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關鍵人物

于玥渾身一抖, 像從噩夢中驚醒般,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她擡手捂住了心口,劇烈的心跳在提醒着她——剛才的一切,切切實實存在于她的腦海裏。

她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看了一眼, 淩晨兩點剛過十分。

“嗯?”似乎是察覺她醒了, 周正珂的眼睛睜開一條縫, “做噩夢了?”

“嗯……”于玥無法平靜下來, 坐在床上,瞪着眼睛往周圍看去。

她搬進來有段時間了,但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

周正珂挪近了一些,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摟着她重新躺下去, 讓她面朝着自己,一只手在她後背心上緩緩摩挲着。

“摸摸毛,吓不着……”他自己說完,又把手移到了于玥頭頂,順着她的長發一下下安撫着。

身旁傳來的暖意,讓于玥驚慌不已的心安定了幾分。

周正珂低頭在她額角親了親,緊緊抱住了她, 讓她枕着自己一只胳膊, 而後又小聲道:“不怕,睡吧……”

于玥吞了吞口水, 強迫自己閉上眼, 把頭埋進了他胸口。

但她的大腦根本無法停止思考。

“所以到底……什麽是夢……”

她在心裏無聲地問自己。

“康棟……康棟……”她默念着那個年輕設計的名字, 看着自己發顫的雙手,“我在夢裏……還是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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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康棟, 仍舊在平凡而忙碌地工作着。

第二天上班後,于玥就一直盯着視覺部的工位區,等康棟出現之後,她也沒着急說話,而是先仔細觀察了他一會兒。

康棟身高不高,應該沒超過一米七五,但體重目測得有一百六十斤。他常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穿着寬大的T恤,坐在視覺部最角落的位置,桌子上沒幾樣東西,除了水杯、電腦、筆記本,就只有一個布藝的U型枕。

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康棟僵硬地擡眼朝她看過來。于玥沒躲,直勾勾盯着他,他的目光則下意識閃避開又回來,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問:“……有事嗎?”

“對。”于玥點頭,但仍舊保持警惕,“能聊聊嗎?”

康棟的反應有些遲滞,好半天才張着嘴點了點頭。

他跟着于玥下了樓,看着于玥在幾個會議室外面挨個觀察了一遍。時間還早,會議室都還空着,她選了個最小的進去,示意他也坐。

康棟有些莫名心慌,不住地茫然四顧:“呃……有什麽事嗎?”

于玥單刀直入:“去年六月三號……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

康棟的瞳孔忽然放大了,呼吸也變得急促,像是生氣,又像是緊張。他坐立難安,卻始終沒有回答于玥的話,屁股在椅子上挪了好半天,竟然起身要走。

“所以到底發生過什麽?”于玥沒動,只是坐在原位追問。

康棟抓住了會議室大門的把手,沒有回頭,但停下了腳步,悶頭不語。

于玥沒有再問,只是用深沉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她希望康棟能夠轉過身來,解開她心中的疑惑。但事情并沒有如她所想,下一刻,康棟便摔門而去。

“果然……”于玥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兩個世界、兩條故事線,但也總有一些事情是相通的。但她也沒有蠢到繼續問下去,而是回到辦公室,重新梳理了一遍思路。

畢竟下午還得去後期公司,上午要把這件事問出個結果。

她在一張白紙上寫了“康棟”,往左拉出一條線,寫“大海”,往右拉出一條線,寫“我”。接着又在“大海”和“我”下方,各寫了一個“總監”。

“為什麽……”她百思不得其解。

康棟跟她根本沒有任何恩怨,只是工作上的來往而已,而如果去年六月份的确發生過什麽,那為什麽在這個世界的故事線裏,最終又什麽都沒發生呢?

想了很久,她在“我”下面的“總監”兩個字上畫了個圈,又在旁邊寫了“艾達”。

“變數……”她用筆尖在紙上輕輕點了幾下,拿起手機給艾達發消息:“艾達姐,方便電話嗎?”

過了半小時,艾達直接給她回了電話過來:“什麽事?”

于玥也沒廢話,直接問:“去年六月三號,梁桐要求換海報,當時的設計師叫康棟,那天他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麽?”

艾達反問她:“你問這個做什麽?”

于玥只問:“有一些事情,需要知道……能說嗎?”

對面是許久的無聲,艾達似乎也在考慮,但最終還是拒絕了她:“抱歉,我只能告訴你,的确發生了一些事,但如果你想知道,還是直接去問他吧。”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于玥只好又去找了康棟。

康棟正坐在工位上吃午飯,兩個玻璃飯盒,一盒炒菜、一盒米飯,看成色,都是他自己做的。

別的同事一起出去吃飯了,邊上的位置空着,于玥過去坐下來,沒說話。見是她,康棟便有些不耐煩:“你能不能別煩我?”

他聲音不小,隔着幾行工位都有人朝她們看了過來。

于玥當然不去理會他:“康哥,剛才是我太唐突了。其實我之所以會問你,是因為艾達姐昨天跟我打電話,特意問了我你的近況。我問她‘你們很熟嗎?’,她說‘不是,只是去年六月發生了一些事’,讓她覺得你很特別。”

她頓了頓,面不改色道:“她說你有種捉摸不透的疏離感,你把自己包裹得很嚴實,你讓人覺得孤獨,但靠近之後,才知道你有內心裏的柔軟和溫暖。”

康棟有些愣住了,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把嘴裏的飯菜咽了下去。

“老實講,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些麻煩。”于玥重重地嘆了聲氣,低下頭去,“我跟艾達姐說,她說我應該向你學習……學習你身上能夠度過人生低谷的那些閃光點。”

她說得很真摯,康棟似乎有些動搖了:“你……遇到了什麽事?”

于玥吸了吸鼻子,假裝擺手道:“沒法說……真沒法說……”

康棟徹底放下了筷子,在衣服上搓了搓手,起身往周圍看了看:“出去說吧……去……一樓的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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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棟出生在棚戶區,家庭條件非常差,爸爸是礦上的工人,媽媽在澡堂幹搓澡,家裏還有個小四歲的弟弟。

在他十二歲那年,爸爸在礦下作業時遇上了爆炸,雖然保住了命,但兩條腿受了嚴重的外傷,下半輩子只能癱瘓在床。礦上只給喪生的七個工友家補償了幾萬塊,剩下的都只墊付了首次治療的醫藥費,之後就再沒管過。

為了照顧丈夫,媽媽辭掉了離家太遠的工作,靠在家附近拾荒為生,勉強能夠維持一家子生計。

好在清醒的媽媽沒有放棄對兒子的培養,即便是借錢,也把大兒子供到了大學。

康棟上的是當地一所很普通的二本,學的是“信息通信專業”。報志願的時候,還覺得是非常有前途的專業,但到入學後,才知道這專業的普通人想出頭有多難。

通信行業幾乎都被大企業壟斷,國內、國外就那麽幾家巨頭,而大企業的晉升渠道,又被幾個專業拔尖的學校壟斷——前輩帶後輩、老師帶學生……像他這樣二本畢業的學生,可以說入學即失業。

高考結束後的暑假開始,他就在文印店裏打工。入學發現專業課用處不大之後,他又繼續在學校的文印店裏打工,自學了PS、AI,開始幫忙做簡單的設計圖。

那時候,學校食堂的一份葷菜也才三塊錢,但他舍不得吃,每頓飯都是四個饅頭加鹹菜。整整四年大學時光,他賺來的每一分錢,都拿回去貼補家用。

到大四實習,他跟着同學來了北京,在一家印刷廠做排版,拿到的實習工資比老家正式工還多。所以畢業後,他就果斷留在了北京。

為了省錢,他跟做設備銷售的朋友一起住燕郊,租的是大開間,一人一張床,兩個人房租每月一共一千塊。

他們每天坐來往燕郊和北京市區的通勤黑車,光路上來回,就得三個多小時。有時加班太晚,他就直接在公司打地鋪,第二天有人來之前再把東西收起來。

來北京三年,他就賺到了在老家得賺十年的錢。

他供辍學的弟弟重新回到了校園,讓拾荒的媽媽松了口氣,每天能多一點時間照顧卧病在床的爸爸。前些年因為缺少照料,爸爸身上長了好些褥瘡,這兩年在媽媽的悉心照料下,總算慢慢好了起來。

六月一號晚上,康棟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說昨晚他爸忽然休克,被鄰居騎着三輪車送去了醫院。急診搶救了四十分鐘,後來又進了ICU。

人是救回來了,但大夫說,估計沒幾天了,可以準備後事了。

康棟也想跟別人哭,但他是家裏的頂梁柱,只能安慰媽媽:“別擔心,媽,咱有錢,肯定讓爸風風光光走。他病了這麽多年,對他、對你、對咱家,也算是……也算是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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