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限時、無條件的喜歡
30號晚,舒有一躺在床上無所事事。
于裴兩小時前去機場了,舒有一問要不要送,也被回絕。手機屏幕時不時亮起,程澄的消息不斷發過來,問要不要出去玩,雖然舒有一已經拒絕了三次,但顯然她并不死心。
舒有一第四次對程澄 “去酒吧” 的邀請說了“不”,他把手機扔一邊,難得感受到周五傍晚的無所事事。
今天晚上至明天中午都是空閑的,下午要去采購,然後帶着東西回爸媽家。舒有一本來草拟了一個豐富的采購清單,但因計劃有變,搬運工從兩人變為一人還除去車輛,那個清單上大半重物都不得已被劃掉了。
舒有一的母親,挑剔的蘇女士對兒子即将單獨歸來一事很為不滿,她在得知兒子男友無法陪同回家時沒忍住陰陽怪氣:“這過節都不出現的,你是交往了個什麽領導,好大排場。”
“人家有工作。” 舒有一不得不為于裴辯護,“工作重要。”
“大過節的還忙工作,這種男人靠不住,找個時間趕緊分了吧。”
蘇女士護犢子心切,哪想嘴一張噴出來的刀子還帶濺射效果,沒傷到 “兒媳婦” 倒先把自己兒子紮了個對穿。
平安夜扔下于裴去應酬的舒有一很沒底氣地說:“也不能這麽說,我聖誕也有工作……”
蘇女士被兒子小聲但理所當然的背刺幹啞火了,半響納悶道:“那孩子沒先把你甩了?真離譜。”
舒有一呵呵幹笑幾聲,心想您真是我親媽。
又想,确實。
于裴可能要把自己甩了。
這個觀點不是他忽然意識到的,是從昨晚邀請回家被拒,一直到今日于裴冷淡的一聲 “不用送”,逐漸加深且幾乎蓋棺定論的。
按照舒有一的戀愛經驗以及觀點看,這種拒絕道歉拒絕示好拒絕溝通的态勢,基本就能拍板在用沉默逼迫分手了。
但想到這麽做的是于裴,舒有一又不能确定,他那些戀愛經驗在于裴這總不奏效,能把前任哄得心花怒放的撒嬌和示弱經常只會讓于裴更不高興,舒有一并非看不出于裴的情緒,但他實在也不知道怎麽去解決它們。海王術業有專攻,釣魚捕鯊很有一手,但對于主動跳上岸信誓旦旦要和自己談戀愛的海狗,舒有一和他大眼瞪小眼,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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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倒也不是說幾年練就的戀愛觀就一點用沒有了,畢竟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連于裴這種戀愛小白都能想出辦法千方百計挽留要出門的舒有一,舒有一怎麽可能真的束手無策,說實在的,他要豁出去一些,不要臉地把自己往門外一關,學着于裴打電話說 “我忘帶鑰匙了”,說不定就真能把人叫回來。
但舒有一不是于裴,于裴也不是舒有一。舒有一做不出拿忘帶鑰匙唬人這種事,于裴也未必會如舒有一一樣,聽到消息後返回家裏,而如果他不回,即便是有充足的工作理由的 “不能回”,那句拒絕一說出口,兩人也算徹底撕破臉了,再要修補關系,則更加困難。
雖然代價可能慘重,但舒有一還真抽風似地心一橫,蠢蠢欲動了。他胸膛裏吹氣似地立起個小人,拍着鼓鼓囊囊的胸膛大聲嚷嚷 “慘重就慘重了,憑什麽不讓我打電話”。
小人氣勢洶洶信心滿滿,舒有一在他的鼓勵下翻身起來,一通語音給于裴打過去。
電話很快通了,于裴說:“喂?”
“…… 喂。” 舒有一說,“我…… 你到機場了嗎,行李寄存了吧?”
“到了,剛存完,什麽事?”
憋起來的一口氣在心裏散了,舒有一心中膨脹的小人癟下去,無奈地嘟囔道 “他都寄存完行李了欸,算了吧,算了……”
舒有一主動打過來又不說話,于裴再問一次:“什麽事?”
“沒什麽事……” 舒有一抹下鼻尖,沒頭沒尾忽然冒出一句,“你之前做過陪玩嗎?”
這下便輪到于裴沉默了,他安靜一秒說:“做過,你來要那兩萬塊錢嗎?”
他就這麽承認了,舒有一有預想都有點沒反應過來,倉促道:“不是,我只是想确認下,你……”
他再此刻倒想起那個陪玩 “騙” 自己錢的借口了,說是母親生病,差兩萬塊手術。
想到這,舒有一豁然開朗,為什麽那麽熱愛電子競技的于裴最後沒打職業,而是去做了主播,一切的謎團其實也沒那麽深奧,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難題都源于財富的困窘。
于是舒有一頓一下說:“你媽媽現在身體還好吧?”
“她挺好的。”
“那太好了。” 舒有一說着,沒由來地道,“我想你了。”
于裴靜默兩秒,提醒:“我剛出門,兩小時。”
“我知道。” 舒有一說完也覺得離譜,摸下鼻子說,“我想到就說了,沒別的意思,你也別多想,一路順風。”
于裴說:“好。”
又是沉默,舒有一解開謎題但再找不到話題,不知過了多久,于裴開口:“快到安檢了,沒什麽事挂了。”
“好。” 舒有一說,“注意安全。”
他尾音剛落,于裴挂斷了電話。
舒有一抓着手機,自嘲笑下。一通電話過後,他發現自己确實拉不下臉叫于裴回來,更離譜的是,他好像也接受不了自己厚着臉皮說出口後,于裴給出的拒絕答案。但不管怎麽說,連嘗試都不願嘗試的人沒理由抱怨,舒有一折中地把自己摔躺上床,盯着天花板放空。
他躺一會餓了,起來給自己做了個炒飯,吃完又陷入無聊又煩躁的循環思維。他起身在客廳走兩圈,最後瞄上投影儀,在沙發上坐下,決定看點東西打發時間。
投影一打開,屏幕就定格在《超凡蜘蛛俠 2》上,估計是舒有一不在家時,于裴自己看了。
“這麽好看嗎?” 舒有一自言自語,“看過了還念念不忘重溫。”
他說着也被勾起幾分好奇心,反正也是打發時間,舒有一也不再費心思選片子,點了播放後坐下。
事實證明超級英雄的動作片确實不适合他,舒有一對自己的認知很正确,他對屏幕裏打來打去的動作戲一點興趣都沒有,開頭五分鐘不過,他的思緒就開小差地起飛,完全不在劇情上了。
知曉于裴是當年那個小陪玩後,舒有一不意外,他和于裴的緣分就是從一次次的 “舊識” 中堆積起來的,于裴對他的愛意也是,所以舒有一也更加憂愁。于裴對他喜歡的來源到此刻已經能撥繭抽絲地被分析出來——年少收容的感激,危難援手的動容,可能還有一點對外貌的欣賞……
舒有一估計自己在于裴心裏,大概是個善良、純情、可能有點漂亮的白月光形象,但可惜的是,除去最後一點,舒有一都不太敢認。社會生活磨掉了他無謂的好心腸,舒有一自問如果再有個可憐兮兮的小少年在便利店下避雨,現在的他可能會幫忙叫警察,但絕對不會再把人帶回家。
于裴喜歡的舒有一是個過時的幻象,他認清後就會失望離開。
而現在他已經失望了。
舒有一輕輕用後腦勺撞着沙發邊,不在意地想,所以你看,你也沒那麽喜歡我。
他想着想着心裏有點酸,也不是那麽不在意。
電影兢兢業業走着劇情,舒有一安靜地看着,過了大半,他終于被大橋上蜘蛛俠用蛛絲寫出的 “I love u” 觸動,往前傾了些。
“還挺浪漫的……” 舒有一自言自語地評價,不忘社畜本能地加一句,“就是幸苦環衛工了。”
他沒來得及細算倒黴的環衛工人要因此加多少個小時的班,眼前的大屏幕一閃,忽地黑了,就連背景音樂也一瞬沉默,取代的是電流的沙沙聲。
“怎麽了?壞了嗎?” 舒有一皺下眉,他正要回頭去檢查投影儀,漆黑的屏幕突然出聲了。
“我的戀愛規劃嗎?”
舒有一頓一下,這聲音很熟悉,是他自己的聲音,不過聽起來比現在年輕幾歲。
“大概是 20 歲初戀,這個已經實現了,23 歲和喜歡的人同居,27 歲有自己的房子,戀愛也能穩定下來,家裏安個投影儀什麽的,吃完飯能一起看看電影聊聊天,過那種很無聊的情侶生活就挺好的。”
錄音效果不好,音質帶電還很模糊,偶爾夾雜着一些游戲的打擊音效,舒有一能聽出來不是《造夢者》,大概是別的一些小游戲。
舒有一玩游戲的時間不多,也就在大學畢業那兩年,找陪玩的那段日子。
這段聊天就來自那段不遠不近的時空。
“你 20 歲時,我 16。”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有點冷,又帶着些少年的青澀感。
是于裴。
不知道幾歲,但身份是陪玩的于裴繼續說:“16 太小了。”
錄音裏的舒有一被逗樂,笑道:“我随口一說,你還算起來了。”
少年于裴不僅在算,他還算得很認真,他說:“23 時我 19,27 時 23。”
舒有一又笑了,說:“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來,19 還是 23?”
他只是開個玩笑,就像逗其他的陪玩一樣,大家點陪玩不都這樣嗎,一小時幾十塊錢,買一些你情我願的限時暧昧。
但于裴不是,他不要作普通的陪玩,至少在舒有一這不要,只有在舒有一這不要,他較真了,他的暧昧不限時。
他說:“19 吧,16 已經不行了,那就從 19 開始,陪你到 23,再往後也可以。”
錄音裏的舒有一笑起來,很開心但也不相信,他說:“好啊。”
錄音外的舒有一盯着屏幕,半響道:“騙人。”
我 23,你 19 時,根本沒人來。
他還想說什麽,卻如忽然被人捏住了脖子,什麽也說不出來。
一段稀薄但不遙遠的記憶浮上來,舒有一倏然從沙發上拿起手機,解鎖後翻開微信,在聊天列表裏下滑,尋找一個許久沒聊天,已經沉底在各種聊天群下面的名字。
ONE 躺在公司群和無關緊要的人名中間,三個字母不特殊也不顯眼。
舒有一點開,不斷上拉,不長的聊天記錄幾下就拉到頂,再往回扯一點,舒有一找到了印象裏存在的那句話。
舒有一【冒昧問一下,你今年貴庚】
ONE【我 19】
他未盡的言語隔着時間和網絡冥冥傳來,被此刻的舒有一接收到。
我希望我 19,錯過了你的 23 歲,真的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