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煩人精

兩個小時之前,周清遠接到父親周福元的電話。

他在電話裏拜托周清遠兩個小時後到雲城機場去接一下他的至交好友葉通文的女兒葉栖。

說是那姑娘在家裏和母親大吵一架後,連夜訂票,收拾行李,要獨自一人去雲城旅行。

原本是離家出走的架勢,家裏人都不知道,倒是葉通文多留了個心眼,等人半夜拎着行李,偷偷摸摸離家的時候,他披着衣服追下了樓,攔是攔不住,就軟着語氣勸了一番,最後又用老父親萬分關切的口吻,把姑娘要去的地方給套了出來。

一聽是雲城,老小子來了主意。

這不,主意就打到了周清遠這。

周清遠忙活了一整天,累的像條狗一樣,腦袋沾在枕頭上,睡了不到半個小時,手機鈴聲突兀的響徹卧室。

他吓得“激靈”一下驚醒了過來。

撈起手機一看是自己爹,還以為出什麽事了,懸着一顆心髒接起的電話,結果卻是為了這件事。

讓他去接葉家那個煩人精,他真不知道是哪輩子做了孽。

“我沒記錯的話,她今年應該是23歲,不是3歲了吧?”

言外之意,這麽大的人,是能丢了不成。

周清遠氣的夠嗆,一手握着電話,另一只手按着疼的突突跳的太陽穴。

周福元知道這倆從小不對付,但好歹是一起長大的,再看不順眼,身處他鄉之地,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初到此處,讓他照料一番,他還能真就不管?

于是好言好語的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葉叔他們兩口子,那閨女被他們從小手捂手摁着長大,就差含在嘴裏了,長這麽大小,哪一個人出過遠門,這次是跟你嬸兒吵架氣急了,你葉叔擔心她冷不丁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下機的時間又是淩晨,怕有危險才求到你這……”

得,下話也不用說。

他這一趟,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雲城七月份,夜間溫度在十七八度左右,伴着微風,十分舒爽。

周清遠穿着一件深灰色沖鋒衣,一條黑色工裝褲,腳下一雙黑色高幫馬丁靴,酷酷的一身裝扮,卻形态懶散又不耐的站在出站口等候,時不時的把玩一下手機,擡手看看機械腕表的時間,眉頭越蹙越緊。

五分鐘後。

才看到旅客稀稀拉拉的走出來。

手機在指間懸了個個,放回兜裏,男人單手抄兜,腳尖一下一下有節奏感的敲打在地面上,不一會兒,眼睛眯住了。

他和葉家那個煩人精,仔細算算,大概有六年沒見了。

從他離開哈爾濱到雲城上大學,又到後來留在雲城做生意。

六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事情。

比如一個人的樣貌。

這家夥以前臉上有青春痘,又因為愛哭,每次哭的時候五官總是擠在一起,因此,他對她最多的回憶,都是她嚎啕大哭的時候。

實在不怎麽美好。

但都說女大十八變,眼下這個拖着白色行李箱,款款的朝着出站口走來的姑娘,可與從前大不相同。

蜜糖橘棕色的長卷發随着走路的動作在肩背上一起一伏,巴掌大的小臉因為對陌生環境的戒備而時刻緊繃着,一雙兔兒樣的大眼睛裏泛着水光,小巧的鼻子,肉嘟嘟的嘴唇上淺淺的一抹櫻桃紅,在機場大廳白色燈光的照耀下,整個人白到反光。

精致、可人、明豔、奪目。

可是再美也還是一個煩人精。

煩人精應當還不知道有人來接她,已經徑直的朝外走去。

周清遠在後頭跟了幾步,蠻不客氣的“嗳”了一聲。

乍一聽,就跟小流氓要使壞似的,硬是吓得葉栖渾身一抖。

轉身一看,明亮燈光裏,身材高大的男人單手抄兜立在那,眉眼染了幾分光暈,半笑未笑的看着她。

“周清遠?”

“喲,這麽多年沒見還認得我啊。”

說話那個腔調還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幾乎是看到這人的瞬間,葉栖就已經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她哼了聲,“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我以前也沒對你做過什麽啊,讓你這麽難忘。”他嘴邊含着抹痞壞的笑

就知道多少年不見,他依舊是混蛋屬性,葉栖懶得和他鬥嘴,瞪他一眼,留下一句,“有病。”扭頭拖着行李繼續走。

周清遠兩步追上去,從她手裏搶過行李,往她肩膀上撞一下,“嗳,六年沒見,你又胖了,少吃點不行麽?”

葉栖翻白眼,“胖了麽?一般過得幸福的人都會胖吧,倒是你,瘦了不少,是不是生活不順啊?”

周清遠也不生氣,滋滋一笑說:“可不是,見不到你,朝思暮想,能不瘦麽。”

“你少來,別惡心我。”

周清遠笑兩聲,扭頭居高臨下的瞥瞥她,也不知道這丫頭片子現在有多高,才到他胸膛以下的位置,一低頭,都能看見她的發逢。

“有住的地方嗎?”

“有,訂了賓館。”

“咱倆這交情,你來雲城不住我民宿住賓館?”

葉栖冷哼了聲,“咱倆什麽交情啊?也不知道誰小的時候整天叫我滾遠點,巴不得這輩子都看不見我,你說咱倆有交情?或許是有,生死之交吧。”

這話又把周清遠說樂了,“生死之交?”

“是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呗。”

周清遠悶笑一聲,他是萬萬沒想到,幾年不見,這丫頭嘴皮子上的功夫見長,壓根就不是從前動不動就會被他說哭的小鼻涕精了。

兩人說着話,走到停車場。

找到他那輛黑色大G,隔着一段距離,解鎖,車子“滴滴”叫了兩聲。

“大半夜特地跑來接你,你不能給我個笑臉?”

周清遠嘴欠,就喜歡逗人,別的小姑娘三兩句話就能被他逗得臉紅,就這丫頭,總是臉紅脖子粗,絞盡腦汁跟他對着幹。

“誰讓你來接我的?”

看,這不識好歹的死丫頭。

周清遠憋了口氣,三兩步靠近車,掀開後備箱的蓋子,把行李往裏一丢,合上蓋子,手掌按在上面,在葉栖開門上車前,直接“滴滴”兩聲,把門鎖了。

葉栖轉身看他,用表情問他什麽意思。

周清遠半截身子靠在後備箱上,從兜裏抽出煙盒,磕出一根煙點燃含在嘴裏,吸了一口,嘴邊含笑的,透過煙圈看葉栖,“笑一個,讓你上去。”

葉栖很無語的看着他,心說這人真是越活越幼稚。

“周清遠,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你不笑?怕不怕我帶着你的行李開車走人,給你自己扔在這。”

葉栖從小就受他威脅,小時候偷偷跟他出去玩,要是惹他不高興了,他一準這麽威脅她,不是把她丢在荒郊野嶺,就是把她賣了。

那時候年齡小,是真怕。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那張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二十多年過去,還不會說一句人話。

真以為他那招能吓唬幾歲時候的她,還能吓唬住二十幾歲的她麽?

葉栖覺得可笑。

她冷冷的哼笑了聲,一拍車前蓋,“你開走,現在就開走,不走,你跟我姓。”

周清遠被煙霧嗆的咳嗽了兩聲。

這死丫頭。

說完,葉栖倒是極為潇灑的扭頭就走。

斜挎包在腰際線上一颠兒一颠兒的。

周清遠連忙跑幾步追上去,抓住人姑娘纖細的手腕往回拽。

“你急什麽,就逗逗你,怎麽還跟小時候似的,經不起逗。”

葉栖表面憤憤的,實則在心裏偷着笑。

哼,還以為她像小時候那麽好欺負呢!

臭混蛋周清遠,多少年不見,還是這麽混蛋。

把人逗生氣了,周清遠自食惡果,手掌還牢牢扣在人家手腕上,不敢撒手,生怕這一撒手,她就真跑了。

這一跑不要緊,那麽大人丢不了,但他就得遭殃了。

他老子,還不從哈爾濱追過來打他。

把這姑奶奶哄上了車,周清遠也沒問她賓館的位置在哪兒,直接把人拉到他開的民宿去了。

直到這車往越來越僻靜的地方駛去,初來乍到的葉栖才覺出不對。

“你帶我去哪兒啊?賓館在市區。”

“你訂了幾天?”

“就一晚。”

“那正好,一晚也別去了,帶你去我那。”

“不要,我才不讓你賺到我的錢呢。”

周清遠嘴角抽了抽,心想這丫頭死德行真欠揍。

“放心,不要你錢。”

“白住更不行了,咱倆什麽交情啊?”

“咱倆沒交情,咱倆爹有交情行吧?真是服了你了。”

聽他這麽說,葉栖就不想說話了,一個字也不想再說了。

也是,他們能有什麽交情呢。

六年之前的那些時光,他煩她煩的要死,六年之後,他們沒有任何聯系,甚至連彼此的電話號碼都沒有。

朋友說,羨慕他們這樣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可是,只有她知道。

有什麽可羨慕的呢,世界上,哪有他們這樣的青梅竹馬。

她想,如果不是她來雲城這一趟,估計再見面,只能是他結婚的時候,在婚宴上見他了吧。

想到這些,她慢慢轉頭,朝着認真開車,卻神色疲倦的男人看去。

哼,倒是更帥了。

但也更讨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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