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初榮家之所以選擇将幺女送往昭偌寺, 正是因為聽友人道,昭偌寺中有位女尼,醫術十分了得。

如此, 既又佛祖庇護, 又有醫者照顧,榮家才安心将女兒寄養在此處。

宋楚靈自幼就是那女尼給她調理的身子, 再加上師父精心的照顧,她才能有如今這樣好的身底子。

那女尼經常會在山下做義診,榮家尚未出事前, 宋楚靈有時候也會随師父一起下山幫忙, 耳濡目染下, 常見的病症她也能瞧出個大概。

再後來, 榮家出事,她決心入宮複仇,師父便尋了許多醫書給她, 在遇見看到不懂的地方時, 她又會同那位女尼請教, 一段時日後,女尼也會讓她嘗試看診。

宋楚靈當時問過師父, 為何要她在入宮前,務必得學會識藥看病。

師父說, 後宮不論身份的高低貴賤, 但凡有腦子的, 都不會去得罪太醫院的人, 位份越高者, 越會想盡辦法尋一個心腹太醫,往淺了說, 不管是誰,平日裏再加小心,也難免會有個頭疼腦熱,往深了說,還要提防有心之人用藥害人。

宋楚靈知道待她入宮以後,定會萬分兇險,而學醫可以作為她自保的手段之一。

不過就算她醫術再高明,也只是一個宮女,若能得到太醫的幫助,的确會給日後帶來諸多便利。

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賀白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他們不過只見了兩面,他便要主動幫她,這實在于理不合。

她想過無數可能,可不管如何,在她尚未确定賀白的目的前,絕不能輕易信他,等日後尋到機會,她還需謹慎的試探一番再說。

宋楚靈這幾日布菜的時候,經過細心的觀察,已經摸清了李研的胃口,覺得他吃得得差不多時,便緩了布菜的速度。

果然,不一會兒李研就擱了筷子。

宋楚靈立即遞上清口齒的茶水,在他清了三遍口後,她又将疊好的絲帕呈上,整個動作清晰流暢,根本不需要人來提醒,哪裏像是個剛入殿近身伺候的宮人。

李研用過膳,會去院裏曬太陽,他還未叫劉貴來推,宋楚靈就能及時反應,連忙後撤一步,将路讓開。

來到院裏,她也總能第一時間發現,哪裏的光線過強,會灼人眼,哪裏是有暗風,待久了容易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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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她看着憨憨傻傻,卻在伺候人這一方面上,實在沒得挑剔。

就連劉貴和常寧私下裏都說過,這個宋楚靈當真是個天生伺候人的命。

這不是貶低,而是由衷的佩服,能這般無微不至照顧一個人,想得比他們這樣跟在王爺身邊,這麽多年的宮人都要細致。

她似乎總能看出李研想要幹什麽,第一時間就能做出反應,最初還是有些畏手畏腳的,可不過短短幾日,她便愈發得心應手,做起事來膽大心細,每一處都做得恰到好處。

李研自然是發覺了這一點,這兩日宋楚靈若是在殿內,他會直接叫她來做,而不是從前那樣事事都交給常寧。

常寧倒是不怕宋楚靈搶了他的位置,畢竟宋楚靈是女婢,有些事王爺還是得喚他來做。

宋楚靈做事越勤快得力,他便越能輕松些,還願意多教一些東西。

一入春,凝雨掉毛愈發嚴重,小允子不敢将它帶來院裏,李研曬了會兒太陽,便覺無趣,叫宮人将棋盤取來。

他這兩日看了本書,裏面有幾個殘局,他想試着解一解,便拿着書對照着開始布局。

随後,院中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今日的日光的确不錯,曬得人身上連同心裏都是一陣暖意,宋楚靈在一旁守着,視線也落在棋盤上。

也不知過去多久,宋楚靈看到李研緩緩出了口氣,她慢慢收回視線,就在李研即将擡眼前,她掩唇打了個哈欠,等她放下胳膊,眉眼惺忪的睜開時,正好與李研眸光相撞。

宋楚靈怔愣一下,倦意瞬間退去,她連忙垂眼,抿着唇一副心虛模樣。

在宮裏,當着主子面打哈欠,有不敬之意,實在忍不住時,也應當想辦法自然而然的避開,比如找個幹活的由頭,背過身去,不讓主子看見。

宋楚靈向來懂規矩,如果不是因為太過疲乏而疏忽了,便是因為她以為李研在那個時候根本不會擡眼,也許就算擡眼了,又哪裏會去往她站的方向看。

望着宋楚靈如受驚小鹿般的模樣,李研唇角的溫笑又深了幾分,他沒有怪責她,而是垂眸重新看向棋盤,似随意般開口問道:“今日收了什麽賞賜?”

宋楚靈上前一步,福了福身,一開口便能聽出,她似乎還未徹底放下心來,小聲道:“皇後娘娘今日給奴婢賞了好些首飾。”

李研擱下書冊,緩緩擡眼。

宋楚靈如從前那般,依舊梳着尋常宮婢發髻,上面插着最簡單的木制發簪,耳垂上只有一對銅玦,脖頸上沒有任何裝飾,手腕因袖子遮擋,看不到有沒有戴東西,但李研想,她應當是沒有戴。

“不喜歡麽?”李研一面問道,一面拿起一個黑子落在棋盤上。

宋楚靈明顯驚了一下,連忙就道:“喜歡,皇後娘娘賞賜的,奴婢都喜歡。”

李研道:“那怎麽不戴?”

宋楚靈垂着頭道:“奴婢、奴婢不敢……”

“為何不敢?”李研又問。

宋楚靈老實道:“太名貴了。”

“送你了便是你的,若喜歡只管戴了就是。”李研又拿一棋子落于棋盤。

宋楚靈卻将頭垂得更低,甕聲甕氣道:“可、可奴婢怕弄壞了,好些都是玉做的,稍微不小心,就會碰碎的……”

李研笑了一下,收手時,寬大的袖袍一不留神将一粒黑子掃落在地。

宋楚靈立即伸手去撿,白皙的手腕上,紫檀珠串甚是顯眼。

“這也是皇後今日賞你的?”李研問道。

宋楚靈看了眼手腕上的珠串,瞬間彎起眉眼,點頭道:“對對,這個可好了,帶着一股香氣,聞一聞便覺得心裏可舒服了!”

她語氣宛如孩童得了什麽寶貝,在與旁人炫耀一樣,眉眼的笑意也隐隐帶着幾分得意。

“那是禪香。”李研也跟着彎了眉眼。

宋楚靈一副聽不太懂,但是不妨礙她喜歡的神情,笑着又點了點頭。

望着她頰邊梨渦,李研愣了一瞬,随後垂眸問道:“可懂下棋?”

宋楚靈道:“奴婢不會。”

李研道:“想學麽?”

宋楚靈搖了搖頭,道:“奴婢學這個無用。”

劉貴原本笑眯眯地看着兩人,在聽見宋楚靈的答複後,臉上笑容瞬間僵住,他站在李研身後,忙朝宋楚靈使眼色道:“怎麽能沒用呢,用處可大了去的。”

宋楚靈卻是擡眼看向他,還傻乎乎的同劉貴解釋道:“真的沒有用啊,奴婢學完,日後出宮也沒人能陪奴婢下啊?”

劉貴有些着急道:“你不會在宮裏下啊?”

宋楚靈道:“可是公公,奴婢的屋中就只有自己,每日回去就已經很晚了,還能跑出去尋人下棋不成?”

劉貴頓時無語,他就不理解了,這丫頭當真就只能伺候人,旁的方面是一點也搞不明白,可要把他急死了,他家王爺這話,明顯是動了想要教她的意思,她怎就這麽不開竅呢?

劉貴沖她一陣擠眉弄眼,宋楚靈依舊看不懂,歪着頭蹙眉看着劉貴。

就在這時,李研忽然開口道:“陪我呢?”

“啊?”宋楚靈倏地一下愣了,視線下意識落在了李研身上,帶着幾分驚詫道:“奴婢……奴婢這樣笨,怎麽能陪王爺下棋呢”

李研罕見的收起了唇角笑意,回望着她道:“誰說你笨?”

宋楚靈支支吾吾道:“他們都這樣說啊……”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李研神情極為認真,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道,“記住,永遠不要看低自己。”

說完,他揚了揚衣袖,道了聲“乏了”,便要回去午憩。

劉貴推着他往殿內走時,還不忘回頭朝宋楚靈搖了搖頭,一副極為惋惜,又怒其不争的樣子。

宋楚靈繼續裝作看不懂,蹙眉在原地琢磨了一會兒,才連忙跟了進去。

她伺候完午憩前的洗漱,本以為終于能歇息一會兒了,便跟着打水的宮人準備一并退下,卻沒想李研又将她叫了回來,問道:“可會寬衣?”

宋楚靈又是一愣,忙去看一旁的常寧。

常寧顯然也有些驚訝,他伺候李研這麽久,知道他身邊從不留女婢,更別提讓女婢來寬衣解帶。

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又去看劉貴。

劉貴驚訝之餘,倒是悟出了點什麽,他朝常寧微微颔首,又遞了個眼色。

兩人共事已久,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見劉貴默不作聲朝屋外退去,常寧也俯身朝屋外退了。

很快,這間寝屋內,便只剩下宋楚靈與李研。

宋楚靈站在原地,不安的小手瞬間抓緊衣擺,她雙眸低垂,根本不敢去看李研,更別提上前去伺候寬衣。

李研等了片刻,見她立在原地不動,便溫聲問道:“可是沒學會?”

宋楚靈一直咬着下唇,唇畔都被她咬出了一條印子,她猶猶豫豫開口道:“常公公教奴婢了,可奴婢……奴婢怕不如公公熟練……”

“無妨,我告訴你怎麽做。”

李研的聲音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溫溫軟軟的,帶着男人特有的低磁,落入人耳朵中時,隐約帶來一種酥酥麻麻的癢意。

他雙手擡起,朝她緩緩道,“凡是都有第一次,總要試試,不是麽?”

宋楚靈的小手終是松開衣擺,慢慢朝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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