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出息

小迪帶了兩個學妹過來, 一人抱着一本書找喬阿簽名。

因為是熟人,喬阿給她們多寫了兩句話。

送走學妹,喬阿坐回去繼續敲字, 距離截稿日還有四天, 可她還有三個番外沒寫。

小迪叫吧臺調杯果茶,拿着坐到喬阿對面, 知道她忙,不好打擾, 自己默默玩會手機。安靜片刻,她冷不防嚎叫一聲:“東東要結婚啦!”

正寫得順暢, 被吓一抖,腦袋忽然卡殼,一時忘了下半句要寫什麽。喬阿敲敲額頭, 無語地看向對面聳着眉毛的朋友:“龍愛迪,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

小迪氣鼓鼓地看着手機, 重複一遍:“東東居然要結婚了!”

喬阿拿起她的果茶一口氣喝下半杯:“你才知道。”

“可惡, 居然沒給我發請帖!”

“哦,在我這。”喬阿把杯子推過去,思路打通,繼續敲字。

“嗯?”

“前天收到的, 忘給你了。”

“那我們什麽時候回?”

“急什麽, 不是十二號嘛,還有三天。”

“正好想回家看看。”小迪仔細看東東發在社交平臺上的照片,感嘆起來:“他媳婦挺漂亮啊, 比之前幾個都好看,才認識兩月就閃婚,果然顏值才是硬道理。”

喬阿沒吱聲, 專心創作。

“欸,東東結婚的話,說不定賀叔叔也會去哦,他跟東東爸爸不是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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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阿手下速度更快,面無表情地說:“來呗,怕他啊?”

……

這家青旅叫“——,”,去年初剛開業,老板是喬阿,平時交給在蘇州上學的小迪看着。規模不大,上下兩層,不到二十個房間,因為奇葩名字,反而引來不少客人。

開它的理由很簡單——一個短暫的歸宿。上大學後,喬阿只回過東城兩次,去年春節和前年春節,一趟待不了幾天,同好友聚聚,再送點禮物去老賀家便走了。她居無定所,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城市,更不想年紀輕輕就把家定在某個地方,假期沒地兒去,旅行結束便會回到這裏。

喬阿喜歡熱鬧,喜歡交朋友,而青旅總是會聚集五湖四海的年輕人們。

店裏住着三個金發碧眼的老外,他們似乎很喜歡這座城市,從春天至今住了三個多月,有時早歸晚出,有時三五天不見人影。

今天是周六,青旅有轟趴,樓上的兩個女生不想下來,除了三個老外,就只有小迪、喬阿、做餐點酒水的大麥、前臺咩咩和一個下午剛住進來的小夥子在。

小夥姓楊,老外們一個叫喬治,一個叫維克托,還有個叫威什麽東西。一個個能歌善舞,特別愛玩,維克托還拿出個自制的抱桶狀樂器,給她們敲曲子聽。

大家的英文都不錯,最差的也勉強能對上幾句。聚在一起喝酒、涮火鍋,分享生活趣事、旅行經歷、遇到的各種各樣有趣或奇奇怪怪的人。

這三年喬阿去過不少地方,她用一個暑假走了大半個中國,一個暑假騎行西藏,黑得三個月才恢複過來。還去了巴西、非洲以及東南亞幾個國家。

盡管她的酒量比從前好不少,但酒喝多了話就多,說着說着,英文裏夾雜中文,偶爾還蹦出幾句其他國家的語言。

小楊看喬阿同外國人談笑風生的樣子,問旁邊的小迪:“他們是一起的嗎?”

“誰?”她順着小楊目光看過去,擺擺手,“不是,她是老板。”

“這家店老板?年紀不大吧?看着好小。”

“那我看着小不?”

“二十左右?”

“挺有眼力啊。”小迪喝紅了臉,與他碰個杯,“我二十一了,她比我小一歲。”

小楊邊喝邊往桌那頭看,悄悄問:“是富二代嗎?”

小迪“嗬”一聲:“本來應該是富二代,後來家裏出了點變故,哎,人生無常啊。”

更讓人感興趣了,小楊又問:“然後父母留下個青年旅社?”

“不是,想什麽呢?”小迪夾塊肥牛蘸蘸醬塞進嘴裏,邊嚼邊說:“她是寫小說的,作家,自己掙錢開的店。”

“寫小說?寫小說怎麽會這麽賺錢?不是說作家都很窮嗎?”

小迪拍拍他背:“兄弟,格局打開點,賺到你無法想象,那邊書架上有她兩本書,去年大火那個動漫《鄰光》就是其中一本改的。”

“我看過诶!但沒怎麽關注作者,原來是她啊,我以為會是個大叔!”

小迪沖喬阿喊一聲:“Joo,有人覺得你是大叔。”

喬阿正聽維克托說海洋生物救助的事,朝小迪看一眼,擺下手,敷衍地“噢”一聲。

“她從高中就開始寫短篇了,發表在雜志上,得有好幾十篇吧。不過那時候瞞着沒人知道,直到長篇小說大火,瞞不住了,後來又接連賣了幾個版權。”小迪朝他挑挑眉,“你猜猜版稅有多少?”

“多少?”

小迪笑兩聲,繼續喝酒:“不告訴你。”

……

怕影響其他客人休息,十一點就結束。

白天下雨,晚上風涼。喬阿找個披肩,坐在老位置看書。

喬治下來換新被套,見她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角落,只開了個小臺燈,走過來打招呼:“嘿。”

喬阿擡頭:“嗨,有什麽需要?”

“沒什麽,就是想和你打個招呼。”

“不早了。”

“是的。”他撓撓後腦勺,“那你忙,改天再聊。”

“好。”

喬治走開幾步又轉過身來:“Joo。”

“嗯?”

“你很漂亮,”他似乎有些害羞了,高揚起嘴角,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晚安。”

喬阿笑笑:“晚安。”

……

“也不知道晚文什麽時候回來。”吳美香坐在被窩裏自言自語,拿着合照已經看了十多分鐘。

賀岳然在旁邊聚精會神地看書。

吳美香唉聲嘆氣起來:“阿禮放假也不來。”

“想孩子啦。”

“生活這麽久,眼看着長大的,哪能一點都不想。”

“多簡單的事,打個電話,叫她回來呗。”

吳美香又想起那些事:“算了,她成天忙着呢。”

“哪個不忙?哪個都忙,養大了就都飛走了。”

“對了,你等等。”吳美香忽然揭被子出去,不一會兒拿了本書來給他看,“阿禮寫的。”

賀岳然眯起眼,接過來:“《鄰光》。”

“科幻小說,還拍了電影。”

“看過了?”

“簡單翻了翻。”

“怎麽樣?”

“還可以吧,有許多可以改進的地方。”

“你就不能承認孩子優秀。”賀岳然打開第一頁,“我來看看。”

吳美香自個坐着,又無聊起來。從去年退休開始,她每天除了看看書,就是養養花草,或去公園裏鍛煉,認識幾個新朋友。卸下擔子,人徹底放松下來,再加這幾年諸多事情影響,有挺大變化。

她繼續看合照,喃喃自語:“晚文都不主動打電話的,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那邊怎麽樣。”

……

喬阿讨厭暫住任何人家裏,她沒有跟小迪走,自己去酒店開了間房。

雖然有過不愉快,可恩情還在,歇會腳,她便帶着禮物去老賀家了。

巧是人都在。

“這是我藏民朋友寄來的,冬蟲夏草和藏紅花,數量不多,還有一些牦牛肉幹和奶酪條,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吃得慣。”

“昨晚我還和老賀提到你了,沒想到念着念着還真回來了。”吳美香喜眉笑眼的,十分高興,“人來就好了,以後不用帶東西。”

“應該的。”

“留下吃中飯吧。”

“不了,我等會還有事。”喬阿閑得很,只是心裏有坎,不想久留,站起身道:“那叔叔阿姨,我就先走了。”

叔叔,阿姨。

盡管喬阿來三次,就這麽叫了三次,老兩口還是不能适應。明白她什麽意思,免不得又想起過去。

送走孩子,賀岳然背手進屋,問吳美香:“不提?”

“有什麽好提的,這麽久了。”她明擺着變了心情,臉也耷拉下來,“這聲叔叔阿姨叫的,還不死心呢。”

“要我看也沒什麽,就你成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少琢磨點事吧。”

“什麽叫就我?我是為孩子壞嗎?”

“行行行,我不跟你掰扯。”

……

喬阿不是很餓,去車站買張票,跑趟喬品祥家,給他一些錢,又帶出去吃頓飯。

這幾年,後奶奶對她的态度好很多,錢財是好東西,總能收買點虛假的人心。面上客客氣氣,喬阿也不想計較過去,老人一大把年紀,哄哄開心,也能對爺爺好點。

晚上才回到東城,疲憊地在酒店躺着,她不想再折騰、去約朋友們出來吃喝。點了碗小馄饨,吃完便開始趕稿子。

一直寫到半夜,再醒來時電腦還沒關,已經快中午了。

喬阿看着文檔發半小時呆,沒什麽新思路,起來洗了個澡,換身衣裳便去東東的婚房幫忙布置。

忙忙鬧鬧到晚上,新人叫上一群朋友,加上伴郎和伴娘們一起吃飯。都是從小建立起的友誼,分別再久也一見如故,聚到十點才各自回去。

……

婚禮地點在郊外的莊園,露天草坪上舉行儀式,婚慶公司一早就布置好場地,沒有想象中的奢華,樸素中透着文藝,只有侯在旁邊的十幾人交響樂隊頗顯盛大。

喬阿穿了條湛藍色吊帶連衣裙,披着發,沒戴什麽誇張的飾品,只有一縷藍絲異常紮眼。

她來得有點早,只有東東的家人和工作人員在,和長輩們聊幾句,就進到樓裏找個沒人的地方坐着用手機寫稿。

外面逐漸喧鬧起來,心跟着聲音一樣慢慢難以平靜。喬阿關了手機,去趟衛生間,整理一番衣容才重新走出去。

大多人已經落座。

她鎮定地掃視四周,沒有見到特殊的人。

後肩忽被拍了一下,她立馬轉過身,是沈萬。

“找魂呢?”

“不吵幾句嘴難受是不是?”喬阿撣灰似的打下他的胳膊,“忙完了?”

“忙完了,連夜趕回來的,瞧我這大黑眼圈。”

“是挺黑的。”

主持人拿起話筒,讓各位落座,宣布儀式馬上開始。

小迪坐在倒數第二排,朝他們招招手,喬阿坐到她旁邊,沈萬去找那幾個好兄弟。

這種場面不少見,可主人公是東東,再加上一些煽情的話語,難免讓人鼻子發酸。

喬阿望着臺上互換戒指的兩人,欣慰地笑了。

小迪玩笑道:“瞧你這老母親般的眼神。”

喬阿不想理她,正動容着,身後傳來清冽的聲音,在溫馨的樂曲中,有如鋒利的冰矛穿耳而過。

“來晚了,事情耽擱。”

剎那間,腦子裏灌入大河湖海般,翻騰、轟鳴、無法平息。

什麽呀!

她穩住情緒,輕吸一口氣,罵自己:

出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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