酒吧,拒絕了身邊所有貼上來的人。

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他開始了禁-欲的日子。

有人以為他只是一時新鮮,卻沒想到這樣的日子,他一過就是三年。

期間許飛把煙也給戒了。

他倒并不是自己想起的戒煙,只是林闵送他的那只打火機沒氣兒了。

以往這只打火機充過幾次氣兒,都是林闵給充的,林闵不在,他就不想弄了,也不想換別的打火機。

想到林闵之前再三說讓他戒煙,他以往沒太放在心上,而這次他竟然就這麽堅持了下來。

只可惜這次沒有人再會因為他戒煙的舉動,而給他什麽獎勵了。

三年裏許飛給‘林闵’發了很多消息,也發了很多他拍的照片。

手機已經看起來很舊了,上邊的那個手機殼早已經褪色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兩個人的聊天記錄,兩個人的照片,兩個人的視頻全都在這部手機裏。

許飛就是靠這些過活的。

和林闵分手的第一年。

外界傳言:許飛可能改性了,居然不浪了。

和林闵分手的第二年。

外界傳言:許飛可能出家了,不好色了。

和林闵分手的第三年。

外界傳言:許飛可能是不舉了,和尚都沒他這麽坐懷不亂。

有人說他怕是玩大了不行了,但更多的人說他這是浪子回頭。

只可惜讓他浪子回頭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期間許飛辦過一次攝影展,攝影展的題目是‘懷戀’。

那天去的人很多,他像是在人群中看到了林闵的影子。

然而等他追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只是自己的錯覺。

臨到入冬的時候,許飛開始了新的行程,這次的目的地是雪山。

兩個月後,一行人站在雪山的半山腰上,他們穿着沖鋒衣,戴着帽子和眼鏡,踩着登山靴,遙望遠方。

從他們的位置,能夠看到落日的餘晖灑在雪山的峰頂上,給雪山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一陣勁風吹過,将雪山頂端的雪吹了起來,一時間好像化作了漫天金沙。

許飛舉起相機,将眼前的一幕拍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腳下突然傳來了震動。

其中有一個人喊道:“不好,是雪崩,快躲!”

衆人随着他的視線,看到了半山腰處突然滑落的大片雪浪,所有人倉皇而逃。

許飛距離那處最近,逃離不及,整個人被大雪覆蓋。

他摔倒的一瞬間,脖子上挂着的玉墜擊在岩石上,瞬間碎了。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許飛想到了林闵曾經跟他說過的話。

“在外面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不要受傷,受傷後要及時處理,別過度勞累,多休息……”

“許飛,我愛你。”

那是林闵第一次說愛他。

許飛被救出來後,因為外傷原因昏迷了兩個月,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醫院裏的景象,有一種茫然的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醫生知道他醒過來後,過來查看了許飛的情況,表示人醒過來,問題就不大了。

許飛又被推着進行了一系列的檢查,等到他徹底神志清醒,才看到了手機上的電話和消息。

他昏迷這兩個月,知道他出事,打來電話發來消息的人不少。

他翻着消息,依次感謝衆人對他的關心,在這些消息裏,他意外的翻到了一條關于林闵的消息。

【你之前不是讓我幫你在陽林找個保姆嗎?然後錢從你這邊出的,剛得到消息,老人家已經去世了,今天辦完了後事,那邊就把保姆辭退了。】

【你之前放我這兒的那些錢沒花完,還剩了一些,我給你打過去?】

後面可能是得知許飛出事兒了,他在這之後又發來消息關心了幾句。

許飛看了下他發消息的時間,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林正則去世了。

林正則是林闵唯一的親人,沒有人比許飛更清楚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林正則沒了,那林闵怎麽辦?

他頭一次産生了發瘋一樣,想要趕回去見林闵的念頭。

許飛訂了當天的機票,不顧醫生的勸阻,就這樣登上了飛往陽林的飛機。

許飛回來過理發店很多次,但他卻第一次感覺到這理發店竟然如此陌生。

站在前臺的不再是周媛,而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子。

她自然不認識許飛,見到許飛後問道:“剪頭嗎?”

許飛也沒看到李澤,過來準備帶他去洗頭發的也是一個陌生人。

許飛往理發店裏看了看,他視線掃過的時候,發現牆面上他拍的那些照片,全都被摘了下去。

那些照片挂的時間久了,驟然被摘下去之後,牆面上因為顏色不一致,形成了一塊塊空洞的方塊,那紅褐的顏色就像是一塊一塊的傷疤。

正在給客人理發的那個理發師,許飛也不認識。

許飛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突然意識到他以往每一次回來的時候,林闵就在這兒。

他竟然從來沒有想到過,林闵可能會離開這個理發店,甚至離開陽林。

如果林闵不在這裏了……

如果林闵換了聯系方式……

那在這茫茫的人海之中,他要如何才能找到一個人?

許飛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感攫住了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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