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常寧說, 寬衣要先卸玉帶,王爺心善體恤宮人,一般都會将上身略微朝一旁側去, 他們只需走到王爺身後, 将玉帶卸下,便可去退最外層那件寬袍。

可宋楚靈發覺, 她走上前來,李研依舊端正的坐着,甚至還将雙手擡起, 根本沒有側身配合的意思。

見她望着玉帶, 躊躇着還未動手時, 李研眉眼溫柔地望着她, 耐心道:“先卸玉帶,帶子從身後解開。”

宋楚靈明顯是有話想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畢竟李研是王爺, 他體恤宮人是情分, 可不是什麽必須要做的事,宋楚靈身為宮婢, 斷不能直接開口去做要求的。

最終,宋楚靈什麽也沒說, 只是咬着下唇, 上前将身子俯低。

原本她是打算從李研一側的臂彎處, 探過身去解玉帶, 可李研也不知怎地, 偏又擡起了胳膊,且胳膊處于的位置, 不高也不低,宋楚靈根本沒法繞過他胳膊,探身到後面去。

宋楚靈懷疑李研這麽做是故意的,而他故意的目的,她也能猜到,既是如此,那她便好好配合。

宋楚靈故作猶豫了一番,最後直接靠近李研身前,臉頰朝一邊側去,在距離他身前衣襟一寸不到的地方,慢慢停了下來。

她雙臂展開,直接環住李研的腰身,兩只手在他身後摸索了幾下,終是找到了玉帶解扣的位置。

随着她解玉帶的動作,額前那細細柔柔的碎發,不經意間從李研流暢精致的下巴處輕輕掃過,帶去一股淡淡的清香。

李研垂下眼來,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小腦袋,輕輕笑了,他的氣息落在宋楚靈發間,宋楚靈動作倏地頓住,她纖長濃密的睫羽,迎着李研的視線,快速抖動着。

“別緊張,慢慢來。”李研輕柔的嗓音在額上響起。

宋楚靈并沒有因此而放松,反倒是她呼吸明顯一滞,繞在李研身後的那兩只手,抖得更加厲害。

玉帶終是被解開了,宋楚靈像是從李研懷中彈開一般,眨眼間就站直了身子,垂着腦袋将手中玉帶挂去了一旁的梨花木衣架上。

李研的懸了許久的手臂,也終于落了下來。

挂好玉帶,屋內傳來宋楚靈深勻呼吸的聲音,待她轉過身回到李研面前時,神情比方才要少了些緊張,但那通紅的臉頰,足以證明她此刻并沒有眼前裝的這般淡定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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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帶解開,便是該脫下最外層的這件玄色立領衣袍了。

這件衣袍乃立領對襟,上面用銀線勾勒着暗紋雲團的圖樣,兩肩處各有一條蟒,那蟒也是銀線而制,做工極其精致,在拉上簾子的昏暗寝房內,透着隐隐光澤,将李研襯托得更加尊貴無比。

如果說方才解玉帶時,宋楚靈還能別過臉去躲開李研的視線,那現在的她,必須同李研面對面,就算她不去直視李研的眸光,餘光也必不可免能看到他的面容。

因這衣袍的紐扣就在正中,從領口到衣擺處,共有七幅。

宋楚靈走上前來,她的一雙眼睛直直盯着領口的那枚紐扣,冰涼的小手帶着與方才發絲一樣的清香,從李研面前經過,落在了衣領處。

她的這雙手卻保養得極好,手背白皙又光嫩,指節一看便知極其柔軟,若不是掌心處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根本看不出這雙手是來自一個日日都在幹活的宮婢。

李研這次倒是配合起來了,宋楚靈在解第一幅紐扣時,他将下巴擡了起來,目光也順勢看向了宋楚靈。

知道李研在看自己,宋楚靈讓自己胸口起伏的更加明顯了幾分,她咬着下唇,好不容易将那顆寶石做的紐扣解開,忙又将身子彎下幾分,去解第二幅。

第一幅猶豫緊張的緣故,解得時間最久,而接下來的幾幅,宋楚靈動作明顯流暢了許多,整個人也漸入佳境,直到她開始解第五幅時,忽然發覺李研有些不對勁兒。

李研其實從一開始,便将自己放在了觀察和引導的位置,比起她的緊張與局促,他整個人的狀态都是淡定從容的。

然此刻,她雖沒有看到李研的神情,只是通過他的肢體,就能很明顯感受到,他落于身側的那兩只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握緊,肢體也變得僵硬起來。

宋楚靈隐約猜出了緣由,并沒有表現在神情上,而是依舊緊張又認真的在解紐扣,且還将動作放得更緩慢了。

“去倒杯水來。”

李研終是忍不住,出聲将她支開。

宋楚靈有些疑惑地将手松開,起身去桌旁倒了杯水,等她拿着水杯回來時,剩下的三幅紐扣,已被李研自己解開了。

宋楚靈将水遞給李研,站在一旁乖巧的等着,視線從他面容上輕輕掃過。

李研平日裏不管是喝水飲茶又或是吃粥,動作都極其優雅緩慢,可此時,他卻幾乎是将那杯水一飲而下的。

比起連修那稍微做點什麽就通紅的耳垂,李研顯然更加隐忍克制,他面色如常,還帶着幾分溫潤的淺笑,但行為的異樣,卻是沒有逃過宋楚靈的眼睛。

也不怪李研如此,畢竟,她是這麽多年以來,第一個近身伺候他的女婢,且方才她蹲在他身前,仔細解那第五幅紐扣的位置,的确會引人遐想。

宋楚靈自是裝作渾然不覺的模樣,等李研喝完水,将杯盞放好後,又來幫他繼續寬衣。

午憩時一般只退去外面的寬袍與鞋襪,裏衣不會脫掉,宋楚靈臉上的紅暈已經逐漸散去。

她蹲在地上,幫李研将鞋靴退下後,按照常寧之前教過的那樣,用兩手将李研的小腿環住,慢慢挪到床榻上。

李研的腿疾,是由于小腿肉痿的緣故,他上身與大腿皆可活動,所以在做到這一步後,午憩的寬衣就告一段落,剩下的李研自己可以去做,無需旁人插手。

宋楚靈額上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她也顧不上去擦,擡手将床帳解開拉好後,這才緩緩地舒了口氣。

“王爺好生休息,奴婢退下了。”

宋楚靈朝床榻福了福身,準備退出去時,卻又被李研叫住。

“留下。”

床帳裏,李研的嗓音帶着幾分沙啞。

李研不論是午憩還是夜裏入睡,房間內從不留人,通常只會有宮人在外間的屏風後守着,只有等李研醒來後,才會喚他們進來伺候。

宋楚靈詫異地朝李研躺下的位置望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低低地應了一聲,準備去床側候着。

卻沒想李研又讓她直接站到跟前去。

宋楚靈只能按照吩咐,來到床榻邊,直直地站在那裏。

隔着薄薄的一層床帳,宋楚靈也能感覺到,李研沒有合眼,他依舊以觀察者的姿态在看她。

“方才臉為何那樣紅?”李研莫名其妙問了一句。

宋楚靈故作下意識的用手背在臉頰處貼了兩下,回話道:“奴婢天生如此,一緊張就會臉紅,到了夏日若是太熱,便會又紅又燙手。”

她說得很真切,那雙眼睛澄澈自然,沒有絲毫在找借口搪塞的模樣。

這樣的回答,多少與李研想的不一樣,薄帳後,李研眉心微微蹙起,聲音又低又輕地嘀咕了一句:“沒有旁的原因麽?”

“啊?”宋楚靈疑惑地偏了偏頭,顯然沒理解還能有什麽原因會讓她臉紅。

半晌床帳內再無聲響。

宋楚靈也沒敢亂動,待裏面隐隐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才又是松了口氣,拿出絲帕在額上輕輕擦拭着汗珠,随後又緩緩揉了揉兩側的肩頸,再扭了扭腰身……甚至還彎身在小腿肚子的位置,輕輕敲打了一陣。

“乏了便拿小木杌坐着。”

床帳內悠悠地飄出一聲,将宋楚靈吓出一個激靈,她白着一張小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床榻,一時不知這句吩咐是做真的,還是在譏諷她。

見她如此謹小慎微,李研有些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輕道:“去吧。”

宋楚靈不再懷疑,輕手輕腳從窗下搬來一把小木杌,放在床邊,規規矩矩的坐在上面。

屋內重新靜下。

李研自幼就不喜休憩時身旁人有,一旦有人守着,他便很難入睡。他側身躺着,目光一直落在那道身影上,他以為自己今日應當無法午憩了,卻沒想那身影自從坐在了木杌上以後,便一直未動,他這樣看着看着,竟在不知不覺中合了眼。

等他醒來時,已經快至申時,他慢慢撐起身,擡手将床帳慢慢撩開。

宋楚靈還在小木杌上,她環住雙膝,将頭擱在臂彎上,臉朝床榻,雙眼微阖,小巧的鼻頭上粉粉的,與她微微張開的薄唇一樣,那是少女獨有的嬌嫩。

她縮在一團的小身子,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在那小木杌上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仿佛只要稍不留神,她就會跌坐下去。

李研望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出聲,他不動聲色地将床帳放下,慢慢躺回了原處,側着身子,如最開始那樣,隔着一層朦胧紗帳,望着她。

宋楚靈斷然不會讓自己在李研面前睡着,她聽力極好,在靜谧無聲的寝屋內,她又距離李研這樣近,便能聽出他的氣息。

從氣息的起伏不定,到逐漸冗長,宋楚靈得知,他睡着了,她才故意擺出了這樣的姿勢,又繼續靜靜的等待他呼吸的變化,在他即将醒來時,她才會困到極致的在他身旁“丢盹兒”。

宋楚靈讓自己猛然“驚醒”時,差點一頭倒在地上,她連忙用手撐住地板,穩住身子後,又立即朝床帳看去。

發覺床帳內似乎沒有動靜,這才慢慢端正了身子,長長地呼了口氣,用小手在心口處輕輕拍了幾下,又是那副規矩端正的模樣。

她靜靜等了一會兒,見李研還是沒有想要醒來的意思,便從袖中掏出了疊得整齊的小紙片,她将紙片慢慢折開,攤在膝蓋上,望着上面的字,一雙細眉漸漸擰起,眼尾也跟着慢慢紅了。

“你不是不識字麽?”

李研不知何時坐起,将床帳撩開了一條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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