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九

齊國一行隊伍剛到隘口,風大得什麽似的,朱九郎撥開飛得一團亂的發,忙轉頭去看蕭令瑀,就見後者壓著發,一雙細長眼眸半睜半閉,缰繩倒還握著,可看起來就是叫人不放心,也不知會不會摔下馬?朱九郎望望前後侍衛,他們這一回帶的都是熟面孔,一半是跟著打過吳城的,料想應該不要緊,他便自馬鞍上躍起,一個旋身坐在蕭令瑀身後,端王爺這匹白馬是域外的名駒,就算坐著兩個大男人也走得甚穩,但蕭令瑀卻疑惑地看向他。

「你做什麽?」

「怕你冷,幫你擋風啊。」說著,他将蕭令瑀更拉入懷中,自己拉起缰繩,随行衆人都像沒看到似的,待桐單是壓著亂飛的頭發都來不及。

「這樣子成何體統?」

「橫豎在外頭也沒人看你,萬一你著了涼,看我怎麽跟蕭沐非算帳!」

蕭令瑀不再和他争,只向後靠上他胸膛,連眼睛都閉了起來。「他是皇上。」

青年一聲輕笑。「我倒聽不出你有半分敬意。」

被揶揄的人沒什麽反應,朱九郎也不擾他,這十日來他們白天趕路、晚上休息,一路颠簸,蕭令瑀雖在他和待桐的照顧下好吃好睡,還是憔悴了些,他看著說有多心疼就有多心疼,可……

「其實還是別去的好。」

「遲了。」再過兩座山頭,京城便在眼前。

朱九郎哼了一聲。「就不知那蕭沐非在想什麽,好端端的發了聖旨請你去京城,說的好聽,什麽共聚天倫,鐵定不安好心!」

十五日前,京城方面下了一道聖旨,一行官員浩浩蕩蕩地來到齊國宣旨,可對著端王又是恭恭敬敬,禮儀絲毫不亂。聖旨內容文绉绉的,他也沒聽懂幾句,反正就是邀端王親至京城面聖,一道聖旨擾得齊國大亂,諸臣紛紛上奏,有贊同的也有不贊同的,贊同的他沒聽,不贊同的他倒聽了不少,還有大臣建議立即備戰,但蕭令瑀只是拿著那道聖旨,在禦書房裏楞楞地坐了半個時辰,朱九郎那時握著拳坐在窗臺,就怕他下一刻又要去數那玉片,可蕭令瑀只是淡淡地看向他,良久,便要待桐開始準備入京事宜。

而今,京城就在眼前,他還是摸不清蕭令瑀為什麽要來?

在他胸前閉目養神的蕭令瑀突然開口:「名義上,他是君,本王是臣。」

「天高皇帝遠,他哪兒就管到你了?」

蕭令瑀一笑,沒去解釋其中的曲曲折折,先祖以戰功大封諸國,然歷多年,封國式微,而先帝少子,封國以他齊國獨大,異姓王幾已不存,多改封郡王,後天下紛亂,各國私相吞并,他冷眼旁觀,看著太後黨人為此疲於奔命,而今天下已定,梁國、吳國、代國、楚國俱滅,除他齊國外,僅馀燕國、趙國,然此二國國土甚狹,不過二十馀城,難及他齊國一方獨霸,更遑論改朝換代,蕭沐非縱仍姓蕭,卧榻之側,又豈容他人酣睡?

Advertisement

「他若要殺本王……」

「沒那麽容易!」聽朱九郎說得又快又急、且驚且怒,蕭令瑀不再多說,青年卻沒打算放過他。「你明知此行可能有危險,為何還要去?」

蕭令瑀看著前方,似乎依舊不打算開口,青年停了馬,怒道:「蕭令瑀,我警告你,把話說清楚,要不我綁也把你綁回去!」

「有你,本王不怕。」

蕭令瑀難得坦率,朱九郎卻楞在當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張臉紅得如同那夜的冰糖葫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於結結巴巴地開口:「哼……算、算你會說話。」

分明知道他羞赧困窘,然男人沒什麽反應,仍是那張清清淡淡死人臉,茫茫然地看著前方,朱九郎空了一手就想去捏他的臉,看是要喚他回神或什麽都好,最後卻仍只是握住他的手,嘴上不忘惡狠狠地說:「他若敢動你一根汗毛……哪怕弑君,我也是做得出來的!」

蕭令瑀終於偏頭看了他一眼。「本王知道。」

明明蕭令瑀就只是轉頭不冷不熱的看了自己一眼,朱九郎卻抖了一下,只覺那雙眼眸柔和慵懶,彷佛在說不會讓他那樣做,又似對此愉悅而驕傲,總之暗藏多少情愫是說也說不清,他更不敢承認,不過就是這樣一眼,他居然就硬了!

朱九郎還來不及掩面退開,貼得太近的蕭令瑀已察覺不對,蹙著眉将他推下馬,青年正自羞赧,一時沒防備,竟真的倒頭摔下去,連蕭令瑀都吃了一驚,馬隊頓停,摔得灰頭土臉的朱九郎一面拍著身上塵土、一面叨念著過河拆橋,卻沒膽去看端王爺,摸摸鼻子上了自己的馬,這才指著仍驚愕地看著他的衆人怒道:「看什麽,沒見過人睡著摔下馬啊,還不走?」

馬隊繼續前行,朱九郎只偷偷地看著蕭令瑀,隘口早過了,風已不再那麽強,只微微地挑起他頰旁發絲,拂過那張依舊沒有表情的臉龐,朱九郎勾起一笑,就不知他現在又在想什麽……明明靠得那麽近了,卻還是想要再近一些,或許,自己應該再跳到蕭令瑀馬上?

朱九郎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個孩子不斷想争取心上人的注目,多希望他就這樣偏頭來看自己一眼,不必像方才那般,只是……

許是察覺到他的視線,蕭令瑀竟真的看向他,朱九郎卻搖搖頭,什麽也沒說,笑著朝他伸出手來,蕭令瑀盯著他,半晌才握住他的手,方才隘口風冷,吹得蕭令瑀的手也是一片冰涼,朱九郎将他握得很緊,像是只有靠這樣才能壓住哽在喉頭将要溢出的一句話。怎麽會呢?他怎麽會想著如果蕭令瑀能夠更愛他一點就好了……明明只是一瞬間劃過腦中的荒誕念頭,但人的思緒怎麽就這麽不受控制?竟是一發不可收拾,如果、如果、如果,他不斷想著如果,甚至不敢再看蕭令瑀一眼,於是他僅是看著眼前山路蜿蜒,一層一層翻過山去竟似無窮,頭一次希望這路趕緊走完才好。

因為他怕,怕真的脫口而出、怕蕭令瑀會露出他想像之外的表情。

蕭令瑀看著前方,交握的手太稀松平常,他知道朱九郎喜愛與他肌膚接觸,於是他沒有發現青年的笑靥異於平日,竟帶著一點自嘲一點落寞,并悄然隐沒在西下的夕陽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