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出關·潔淨精微
祈靈崖坐落在宗門屬地的西南角,從崖頂望去,不僅能将整個浮海泉盡收眼底,還能看清楚弘人仙宗的全貌。
日出的一縷晨光乍現時,是天地靈氣複蘇之際,不少修士都不會錯過這個領悟天地道法的時分,勤勉者往往會從天黑打坐到天光大亮。
褚徵也不例外。
他站在祈靈崖上,遠遠地看着弘人仙宗環繞的薄霧,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崖上的風有些狂躁,吹得他的衣袖獵獵作響。
片刻後,他身遭散亂無序的靈氣有規律地回攏,墨色的瞳孔裏滑過一道淡霭流光,在橙色的日光之下現出奇異的淡紫色。
“竟然是‘潔淨精微’之境,這等心境,即使是這個年紀的我也遠遠及不上你。”
身後有道嗓音倏地響起,以褚徵的修為竟也毫無察覺。
那人并不知道自己貿然出現在一位修士身後是多麽富有挑釁又危險的舉措,語調懶懶散散的,好像只是閑游路過。
當事人卻并不意外,轉過身微微颔首。
“掌門。”
……
弘人仙宗掌門李曦耀,修為邁入洞虛境後期多年,戰力上卻遠超了這個境界,被修真界譽為“半步大乘”的強者。
然而這位一直對外宣傳洞虛境後期的掌門,實際修為其實早已抵達了大圓滿,這一次閉關也是為了沖擊大乘境。
劍修本就擁有越階戰鬥的能力,李曦耀更是劍修中的強者,尋常大乘境初期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半步大乘,呵……
褚徵眉目從容,問候過了便不再多言。倒是李曦耀,興致滿滿地上前來打量起這位弘人仙宗的下一任“希望”,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看起來十分輕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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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人自然不知道這位掌門的做派,也就是九洲十八境的大宗門裏的一些大人物,多多少少通過接觸知道他是個什麽德行。
在那個小小的,尋常人企及一生也觸碰不到邊角的圈子裏,李曦耀可算得上是“大名遠揚”。
“哎呀呀,小師侄,才分開了四十五年,你就待我這麽不親近了?”他感嘆着晃了晃頭,一副“兒大不中留”的遺憾模樣。
褚徵平靜又不失禮貌地說:“弟子今年才二十二歲。”
李曦耀作出回憶的樣子,發現确實如此,又笑嘻嘻地湊上來:“哎呀,我都忘了,一晃眼你都長這麽大了。”
“才二十二就金丹境後期了,那更值得表揚了,有什麽想要的嗎?”
“掌門昔日将弟子帶回宗門已是大恩,無以為報,弟子別無所求。”
非常恭謹溫順,懂得感恩的回答,稱得上是滿分答案了。
但李曦耀臉上的笑意卻一點一點消失了。
就在褚徵以為他會借故發火時,李曦耀卻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快速眨了眨眼。
“別無所求嗎?那太好了。”對方笑眯眯地盯着他,“不過很可惜,本座有事情要求你辦呢。”
旁人在這恐怕要驚吓得不敢動彈了,他一介洞虛境大能,開口吩咐一名金丹境的弟子辦事用的卻是“求”字。
不過褚徵早已習慣他這幅無視體統,心随性至的模樣,因而也沒什麽波動。
只是……掌門怎麽會有事要他去辦呢?
“掌門請說。”
“秘密。”李曦耀搭着他的肩,順手拍了拍,“過幾天你就知道了,本座有預感,會在接下來遇到有緣之人。”
“敢問掌門,這也是慧門推演算出來的一部分嗎?”
“想知道啊?”李曦耀故意賣關子。
見褚徵沒什麽表情變化,李曦耀在心裏撇了撇嘴,覺得這個孩子還是很不好逗。
“等我把位置交給你,你也學會慧門推演就明白了。”
褚徵語氣淡淡:“掌門又在說笑了。”
“是不是說笑,以後就明白了。”
說罷,褚徵再一眨眼,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來去如風,他倒是一如既往的自由。
如果僅僅是這樣,他看起來似乎也是可信之人。
可惜……真相往往并非如此。
……
目送丁昭昭離開,星嘉還在原地多留了會兒,直到星顧走到他身邊,問:“怎麽樣?”
先前還純良溫厚的少年瞬間收斂了笑意,說:“不是她。”
“怎麽會?”星顧皺了皺眉,“我分明感覺到和陣盤上相似的氣息。”
“你不相信我的判斷嗎?”
星顧一下子就不說話了。
星嘉又問:“你為什麽那麽執着找陣盤的主人?”
星顧還是沉默。
氣氛一下子陰沉起來。
“你還在和魔族的人接觸嗎?”星嘉語氣微沉,“找到陣盤主人後你打算怎麽辦?殺了他?”
“不……不是。”星顧咬咬牙,心道這下更加不能把他和薄野的交易說給哥哥了。
“我只是害怕我們會暴露。”
“天塌下來有那個魔族頂着,不必趟這趟渾水。”
“我明白了,哥哥。”星顧說着,又問,“方才你那樣試探,不會被她察覺嗎?”
星嘉搖了搖頭:“趕巧得很,盯上她的不止我們兩個。”
他微微摩挲了下手指,回憶起少女光潔皮膚的觸感,嘴角慢慢泛起笑意,“說來巧得很,那位魔族一直在查找的線索,說不定就在她的身上。”
星顧不免有些意動:“要不要……”
“明哲保身才是正理。”星嘉直接否定,“魔族的利益和咱們的可從來都不一致,他越想做成什麽事,咱們就越要讓他做不成。”
“知道了。”
星嘉垂眸看了看地上被蛇毒染過的痕跡,釋放靈力将痕跡清洗,又覆蓋上了消弭氣息的秘藥,确認旁人察覺不出他動的手腳後就離開了。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而已,雖然不起眼,但對于正如驚弓之鳥的人來說,卻是最有效不過。
看來你心裏懷揣的秘密,真的很多呢。
……
“師妹?”
褚徵的聲音在身後驀然響起,丁昭昭頓時渾身僵硬。
“師兄。”她努力維持神情自然和對方打招呼。
這一絲神情變化自然沒有逃過褚徵的眼睛。
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褚徵卻回憶不起自己究竟哪裏讓她生了防備之心。
盡管沒有頭緒,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同她閑聊,“師妹最近總是來得很早。”
……不多留個心眼,怎麽被你弄死的都不知道。
“哈哈,勤勉是修士的美德。”丁昭昭正義凜然地說。
這一句話,直接把她先前寧願虧欠褚徵人情也要多睡個半夜的大半個月給抹去了,倒是和她最開始鬼扯“潛泳時被水植物纏住”完全一致。
想到這裏,他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丁昭昭敏銳地注意到他嘴角微揚的弧度和眼神裏含着的愉悅。
笑……笑個屁。
活像夜黑風高夜裏殺人殺嗨了的狂魔。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丁昭昭最近每天看見男主都全身不得勁,幾乎是數着日歷過日子,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栽了。
褚徵那邊明明察覺出了不對,還是按捺着不動,非常沉穩。
丁昭昭也知道,自己的演技算不上好,何況是褚徵這種聰慧的人,想來早就看出了端倪。
明知她心中有鬼還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丁昭昭越發覺得他心機深沉。
綜上,他們表面看起來還是相親相愛的師兄妹,但關系其實已經覆上了一層雙方都看得見的冰霜。
心機深沉的殺人狂魔·褚徵終于在丁昭昭第二期養魚任務的末期迎來了一次關系破冰的機會。
那是一個丁昭昭不小心睡過了頭的早晨。
自從她和褚徵關系轉冷後,丁昭昭就沒讓他幫忙照看後半夜的魚了,全程親力親為,發誓不讓人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事情發生。
可惜,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重回全夜班的丁昭昭非常不适應,痛苦程度飙升,甚至超越了她最開始養魚的那段時候。
要是僅僅是這樣就算了,偏偏那位洞澈真君在這個時候還跳出來給她添堵,非要上過課的弟子再抽出一周時間去收尾,借口名曰課程內容還沒講完。
您有事嗎?您很閑嗎?您圖什麽啊?
丁昭昭發出靈魂三問。
前兩個回答她不得而知,不過最後一個問題她可能在返課後就有了答案。
顯然的,談永豐圖一個發洩途徑。此時的他仿佛一個正在經歷更年期的中年男子,動辄大動肝火,全身的精力無處發洩。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選擇責打弟子,而是指着對方大罵,用詞倒也不粗俗,但語調神情都十分嚴肅迫人,時不時伴以冷嘲熱諷,仿佛那位弟子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宗門的污點,丁昭昭在旁邊聽着都要自閉了。
事後他環視全場,提醒所有人這次不體罰是出于他的仁慈,下次就未必了。
最後下學堂的時候,丁昭昭陰雲罩頂,環顧周圍,所有人也是一臉吃了翔的表情。
然後,這天她一覺從浮海泉醒來,就發現自己要遲到了。
此時的丁昭昭內心只有一個想法:
天要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