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目蓮花

褚徵來到理事堂的時候,差不多是丁昭昭前腳離開片刻後。

寧瑤倚在辦事處的乾石臺上,裝作要接任務的樣子看着任務榜單,實際上是在等褚徵。

身邊的女修大多都和她一個目的,專程來蹲回宗的褚徵的。什麽年代追星都是一樣狂熱。

但她是不一樣的。想到這裏,寧瑤有些興奮。手握劇本的女主角,她的确和所有人都不同。

這一切,都只是為她的故事做的安排而已。

“褚師兄。”她走到褚徵身邊,笑盈盈道:“歡迎回來。”

她知道,褚徵會露出驚訝的表情,因為宗門對他來說從來不是家的概念。

随後他會低下頭露出有些害羞的神情,面上冷冷淡淡地沖她點頭,心裏實則竊喜不已,為她的一點點關心而瘋狂心動着。

想到這裏,寧瑤更加愉悅了。

然而現實中的褚徵沒有驚訝,他溫和地笑了笑,“寧師妹,好久不見。”

寧瑤愣住了,有些慌亂。

怎麽和小說裏寫得不一樣?

“師兄此行可還順利?”寧瑤心亂了,說出了本不該有的臺詞。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悔,但是看到褚徵神色如常,又鎮定下來。

不要緊。紙片人物和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人肯定是有區別的,小說不可能寫得面面俱到,不遺失每個細節。

褚徵微微颔首,神色很淡:“一切順利,多謝師妹挂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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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瑤知道,他的內心遠不如面上表現出的風輕雲淡。

五內具受逆戟蛟鯊火毒侵蝕,左手經脈盡斷,靈力枯竭,還被洞澈真君責打八十鞭,這會兒恐怕已經到極限了,居然還能裝出這幅無事發生的樣子。

該說不愧是男主嗎?

于是她乘勢追問:“我聽聞師兄受傷了,傷勢可有大礙?聽說那蛟鯊以至元嬰境界,師兄斬殺它,肯定費了不少功夫吧。”說着,想從儲物袋中取出傷藥拿給褚徵,“我這裏有些上好的傷藥,師兄不如……”

她還沒有完全拿出來,褚徵唇角彎起,露出一個十分微妙的,清淺的微笑來。

寧瑤動作都變緩了,仿佛進入了放慢數十倍的慢鏡頭一樣,她怔怔地盯着對方微微眯起的雙眼,心中驟然升起了一種說不上的危險感。

“師妹很關心我?”

就好像被蛇類盯上了一般。

不對,不對。

“我……我自然關心師兄。”聲音微微顫抖。

這不該是褚徵的表情。

許是察覺她的情緒變化,褚徵收斂了神情,又恢複到先前溫和可親的樣子,先前心中升騰的怪異感覺仿佛是寧瑤的錯覺。

“師妹的心意我心領了,我的傷并無大礙,師妹不必憂心。”褚徵眨了眨眼,又輕輕嘆了口氣,“先前是我說謊了,不是有意要瞞師妹的,怎料師妹知我甚深。此行确實艱險,不過既是師尊的吩咐,我必要竭盡全力去做。”

褚徵的表現雖有怪異之處,但寧瑤見事情回到了掌控中,下意識地忽視了這些不妥。聞言她松了口氣,這下才覺得有了安全感。

她裝出一副心焦又心疼的模樣,拉出褚徵的袖子,“師兄,你是不是受了傷又強忍着?讓我看看好不好,你……你明明受了這麽重的傷!”說着,她低頭拉開了褚徵的袖子,左手潔白的綁帶上已經沁出大片鮮紅的血,看上去格外瘆人。

她因為低着頭輕撫對方受傷的地方,錯過了褚徵眼中一閃而過的僵硬神色。

“師兄,我替你重新包紮。”寧瑤直接拉住對方手腕,堅定地說,“你看,這些都是師父賜給我的傷藥,有了這些,師兄的傷很快就會好的。”

少女從懷中捧出一堆瓶瓶罐罐的傷藥,杏眼裏水光粼粼,日光落在裏面,像太陽生在了湖水中,真摯而又明媚。

寧瑤覺得自己完全入戲了,這幅皮囊生得極好,清純又明麗,杏眼櫻唇,笑起來時能比百花齊放之美。

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美貌的純真善良。

褚徵看到其中一支,觀其色澤流動和所蘊靈氣,是天階下品的碧行丹,治療內傷有奇效,散修的元嬰真君手裏都未必有一支,這樣珍貴的丹藥卻在一名築基境弟子手中。看來靈绛真君确實看重這名弟子。

他收回目光,輕輕掙脫寧瑤,“不必了師妹。”

寧瑤認定他是故作矜持,立馬重新握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拽住他的袖子,擡起頭看着他,軟了嗓音:“師兄——”

原本她是想拉着青年的袖子好好撒會嬌的,話音還沒來得及拉長,袖子被驟然拉斷,發出“嗤拉”一聲清脆又刺耳的聲音。

寧瑤驚呆了。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過來,一時間仿佛被無數盞探照燈強光打着一樣。

那些女修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會兒更是紛紛議論起來。

“看啊,她把褚師兄袖子都扯爛了。”

“是在幹什麽啊?”

“這也太粗魯了吧。”

……

社死現場。

寧瑤從來沒有這麽丢臉過,她看了看褚徵,發現對方也一副事況外的樣子,雙目驚訝地圓睜,見狀她愈發羞愧難忍,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片刻後,褚徵似乎回過神來,無奈地說:“實在抱歉了師妹,我原本的法衣在戰鬥中損壞了,這一件是在凡間換的,并無……”

“防護作用”四字還沒說完,寧瑤一股血沖上了腦門,臉色爆紅,立馬甩開他的手,飛也一樣跑了。

留在原地的褚徵輕輕搖頭,把損壞了一截的袖口直接用靈力切斷,無視周圍熱切的目光,旁若無人地走進理事堂登記。

可惜了他一件好好的法衣了。

……

丁昭昭從師尊那離開時,只覺得空氣都清新了很多。

她猛地吸氣,努力讓清爽的新鮮空氣驅散她快憋壞了的心情。

有這樣一只樹懶轉世的師尊,那還是放養式管教比較好,整天對着玉斂真君那張出神的臉,總有一天她會慢慢變成那樣的。

她以為自己夠鹹魚了,沒想到一比起師尊來還是甘拜下風,洞虛境修士果然名不虛傳,這等沉得住氣的心性遠非她能比。

丁昭昭長舒了幾口氣,突然想起來,她忘記詢問師尊陣法的事情了。

……果然沉不住氣。

這時系統的聲音驟然上線:“世界線發生偏移……錯誤……劇情錯誤……修正中……”

呲呲的噪音電流在耳畔閃過,系統擱那自顧自修正了半天,最後什麽都沒修好,徹底報廢了。

剩下一個巨大的黑體“404 Not Found“。

丁昭昭覺得很無語,幸好她壓根就沒信過這玩意,果然是個菠蘿貨,沒用幾下就直接報廢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白天上着三位真君的課,空餘時間便是看書、刻陣。

上次接的兩個陣法任務她已經悉數完成,又另外接了四個中級陣法,這樣一來,手頭的貢獻點就有120點了。養魚的東道主遲遲沒給她訊息,只說讓她等消息,丁昭昭正好空出時間來做自己的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還是困擾她已久的古怪陣法線路。

她把碩果僅存的兩本大作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甚至又把其他陣法書籍翻了一遍對照着看,然而始終沒有領悟其精髓。

丁昭昭琢磨不透,也懶得強求。

她雖然對陣法有好奇心,但也不是那種非要死磕的性格,再折騰下去就該累着自己了。在陣法上撞了壁,就在其他地方找回來。

丁昭昭經過一段時間的理論積累,終于開始正式自己煉器了。

符術、煉器術、機關術……種種其他技藝都離不開陣法,核心都是在不同的器物上刻不同的陣法,是以陣法師學習其他術要好入門得多。

她原本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真正開始上手煉器。

丁大師的第一件作品——一串附帶迷幻作用的蝴蝶鈴,她按照自己對修真界的設想給它取了個很霸氣的名字:鎮魂鈴。

按照她的設計思路,鈴铛能在對敵時産生迷惑敵人心志的作用,造成短暫眩暈,後期她會升級陣法,眩暈作用會演變為幻覺,終極升級之後,她還會再刻能清明神智,驅散迷障的反迷幻陣。

以上都是設想。

目前的鎮魂鈴迷幻範圍:百米以內的小動物。

這個小動物具體是多小呢?兔子體型及其以下。有次她在後山遇到了一只小羊羔,鎮魂鈴就沒什麽作用了。

她刻的迷幻陣都不止這個效果,加上各種煉器材料,效用反而縮水了。

因為是第一件成品,丁昭昭不想輕易放棄,反複改良。

期間甚至還向洞石真君這位煉器宗師請教了,對方告訴她,陣法沒什麽問題,主要還是出在煉器過程上。他沒能親眼看見她的煉器過程,但新手的問題大多是靈力調控和火力把握,讓她在這方面多下功夫。

丁昭昭同原身一樣,陣法刻得不錯,靈力用在陣法上也是收放自如,自己修煉或者要幹些別的什麽比如煉器,就沒那麽得心應手了。

谷姜書笑眯眯地跟她說,厲害的器師能在胚上雕出兩分大小的蓮花來,大多宗師也是以這個标準作為自己專屬标記的尺寸大小,她的火候和靈氣控制如果能往這個方向控制,煉器上的成就就是指日可待了。

這位大師是她目前接觸過的出竅境強者中脾氣最好的一個,耐心指點,溫柔鼓勵,言談間透露着一種“你真的能成為大師”的期待感,非常擅長利用皮格馬利翁效應。

雖說有這麽位別人家的導師作例子,但丁昭昭還是對自家師尊挺滿意的,有洞澈真君珠玉在先,她現在看誰都順眼。

經谷姜書講解她才知道,兩分蓮花的标準出自遠古那位陣法宗師風君堯。是她見識短淺了,風君堯以陣法聞名,但也同時擅長機關術和煉器術,留下來的發明數不勝數。修真界現在許多發揮大作用的東西,大多脫胎于風君堯的作品。

她自己也試了,別說兩分蓮花了,兩寸蓮花都凝得顫顫巍巍的,火焰花瓣直哆嗦,好像在憋尿。

靈力控制不是一時半會能練上來的,大多是多年修道功夫,要麽就是天賦異禀,丁昭昭兩樣都不占。

凝不出蓮花的丁昭昭選擇看別人凝的蓮花,她從煉器區裏找到了洞石真君說的書,那是一本介紹從古至今多位煉器宗師的編年體散文,其中有關風君堯的不過寥寥幾頁。

風君堯作為開山鼻祖級的宗師級人物,在煉器上不怎麽出名是有原因的。那些原型手稿一份都沒保留下來,據說是風君堯自己全部燒毀了,傳到現在關于他的,只有和煉器成就有關的傳說歷史,一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

因此丁昭昭翻開那本書的時候,其實是沒報什麽希望的。

直到看到那張兩寸蓮花圖,困擾她多日的疑惑瞬間清晰,像陽光下的泡泡驟然爆破。

丁昭昭拿着修真界的“放大鏡”,仔仔細細地盯着那不足指甲蓋大小的蓮花。

醍醐灌頂的丁昭昭立馬帶着書離開了藏書閣。

這一次她直接跨越整個宗門屬地,走到将近邊緣的地方,以防別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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