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後的到來讓整個暢音閣倏然靜下, 她緩步來到上首,喚衆人免禮後,宋楚靈才站起身擡眼朝那最顯眼的位置看去。

皇後頭戴鳳冠, 一身明黃色鳳袍吉服, 将一國之後該有的氣度與尊貴盡顯無疑。

宋楚靈聽人說過,皇後信佛, 坤寧宮還設有一處佛堂,每逢初一十五皆會食素,平日裏最大的愛好便是手抄佛經誦讀。

許是沾了些許佛氣, 又或是原本就是這樣的樣貌, 年近四詢的皇後雖面容不比新晉的這批秀女年輕, 可她眉眼祥和, 氣質溫婉又不失大氣,從她五官輪廓也能看出,年輕時候的她容顏定是極其出衆的, 不然也生不出李研這般仙容的兒子。

皇後落座之後, 已出嫁的靜和公主便領着五歲的兒子來到她面前, 皇後一見到那胖胖的小子,便慈愛的将他攬在懷中, 還賞了一串極好的翡翠珠子。

靜和這邊剛退下,尚未出嫁的靜樂公主也來到皇後面前, 兩人不知說了什麽, 只見皇後面含溫笑地頻頻點頭。

待靜和離開, 重新坐回母妃齊嫔身側後, 二皇子李砌與三皇子李碣也一齊去尋皇後。

李砌與李碣也是宋楚靈第一次見到, 從前只聽說四位皇子面容皆俊,可如今一做對比, 便能明顯看出,這兩人只能算得上是五官端正,與容顏極好的李研李硯相比,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李砌與李碣皆是娴貴妃所出,當年娴貴妃只比皇後晚入府邸半年,入府不久便懷了身孕,所以二皇子李砌只比李研小了半歲,今年也要二十二了。

娴貴妃當初生下李砌之後,只歇了半年,很快便又懷了李碣,所以這兩兄弟前後也只差了一歲多。

如今弟弟李碣,倒是長得要比李砌高出将近一頭,他自幼身強體壯,是個不可多得習武的料,他肩膀也比尋常男人寬厚,站在李砌旁邊,幾乎要頂他一個半。

戲臺上的鼓聲已經敲響,武生一個跟頭接一個跟頭的在臺上輕巧翻越,臺下的主子們有的三三兩兩皆此機會攀談聊天,有的興致勃勃只顧看戲。

李研打心底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的,他唇角帶着淡淡笑意,眼神卻是宋楚靈能夠看出的疲憊。

她彎身來到李研身前,倒了盞茶水給他,見看臺起了微風,又體貼的将一早備好的小薄毯子蓋在了李研膝上。

宋楚靈便是不往主位那邊看,也知此刻有許多道目光向她投來。

李研今天能出現,本就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再加上李研身邊這麽多年沒有出現過女婢,今日他身側卻跟着一個宋楚靈,自然會叫人好奇。

皇後在一進來便與李研颔首示意過,也叫了一個身邊的嬷嬷過來詢問李研近來的狀況,那嬷嬷與李研說話時,便時不時拿眼睛去掃宋楚靈。

李研不喜與人交流,所以頭一出戲時,除了皇後身邊的嬷嬷來過一趟,便一直無人再往這邊尋來。

直到第一出戲唱罷,第二出戲還在布場時,李砌與李碣才一起尋了過來,這二人在與李研言談時,顯得十分恭敬,尤其是李砌,一開始對李研直接是稱呼王爺的,最後還是李研溫笑着讓他不必拘禮,他才拱手稱他大哥。

至于李碣,卻是被宋楚靈看出了些許異樣。

在李砌和李研說話的時候,他表面在一旁聽着應和,實際眸光卻是先将李研面前的桌臺掃了一個來回,在望見那盤新鮮的櫻桃時,他眉心下意識便蹙了起來,可随即又立即舒展,裝作無事一樣,繼續笑着與兩人說話。

宋楚靈在看見這一幕後,便又朝不遠處李碣方才座的位置看去,果然,他的桌臺上看似茶點水果擺放的琳琅滿目,卻并沒有出現櫻桃。

應當是說,整個暢音閣的桌臺上,只有皇後與晉王面前有櫻桃。

第二出戲快要開始時,李砌便與李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戲唱至一半時,門廊的地方傳來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原是娴貴妃到了。

宋楚靈在尚未入宮時,便聽師父曾與她說過,娴貴妃是皇後的妹妹,為寧家庶出的女兒,小皇後兩歲,寧家當年全力支持身為太子的秦王,在嫡女入秦王府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将庶女也送了進去。

寧家是上京百年的名門望族,家風甚是嚴謹,兩姐妹同在府邸,從未鬧過矛盾,在當今皇上登基之後,兩人一個穩坐後位,一個榮升貴妃,将六宮之事把持得極為得當。

當然,那個時候宸妃尚未出現。

惠音是在太後離世那年,也就是大魏十一年的時候,離開的皇宮,而榮林欣則是在十七那年入宮的,所以師父未曾見過姐姐,卻是與皇後和娴貴妃相熟。

師父曾說,早年的皇後是帶了幾分大家嫡女做派的,端莊穩重之餘,也是有她強勁的手段在,可自從誕下李研之後,她整個人都如同變了一般,許是因為李研身子太弱的緣故,她開始吃齋念佛,那股曾經的鋒芒漸漸退去。

而娴貴妃這個人,便有趣許多,她姿容不及皇後,又是庶出的身份,一直以來都是不争不搶的性子,對人總是笑眯眯的,從未見過和誰紅過臉,便是下人做錯事了,她也只是按照規矩扣些份例,不會過于苛責。

師父當時說到此處,便不由笑了起來,若這二人當真一點手段都沒有,怎麽會坐在那個位置上,且一坐便是數十載,無人可撼動。

宋楚靈随着衆人的目光,望向門廊處那道身影,比起皇後明黃色的鳳袍,娴貴妃一身黛藍色銀線暗紋長裙,便顯得低調又沉穩。

娴貴妃來到皇後面前,朝她俯身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臣妾晨起時身子有些許不适,到方才才好些,所以來晚了。”

皇後朝她擡手道:“無妨的,既是身子不适,那快坐下歇息吧……”

宋楚靈這個角度看不到娴貴妃的唇形,卻是能看到皇後的,通過皇後的回話,她也猜得出娴貴妃大概是說了什麽。

皇後表面上是沒有怪責娴貴妃,且還關切了兩句,可當娴貴妃與她說完話,往座位上走去時,皇後臉上的笑容便顯得有幾分僵硬,甚至還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個反應不在常理中,宋楚靈疑惑地蹙了下眉頭,緊接着又去細看落座後的娴貴妃。

她有着和李砌極為相似的一雙眉眼,略微一笑,便彎成了兩道月牙。她五官生得并不算美,在一衆妃嫔中,甚至連精致都算不上,且她膚色偏暗,又好似不注重保養,皺紋比皇後還要明顯,再加上她身材高大,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紀的緣故,整個人也較為富态。

若不是身上這套貴妃的行頭,說她是哪戶尋常人家的婦人,都毫不違和。

娴貴妃落座之後,視線尋了一圈,終是尋到了李研的位置,她含笑着朝這邊招了下手,李研興致不高,一直垂眸飲茶,并沒有看到她的示意,一旁的劉貴看見了,忙上前提醒了一句,李研這才擱下茶盞,朝娴貴妃微微颔首,做了一個“姨母安好”的唇形。

娴貴妃也朝他點了點頭,很快,一位年長的嬷嬷來到了李研身旁,将娴貴妃親手繡的香囊送了過來,眼看天氣漸暖,蛇蟲鼠蟻漸漸多了起來,娴貴妃平日閑來無事,便喜歡做些繡活打發時間,她總共繡了七個,不光是李研有,其他那三位皇子,兩位公主皆有,連榮親王的女兒嘉悅郡主,她也送了一個過去。

娴貴妃一直望着這邊,見李研含笑接過,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将視線移去了戲臺,興致勃勃地看起了戲。

約摸一盞茶的工夫,門廊處有引了不少目光過去,原是李硯出現了,他進來之後,沒有理會兩位兄長,徑直去了皇後身側,皇後在看見他時,臉上的笑容十分真切,兩人說話時,他頻頻朝李研這邊看。

果然,不過片刻,便有宮人擡了把黃花木扶手椅,擱在了李研旁邊,李研也知這椅子是給李硯搬的,便沒有說話。

李硯過來時,再次将一衆偷看的目光引了過來,也不怪他們偷看,實在是這兩人的容貌太過出衆。

妃嫔礙于身份的原因,頂多瞟上兩眼就将目光移去了戲臺,可年輕的小宮婢們,還有一些皇親貴胄家中未出閣的少女們,自是忍不住要朝這邊張望。

李砌自顧自喝茶聽戲,而李碣在看到嘉悅郡主的眼睛,一直盯着李硯看時,那眉宇便控制不住地蹙了又蹙。

宋楚靈不知王美人生得如何,想來應當生前也是位有着角色容顏的女人,不然怎會将李硯生得這般好看。尤其是他眉下的那雙細長的眼睛,似笑非笑時有種攝人的魅惑,仿若一不小心,就會淪陷其中。

比起李硯的風流俊姿,李研的美則如衆人口中那般,一颦一笑好似谪仙下凡,讓人不敢輕易生出雜念,否則便是染指神明,他這副容顏,只得叫人敬着,望着。

李硯剛一落座,便擡手抓了把盤中大的櫻桃,四五顆一齊放入口中,随後瞧着二郎腿,将櫻桃的核直接吐到了一旁的地方。

李研眉心微蹙,叨念了他一句,他扁扁嘴,依舊不改,順手又抓一把,一面吃着,一面含糊地開口道:“也不知這個內侍省是怎麽做事的,滿場竟沒我的位置,也不知是我不受父皇待見的緣故,還是內侍省有人玩忽職守?”

說着,他朝李研身後的宋楚靈,揚了揚下巴,“倒盞茶來。”

李研斜了他一眼,道:“內侍省向來做事嚴謹,怕是你一早說了不來,才沒有備下的,如今你又忽然來了,自然是沒得地方坐。”

宋楚靈端着茶壺來到李硯身側,正要倒茶時,忽聽李硯大笑道:“還是兄長懂我啊。”

随後,他頗有深意地看了宋楚靈一眼。

于此同時,不遠處的欣美人重重地咳了幾聲,她瘦弱的身姿好像體力不支的模樣,被趙芝扶着起身,來到皇後面前行了一禮,随後便朝門廊走去。

這一幕也落入了宋楚靈眼中,然而很快她便發現,在欣美人離開不久後,皇後身邊的那位嬷嬷也消失了。

她隐約覺得有些不對。

李硯擡手将茶水一飲而盡,随後又喚宋楚靈來倒,宋楚靈乖順地來到他身旁,結果在擡袖倒茶時,李硯正好擡手去抓櫻桃,宋楚靈佯裝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小手一抖,茶壺中的水灑在了自己的衣裙上。

“啧,我有那麽吓人麽?”李硯朝她蹙眉問道,明明他動作根本不大,也根本沒有吓她的意思,她作甚這麽大反應,這是要訛他不成。

李研望了眼面帶委屈的宋楚靈,讓她先回去換衣。

宋楚靈從暢音閣出來後,便朝鐘粹宮的方向走去,剛走不到幾步,便聽見不遠處的湖中,傳來了女子驚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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