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異度坐标(十)
陳希揚洗完澡之後,難得地沒有立即睡覺,而是躺在床上拿着手機挂在YY上跟人聊語音。
今天晚上是他所在的網游公會集體攻城的日子,陳希揚這個副會長卻在關鍵時刻缺席,以至于公會中很多兄弟姐妹通過QQ、短信、微信等方式進行各種騷擾譴責。
陳希揚原本就心癢難耐,此刻更是抵不住誘惑,只能巴巴地跑去公會的YY頻道聽他們的指揮調度看不到游戲畫面,聽聽現場轉播也好。
于是蘇澤走出浴室之後,就看到陳希揚捧着手機一臉靈魂出竅的呆樣。
他嘆了口氣,說道:“你不是帶了筆記本來的麽,酒店裏也有提供無線上網,你要是實在憋不住,就上線去玩一會好了。”
陳希揚鄙夷地撇了撇嘴:“就這坑爹的網速,我還不被卡得上吊自殺啊。”
随即又對YY那頭道:“沒,我跟我朋友說話呢。……男的,哪兒是女的啊,我這麽純情一男人,能随便跟女人同居麽?”
蘇澤瞥了他一眼,心裏咕哝着,都好幾百歲的人了,還跟別人裝純情。
這般想着,他的目光便下意識地在陳希揚身上逡巡了片刻。陳希揚平常出門的時候都會束發,但是晚上洗完澡之後就會把頭發散開,黑色的長發柔柔順順地披在身上,将他整個人都襯得柔美了許多。
“柔美……”蘇澤被自己腦子裏竄出來的這個詞語雷了一下。自從小時候被身穿巫服的陳希揚狠狠地驚豔了一把之後,他基本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陳希揚免疫了,同時也對其他任何美色都免疫了。
但如今,不知怎麽的,這種驚豔的感覺居然又兜兜轉轉地逆襲而來,搞得他有點神經衰弱。
随即他又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陳希揚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為什麽從來沒聽他提過他的老婆、孩子呢?該不會真的到現在還是個原裝版童子處男?
說到這個,他實在很難想象,陳希揚把女子壓在身下究竟是怎樣一副畫面,他腦補了半天,突然渾身一個激靈,抖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陳希揚一邊語音一邊将餘光打了過來,抽空又對蘇澤說了一句:“你光着膀子站在那裏發什麽呆,雖說現在是夏天,但是漠河的溫度也不高,你別抖着抖着就着涼了。”
随即又轉回YY裏去:“說我那朋友呢,二十出頭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蘇澤在聽到“孩子”倆字的時候,心裏很不舒服,以前陳希揚也不是沒說過,但不知怎麽的,今天聽着覺得格外刺耳,肚子裏騰地竄起一股邪火,就想找什麽東西發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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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愣着神,忽見陳希揚摘掉耳麥站了起來,他心虛地後退了一步,心想不會這麽邪門吧,自己腹诽些什麽他都知道?
卻見陳希揚神情凝重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喃喃自語道:“好重的陰氣。”
“诶?”蘇澤尚未回過神來,便見陳希揚穿着睡衣開門走了出去。
“等等……”蘇澤剛追出兩步,發現陳希揚站在隔壁任庭守的房門前,遲疑着拍了拍門板。
蘇澤問道:“陳希揚,你幹什麽呢?”
陳希揚沒有搭理他,繼續拍打門板:“任庭守,聽見我聲音了嗎?快開門!”
但是裏面沒有一點動靜。
蘇澤也意識到不對了,推開陳希揚便要踹門,卻被陳希揚一把拉住:“你腦子秀逗了麽,這門是你能踹開的?更何況你鬧出這麽大動靜來,還不被酒店的人給轟出去?”
蘇澤急道:“那怎麽辦?”
“聶臻在裏面,如果任庭守醒着,應該會有反應,怕只怕……”他說着,捏了個天目訣,在自己瞳前依次劃過。
向天借目能讓他在短期內隔牆透視,但比較傷元氣,不過幾秒鐘的功夫,陳希揚已經開始臉色發白了。
蘇澤雖然不贊成陳希揚頻繁使用天目術,但也知道此刻事态緊急,不敢随意打斷他,只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怎麽樣?”
“任庭守被地縛靈魇住了。這兩個地縛靈加起來有上百年的道行,聶臻道行太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蘇澤一聽更急了,用力掰了掰門把手,還是掰不開,丢下一句“我去客服那兒要房卡”便跑了。
陳希揚估計等他說服了客服取來房卡,還需要一段時間。他思忖了片刻,對着門板施了個褪魇術,只見一團半透明的乳白色霧氣透過門縫絲絲縷縷滲入室內,然後漸漸彌漫開來。
眼前是無窮無盡的階梯,四周全是看不到底的黑暗。
任庭守獨自一人在階梯上攀爬,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又要去往何地。漸漸地,他收住了腳步,蹙眉思索了片刻,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夢境中。
以前他也曾經做過類似的夢境,老人們說這叫“夢魇”,若是被不幹淨的東西沾上了,就會在熟睡的時候被魇住。
他有些心急,想要開口呼救,但又想到,以往他每次被魇住的時候,雖然能聽見外界的聲音,自己卻無論如何叫不出聲,好像喉嚨被堵住了一般。如今他一個人睡在房間裏,就算叫得出口,也未必有人能聽見。
随即他又覺得奇怪,以前每次被魇住的時候,他總是非常害怕,但是這一次,他居然很鎮定,仿佛有一種力量在身後支撐着他,讓他有恃無恐。
這真是一種絕妙的體驗,即便站在無盡的黑暗中,也感覺不到孤獨和寒冷,反而被一種若有似無的溫暖包圍着,并且這種溫暖越來越強烈,他甚至可以看見,一團乳白色霧氣漸漸将自己包圍了起來,同時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任庭守,醒過來。”
這個聲音很熟悉,像是……陳希揚的聲音?
他有些迷惘,因為陳希揚身上總是散發出疏離冷淡的氣場,所以他和陳希揚走得不算近,如果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話,他的夢境中沒有出現聶臻,而是出現了陳希揚的聲音算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今早對着陳希揚的睡相發了一小會花癡就魔怔了?
但陳希揚的聲音無疑給了他莫大的勇氣,雖然知道此刻呼救也是徒勞,但他還是打算嘗試一下。
“救、救命”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随即猛地睜開了眼睛。
居然……這麽容易就掙脫出來了?他緩緩坐起身,望着一室的昏暗怔怔出神。
“吧嗒。”有什麽東西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低頭看了看,發現手背上沾染了一滴鮮紅的液體,看上去像是血。
“吧嗒、吧嗒。”血液不知從何處滴落下來,濺得他滿手都是。
任庭守內心狂跳,卻還是故作鎮定地擰開了壁燈,這時他發現不僅是他的手上,就連他的睡衣上、床單上也都是血。
恐懼瞬間湧上他的喉頭,他還來不及尖叫,便聽見一陣急促的拍門聲:“任庭守,聽得見嗎?快開門!”
真的是陳希揚的聲音!這聲音對他來說不啻為溺水時抓到的浮草,他強忍着內心的驚懼,手腳慌亂地想要奔過去開門,腳下卻被看不見的東西絆了一下,結結實實地栽了一個跟頭。
随即一陣陰寒之氣席卷而來,他感到原本包裹着自己的那股熱量在迅速流失,手腳漸漸虛軟無力,他掙紮了好幾次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此時又有幾滴鮮血滴落下來,濺了他滿臉。他下意識地抹了抹臉,再度睜開眼睛時,發現眼前的事物全都變成了暗紅色。
“來了來了!”蘇澤拿着房卡一路疾奔回來,他的身後,還跟着一位酒店的保安。
陳希揚猜想蘇澤一定是拿屋主的性命安危相挾,才迫得客服不得不交出房卡,同時又派了保安跟着過來,與其說是救人,不如說是監視蘇澤,以防他欺詐盜竊。
蘇澤拿房卡在門口刷了刷,房門“茲茲”響了兩聲,門把手明明可以轉動,卻怎麽也推不進去,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門後頂着。
這回連保安也開始不安了,他取過房卡親自刷幾次,可還是和蘇澤一樣,推不進去。
保安長得人高馬大,也是個性子急躁的人,見這門邪乎,二話不說便擡腳踹門。
陳希揚知道必是那地縛靈用念力封住了門板,趁着保安踹門之際,不動聲色地施了個驅邪咒,附着在保安的腳踝上,他這一腳踹下去,門板終于支撐不住,“嘭”地一聲被踹開了。
室內開着壁燈,光線不算太暗。陳希揚搶先一步踏了進去,看見任庭守趴在地上不能動彈,聶臻則用身體覆在他的身上,忍受着兩個地縛靈瘋狂的撕咬,已經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陳希揚眉心微蹙,手腕翻轉,施了個縛靈咒,只見一張金色爻網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将兩個地縛靈納了進去。
地縛靈一觸碰到爻網便被牢牢吸附住,越是掙紮,爻網便收得越緊,金色爻線勒住他們的身體,漸漸勒出一道道血痕,痛得他們發出凄厲的嚎叫。
尚留着一分清明的聶臻看見陳希揚和蘇澤趕到,咬住的一口氣一松懈,身子便從任庭守身上歪斜下來,被陳希揚俯身托住。
保安看不見鬼魂,只看見任庭守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為他疾病發作,正要撥打120,卻被蘇澤攔了下來。
蘇澤謊稱任庭守患有輕度心髒病,說自己帶了藥,給他服下便好,暫時沒有性命危險。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保安,蘇澤剛要将任庭守扶起來,不料任庭守用盡力氣推開他的手,喘着氣道:“聶臻……聶臻有沒有事?”
陳希揚和蘇澤俱是一怔,擡起頭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