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紅包

喬阿只讓賀薄文背了一小段路,便吵鬧着要下來,雖然她很想一直在他背上待着,可比起這,聽到那微沉的呼吸聲時,更多的是心疼與不舍。

腳踝還有些不舒服,不過應該沒大問題,只是走起路來隐隐作痛。喬阿不想賀薄文擔心,故作輕松,沒讓他看出一絲一毫不适。

平地也滑,前頭就有個正臉着地的小姑娘,摔出鼻血來,捂着臉嗷嗷叫痛。

這得多疼啊……嘶——

喬阿正感嘆着,帽子被一只手抓住,她回首:“幹嘛?”

“防止你再摔了,”賀薄文往前推她一下,“走。”

喬阿乖乖走幾步,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面:老貓叼小貓。

頓時,她扭動渾身抖開他的手:“不要,我自己會走。”

纜車外排了很遠,後面的人不停往前挨。賀薄文個子高,前方一覽無餘,眼看着彎彎繞繞還有好長一截要排。黑燈瞎火,很多不安全因素,于是他對喬阿說:“站我前面。”

太吵了,喬阿沒聽清。正要問賀薄文說了什麽,已經被他拽到前面站着。

停頓片刻,隔出一大塊空地,賀薄文把她護在右前方,自己守在後面,被左刮右蹭。

喬阿心裏美滋滋的,有種被保護的感覺,安全感爆棚。她往上看過去,只見賀薄文唇線緊抿,神色嚴肅。她這才從歡喜中抽離,差點忘了這個人有多害怕擁擠,有多讨厭烏泱泱的人群。

他現在一定難受急了。

喬阿愧疚起來,都怪自己,非要拉他來老君山,還硬是要等燈亮。現在好了,不僅沒看到夜景,還把他擠成這個樣子。

“小文叔。”

賀薄文俯視過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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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氣了?”

“沒有。”

明明就有,聽聽這語氣,充滿了無奈。

喬阿往他身後看過去,一個女人正在吃辣條,難怪這麽大味,熏得人頭疼,原來躲在他身後呢!

瞧瞧那惬意的嘴臉!不時還蹭到她的小文叔一下,笑眯眯的,似乎很得意。

不爽。

很不爽!

賀薄文不好意思說,她可不怕!嗖地從邊上鑽過去,怒火沖天地瞪了一眼女人:“不要擠!”

女人回:“後面擠得。”

“那就離遠點,挨那麽近幹嘛!”

女人見她這要吃人的表情,沒敢回嘴。

沒能吵起來,喬阿也不好追着人怼,轉身對着賀薄文的後背。他穿寬松的長款黑色羽絨服,背後不知道沾了什麽東西,白一塊灰一塊,往下還有一道黏糊糊的痕跡,好像是小孩的棒棒糖碰上了。

賀薄文見喬阿這憤然的表情,竟笑了:“這麽兇。”

喬阿眉頭一皺,抱臂站着:“你就在前面站着吧,後面交給我。”

賀薄文像是被擠到沒脾氣、破罐子破摔了,竟然擡手揉了下她的腦袋,本就蓬亂的頭發更像雜草,他又将其理好:“跟緊了,丢了別哭。”

“誰哭啊!我又不是小孩。”喬阿用力撣了撣他背後的灰,像小狗刨坑似的,一下接一下。

“……拍死我你就舒服了,

腳還疼嗎?”

喬阿手上輕些,把他往前推一步:“不疼。”

……

栾川吃住都方便,可他們還是回了洛陽。

這個點找車不太容易,加了價才有人願意走。

行駛約一個半小時到達先前住的酒店,賀薄文一直沒退房。

一路奔波,他只想先洗個澡,然後再舒舒服服地吃飯,或是做其他事情。

這澡足足洗了四十多分鐘。

喬阿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吃套房裏的小零食,等得快睡着了。

賀薄文吹好頭發出來,喬阿翹首看過去:“還去吃飯嗎?”

“稍等。”

他進房間了,喬阿繼續躺下去看節目。

不一會兒,傳來門鈴聲。喬阿放下零食,趿上拖鞋去開門。

是個陌生男子,穿着某服裝品牌店制服,手裏拎着一個長布袋子。

“您好。”男子見是個小姑娘,便問:“請問賀先生在嗎?”

賀薄文走了出來:“在。”

男子看向他:“您好,這是您訂的衣服。”

賀薄文接了過來:“謝謝。”

“應該的,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好,多謝。”

男子走了。

賀薄文拆開防塵袋,裏面是一件黑色羽絨服,與他白天穿的款式類似。他穿好衣服,對喬阿說:“走了,吃飯去。”

喬阿無精打采地抓了下頭發。賀薄文忽然臉色一變,叫住往門口去的人:“過來。”

“怎麽了?”

賀薄文先向她走來:“手。”

喬阿乖乖伸出手。

“手心。”

她這才反應過來,在山上摔倒時候劃了道小口子,一條三厘米左右的傷痕,爆了血珠:“沒事,小劃傷。”

賀薄文叫喬阿坐下,去打了個電話給前臺。不久,服務員遞來醫藥箱。

東西還算齊全,賀薄文用鑷子取出藥棉蘸取酒精先為她消毒。

喬阿一動不動任他弄:“嘶——”

賀薄文擡高手:“疼?”

“不疼。”這是假話,确實有點疼,明明之前沒什麽感覺了的。但她不想在賀薄文面前表現出來,讓他覺得自己脆弱、矯情,接下來硬是強忍着一聲不吭。

“以後受傷就及時說,在栾川就該處理。”

“哦。”

賀薄文一手拖着她的手背,一手取出紗布包紮。

喬阿不時偷瞄他一眼:“小文叔,你不嫌棄我嗎?”

“嫌棄。”

“嘁。”喬阿別了下嘴,“說好了不嫌棄的。我都受傷了,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哄哄我嗎?”

賀薄文擡眼:“你需要哄嗎?”

這一問,她還真來了興趣,很想看看這個男人會怎麽哄自己:“需要,那你哄我。”

賀薄文不說話,幫她綁好紗布,提着醫藥箱走了:“出去吃飯。”

……

第二天中午,他們飛回東城。

快過年了,總有很多應酬。賀薄文一回家就忙起來,時常不着家。吳美香也總叫他們回去吃飯,喬阿拒絕幾回,可次數太多任何理由就都會成為借口,駁人面,傷感情。

晚上在外聚餐,賀薄文的二姑和小叔一家都過來了。

喬阿不喜歡這種氣氛,她得和晚文一樣,挨個長輩敬酒,還會被要求說上幾句不重樣的祝福語。

賀家人都嚴肅,即便是過節聚會也不會語笑喧阗,人雖多,卻安靜,因為小孩子們也都畏懼吳美香。

唯有二姑公津津樂道些,帶着話題從天上地下到飲食養生,最後不出意外談到幾個小輩的學習問題。

這一點喬阿倒是沒的怕,她的成績無論是拿到哪裏都相當說得過去,晚文亦是。所以被輪番轟炸的是兩個初中生小弟弟。

壓抑的聚會終于艱難度過。

賀薄文喝了點酒,不好開車,叫了位代駕。

喬阿同他坐在後座,終于喘得一口氣,不用再緊繃着身體與神經,放松地癱倒在後座。

賀薄文閉目養神,也不與她說話,車裏幾乎是安靜了一路。

快到家的時候,喬阿醒了過來,大概是因為太無聊,睡了過去。醒來時頭竟靠在賀薄文的肩上,她竊竊自喜,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的相依。

賀薄文沒有睡着,本想推開喬阿,手到頭邊,看着她的睡顏,遲鈍片刻,還是放了下去。

盡管不喜接觸,可路途近,用不了多久。

喬阿一直裝睡到車停下。

賀薄文晃了晃她:“阿禮,阿禮,到了。”

她直起身,假裝伸個懶腰,扭扭脖子:“這麽快。”

賀薄文打開車門,下車前囑托:“把衣服扣好。”

“好。”喬阿高興地下去,活蹦亂跳進了家門。

……

除夕夜,賀薄文被叫回賀家。按以往,他要在賀家一直待到大年初二。喬阿也得在這。

不像別人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看節目、聊天、吃瓜子花生蜜餞。賀家動靜小小的,如果不是亮着燈,簡直像個空宅。

他們倒也圍坐在一起,只不過是總結一年的得失,再暢想一下新年。

喬阿如坐針氈。

可幸的是老兩口不能熬夜,即便是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他們還按時按點休息。

九點半,喬阿洗漱完,去她從前的房間歇下。

雖然城市禁煙花,可遠處還是偶爾蹦出一兩陣聲響。

她不想早睡,與朋友們聊了聊,便在手機上寫起稿來。

小兩千字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喬阿躺在床上放空自己,腦袋裏無端冒出個人影來,她更加睡不着了。忽然異常地想念他,明明就在樓下而已。

她打開手機,給賀薄文發了條信息,只有簡單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明知道他不會回,可喬阿還是盯着屏幕上他的名字看了許久。

叮——

來短信了。

喬阿激動打開,是賀薄文。

他回:

新年快樂。

睡覺。

還分了兩行。

喬阿看着這幾個字傻笑,幾乎能想象出他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和語氣。

所以他還沒睡,他在幹什麽?

喬阿放下手機,披上睡衣就下樓去。

怕吵到其他人,她輕輕敲門:“小文叔。”

門很快開了,鋪面而來的是溫暖的空氣和他身上淡淡的沐浴液香。明明沒喝酒,喬阿卻覺得自己有些頭暈目眩。

賀薄文穿着米白色毛衣,下身一個色系,看上去很柔和,很讓人踏實。他手搭在門把上,沒有要讓喬阿進來的意思:“這麽晚不睡,幹什麽?”

“想你了,睡不着。”

這是真話,可他當玩笑。

“再熬夜明天手機上交。”

喬阿彎下腰,沒等他反應過來,從他胳膊下竄了進去,坐到椅子上。

賀薄文轉身看她:“阿禮——”

“你怎麽也沒睡?”喬阿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失眠了?”

“嗯。”賀薄文知道一時半會攆不走人,幹脆放任她在這兒坐會。

他坐回床邊看書,腿上搭着被子,白色的,同他自己卧室裏的一樣。明明可以很溫馨的家,非弄得像消毒過的醫院病房,或是酒店。

喬阿來到床邊蹲下,歪臉看向他手裏的書封,順勢趴在了床邊:“你喜歡看小說嗎?”

“不常看。”

“那……”喬阿有點想讓他知道自己給雜志寫稿的事,可又有點自卑,怕那些小東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左思右想,還是沒有說。

賀薄文見她疊臂趴在旁邊發呆,用書輕輕敲了下她的頭:“睡不着就去院子裏跑兩圈。”

“一起?”

“叫瓦當陪你。”

喬阿白他一眼:“不去,沒意思。”

賀薄文眼裏有笑意:“在這發愣有意思。”

喬阿沒反駁,她靜靜趴一會,拖長聲音道:“小文叔,我腿酸——”

“我叫你蹲在這了?”

說時遲那時快,喬阿騰得起身要往被窩裏鑽。賀薄文一巴掌蓋下來,捂在她腦門上,沒讓人進來。

喬阿雙手亂撓:“冷,讓我焐會。”

“幾歲了?”

“十六,馬上十七。”

“沒大沒小,再鑽我要抽你了。”

當然,他不會抽她。再淘氣,喬阿也沒被他打過一巴掌。

“小氣!又不是沒鑽過。”

還鑽過不少次。

剛被他接過來住時候,喬阿總做噩夢,三天兩頭大半夜溜進他房裏,整個人躲進被窩把自己埋好,常常惹得賀薄文一夜睡不着。

那時候思想簡單,抱就是純粹地抱,鑽也是單純地鑽……不像現在,時不時地想占點小便宜。

可男人勁太大,喬阿半點便宜也沒占到。她精疲力盡地退回來,喘籲籲地坐到地上:“小文叔,你就像唐僧。”

賀薄文撣撣被子,悠閑地靠到床背上:“想做孫悟空?我看你像紅孩兒。”

想做……

喬阿擺擺手,跳過這茬:“我是不是第一個給你拜年的?”

“嗯。”賀薄文看一眼時間,已經過十二點,大年初一了。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取出一個紅包遞給喬阿:“壓歲錢。”

賀薄文每年都會給自己紅包,裏面有不小數目,以往沒覺得有什麽,可此時此刻喬阿的內心十分抗拒。

“我不要。”

賀薄文沒想她會不收:“怎麽?”

“我不要,你以後也別給我了,我都這麽大了,不要壓歲錢。”

“再大也是小孩,”賀薄文直接放在了她的腿上,“長輩給小輩應該的。”

喬阿拿起紅包猛拍在床上,如果頭發會表達,此刻它們或許已經全部炸開:“就不要!”

賀薄文更加不解了,這又是鬧得哪一出?剛才還好好的。

喬阿出去了。

“阿禮。”

她捂住耳朵,頭也不回,關上門噔噔噔跑上樓。

賀薄文拿起紅包正反面看了一遍,并無不妥。這孩子,陰一陣陽一陣。

他搖搖頭,将它放回抽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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