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為榮國府大房唯一的兒子,賈琏打小就是個吃喝玩樂逍遙快活的主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更莫說見過什麽風浪了,這一回可真真是要将他給吓破膽了。

打從上船那日起,他就整日如同驚弓之鳥般惶惶不安,但凡看見遠遠的有個船出現在視線裏都吓得要命,立馬抱着腦袋就能竄回自個兒的屋裏縮着去。

不過好歹邊躲還能記着吩咐人叫兩個小姑娘也躲好,也勉強算是還有那麽點良心罷,只這一次又一次“狼來了”也委實叫人無奈得很。

這不,又來了。

林言君一臉麻木地擺擺手,“他自個兒躲好了就行,你們扶我去外頭坐坐,整日憋在屋裏快悶死個人了。”

也不知究竟是上等的藥材滋補緣故,還是因着這些日子在船上離着龍氣更近的緣故,總之她的身子恢複得很是不錯,至少已經能夠叫丫頭攙扶着下地走幾步了。

底下的奴才伺候得十分精心,等她人到了外頭時,桌子上都已經擺好了茶水瓜果及各色零嘴兒,還有幾個丫頭撐着傘幫忙擋些風,生怕她當真風一吹就倒似的。

“不必如此,撤了罷。”林言君無奈笑道:“這種時節哪裏還有那麽大的冷風啊,都撤了叫我曬曬太陽才更好些。”

“是。”

姑侄倆捧着茶邊看着沿途的風景邊閑聊着,陽光籠罩在身上,并不過分熱烈,恰到好處的溫暖令人舒服得直想眯眼。

胤禛來時剛好就撞上這樣一幕。

小姑娘微微仰起頭眯着雙眼,如同吃飽喝足的小奶貓一般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餍足的氣息,陽光落在她完美無瑕的臉龐上,為之度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美得如同一副絕世畫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姑娘的臉色過于蒼白了些,在陽光下甚至更顯出些許晶瑩剔透,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化為青煙消散于這天地間。

絕美,卻又無比脆弱,令人不禁為之心動執迷。

待從那一瞬間的恍惚中回過神來,胤禛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竟屏住了呼吸。

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心口,連着幾次深呼吸平複下來後方才擡腳接着走,臉色一如既往嚴肅而又冷靜,仿若沒事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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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蘇培盛卻是一臉呆愣地看着自家主子……同手同腳,卻昂首挺胸步伐堅定透着無窮的自信。

“四阿哥?”

兩個小姑娘也被這人怪異的姿勢給搞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就要起身行禮。

胤禛仍是絲毫未曾察覺不對之處,只忙伸手虛擋一下,道:“不必多禮,身子要緊。”

林黛玉的小眼神偷摸瞟瞟他,又瞧瞧自家姑姑,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微微一福身,悄然離去。

“四阿哥找奴婢可是有何事吩咐?”

“不必如此,總歸也不是在宮裏,在外頭随意些也無妨。”捧着茶碗輕呷兩口,這才擡起眼眸看向她的臉,“大夫總說姑娘的身子恢複得出奇好,但如今看姑娘的臉色卻還是十分差,不如爺打發那些個大夫再仔細瞧瞧,重新拟個方子出來?”

林言君彎起嘴角笑道:“勞煩四阿哥挂心了,大夫倒也不曾糊弄人,這些日子以來我的确是感覺好多了,您瞧瞧如今我都能坐在外頭曬太陽呢。”

胤禛頓時又垂下了眼簾,“如此就好,若是缺了什麽只管打發奴才來說一聲。”陽光都不如這小姑娘的笑容耀眼,晃得人頭暈目眩。

“……”這人什麽毛病?說話都不敢跟人對視?這真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那個抄家皇帝?鐵血冰山雍正帝年少時竟這般腼腆內向?這也太吓人了。

林言君有些懵,一時竟忘了言語。

氣氛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待回過神來察覺到眼前之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林言君大抵也能猜到他想說什麽,尋思着總歸也是早晚的事,不如趁早說明白也好,于她自己也是有益的。

于是就索性直接開口說道:“四阿哥若有什麽事便直說罷。”

胤禛這才擺擺手,遣退了跟前的奴才,而後放下茶碗擡起頭來一臉正色地看向她。

“我只是想問問姑娘,能否救我皇額娘一命。我知曉此時與姑娘說這話不太合适,我也并未想逼迫姑娘什麽,只是……皇額娘年紀輕輕的眼看就要不行了,如今唯一的希望擺在眼前,身為人子無論如何我總該試一試。”

林言君有些詫異,這人是否說得有些多了?怎麽仿佛還在努力解釋似的?

還不待她琢磨明白呢,胤禛又接着說道:“姑娘的身子如何我心裏有數,倘若有什麽法子能夠令姑娘盡快恢複過來也大可與我直說,無論如何我也自當全力以赴,若姑娘當真能救回皇額娘的性命……這份恩情胤禛必定永生永世銘記于心。”

“将來但凡姑娘開口,但凡不危及大清江山社稷、不曾違背忠孝二字,胤禛都必定絕無二話。”

這可就相當于是一份空白聖旨了啊,蓋了戳等她填內容的那種,分量不可謂不重。

縱然早預料到這人十有八.九是會先請“敬酒”,卻也無論如何都未曾想到他竟能給出這樣一份承諾。

不過再轉念一想卻也不難理解了,畢竟這位爺現在又不知道自己日後會爬上龍椅,一個皇子的承諾和一個帝王的承諾那能相提并論嗎?再者說,她若真敢提什麽過分的要求,還怕人家沒法子收拾她不成?

想到這兒,林言君也就淡定了下來,思忖道:“眼下叫我将皇貴妃娘娘救回來是萬萬不可能的了,以我眼下這樣的身體狀況,豁出去這條命怕也難,不過……”

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不過什麽?姑娘盡管直說!”

“不過我倒是可以先施點小法……四阿哥也可将之理解為護身符,雖不能有太大的效用,但配合以太醫的治療應當能夠暫且将皇貴妃娘娘的性命如此延續下去,只要能夠再撐住兩年,屆時我便可施法相救。”

兩年自是不足以令她恢複如初,但勉強倒也不會傷及自身性命,當然了,若是皇貴妃能夠撐得更久些就最好了,若不能,那她也只能選擇拼一拼罷了。

一旦皇貴妃真死了,便是再如何通透的明白人怕也難免心存芥蒂,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而她若能将皇貴妃救回來,只沖這份恩情,将來只要她不是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這位爺待她也總不會差了去,與她及整個林家來說都是天大的護佑。

如此看來,該如何選擇其實早已不必多猶豫。

思及此,林言君便也就暗自下定了決心,說道:“此事還着實需得四阿哥幫忙才行,我需要四阿哥的一件貼身之物,最好是打小戴到大未曾離身過的。”

正深陷狂喜中的胤禛聽聞這話卻是一愣,随即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耳根子竟莫名有些發燙。

對此林言君卻是一無所知,看他愣神還只當他是不解呢,于是便解釋道:“四阿哥乃這人間天子的血脈,自是福澤綿長受上天庇佑,倘若能得一件沾染了四阿哥氣息的物件日日貼身佩戴用以滋養,我的身子也能夠恢複得更快一些。”

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反倒更加叫人臉紅心跳了。

什麽沾染過氣息,什麽日日貼身佩戴滋養,這都是什麽虎狼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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