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緒

身體顫抖到雙手發軟。

手機裏的銷售還在發問, 尖銳的女聲讓棠鳶的眼裏瞬間蘊了淚水。

她緊緊咬着下唇,泛紅的眼周在冷空氣裏更顯得脆弱而易碎。

費聞昭本想提醒棠鳶系好安全帶,卻在密閉靜寂的車內聽到短淺的深呼吸,似乎深深壓抑着什麽。

“棠鳶?”

他剛發動車子, 又在路邊停下, 轉頭看到棠鳶一直望向右側的窗外, 并不回應。

費聞昭又叫她的名字。

還是沉默。

他的眉心蹙起, 眼眸裏明滅着擔憂,聲線輕輕:“是誰的電話?”

棠鳶低了低頭,費聞昭只能看到她剛剛被雨淋濕的發絲,淩亂地貼在她細潤而潔白的脖頸, 形成好看的線條。

他伸手, 輕輕扯了扯棠鳶左側的袖子。

第一次他覺得沉默會讓人心慌。

費聞昭将車內後視鏡盡力轉向副駕座位,後視鏡裏能捕捉到棠鳶清楚的側臉, 配合着漆黑的車窗, 他擡眸便看到鏡中和玻璃上棠鳶的神色, 她那雙看向窗外的眼睛裏有數不清的味道, 依舊明亮, 卻多了愠色和空洞。

他心上一揪。

“棠鳶,告訴我, 我會幫你, 我确定。

他的手扶上她的手臂, 示意她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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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來。”

棠鳶不動聲色,只是左手臂在抗拒費聞昭的手,她不想用這種落魄去面對費聞昭。

如果此刻, 她稍微偏偏頭,就能看到他袖口的刺繡, 但她不敢看。她甚至在想,費聞昭喜歡的是大學那個她,不是現在這個滿身怨氣的她。

或者費聞昭根本喜歡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裝出來的樣子。

她也想繼續用大學時候熱情和活力的模樣,在她的24歲,依舊成為能照亮身邊人的太陽。

很遺憾,她現在連僞裝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什麽在自己獨立、有能力去坦然接受一份喜歡時,卻要經歷這樣的失敗。無家可歸和被人看到她原生家庭後的難為情,一貫湧上來。

會有人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這是他們的英雄主義。可是會有人在看清一個人之後,依然願意接受不堪的她嗎?

她還是不能用現在的樣子去更多地接受費聞昭,他的溫柔小意,或許是他的深情難抑,她都不想再過多的接受。

這只會讓她覺得難堪,更有壓力。

想到這裏,她用力從費聞昭手中抽出胳膊,把左手放到身前,車內的空氣瞬間又凝固幾分。

她現在沒有心思談情說愛,她心煩意亂,控制着情緒。眉間輕皺起,好看的杏眼裏映着車窗的漆黑,看不到波瀾,她聲音極力平靜着開口:

“不必了學長,之前我說不會考慮太久,現在能給你答案了。”

駕駛位上,費聞昭手上的動作一頓,他看到棠鳶轉正身子只是盯着遠處,等着接下來的風暴。

“我想我們不合适。”

“你也不用再費心幫我了。”

他預料到了,這樣的氛圍下,明明是棠鳶心情複雜下的氣話,卻還是讓他覺得心髒悶悶的。

費聞昭把車窗打開,細雨飄進來,落在皮膚上很舒服。

陳慕遠把文敏的新手機號發在費聞昭手機上,下一秒打來電話:“費總,文敏的房子賣出去了。”

“她怎麽敢?”

費聞昭厲聲道,配合着雨點,更加凜冽。

他左臂伸長搭在窗框,指尖在車身有節奏的輕點,雨落在他手上,冰涼濕滑,燥動的心情依舊在胸腔灼燒。

他明白了棠鳶的反應。

“好像是為了錢,這幾日我查了棠铮的流水,大概率是賭博欠債,家裏漏了個大窟窿,他女朋友最近還出入婚紗店,根本不知情。”

“費總,需要我聯系文敏房子的買家嗎?”

“你不用管了。”

“費總,你現在在哪裏?明天知棠春款新品發布會,您別忘了,一定要出席啊!”

“知道了。”

費聞昭挂斷電話,對陳慕遠的問題思索了一秒鐘,陳慕遠好像知道他并不在文城。

接着他重新看向棠鳶,她垂下眼睑,鼻尖紅紅,像是朵帶雨的梨花。

他詫異她沒有落淚的同時,又覺得心疼。

“棠鳶,你的敵人不是我。”他的尾音沉沉,有讓人安心的魔力。他看到棠鳶動了動眼皮,頭垂得更低了。

“也許我參與這些事情會讓你有心理負擔,有壓力,如果讓你覺得我越線了,我很抱歉。但我不希望你在這樣的情況下回應我。”

“你剛剛的話,我不會作數的。”

“我不會強迫你很快回應,我想要的是你确定的答案。”

“希望下次能聽到認真的回答。”

棠鳶怔怔地看過來。

她好像又一次,做錯了事。她沒辦法不承認,費聞昭好像能與她共感,總會抓住她的心理去回答,而不是只聽浮于表面的口是心非。

那些話像流淌的春水掠過她心尖,讓她收回那些情緒小刺。

“我的房子,”她換了話題,不想再用情緒去傷害他人,“被賣掉了。”

“嗯,這次怎麽沒哭?”

費聞昭淡淡勾着嘴角,這句話別人聽起來好像總是不着邊際,只有棠鳶知道他在問什麽。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好像哭不出來了哈哈,只覺得吧,事情終于到了最後,在失望生氣的同時,又有些,又有些覺得心口的石頭落地了。”

“很奇怪的感覺吧?”她小心翼翼地問。

“真的到了這一刻,反而沒有那麽多的糾結,只想着怎麽去解決,或者說我心裏更加清晰了。”

她坐在車子裏,好像無數次坐在費聞昭不同的車子裏。這像是他們唯一安靜的二人世界,狹小,封閉,與外界形成一個屏障,只聽彼此的話和呼吸就好。

但又是他們最近的距離。

“文敏這樣做,其實更好,我們有了充足的把柄。”費聞昭給棠鳶遞了一顆薄荷糖,“怎麽面對她,怎麽處理,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吧?”

看到棠鳶點頭,他遞糖的手,又摸了摸棠鳶的頭頂。

“那我們回家。”

回到文城,雨已經小了些,細密到能粘在人的睫毛上。暮色降臨,濃霧後沒有月亮。整個城市好像缺了什麽。

在“一方地産”的門口,棠鳶碰到了正要關門的銷售。

她依舊熱情地圍上來:“哎喲棠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們還有其他的房源,也不一定非要是那個小區吧?”

“我是覺得那片離地鐵口近,”棠鳶眼神亮起,笑着裝漫不經心地問:“哦對了,那套房子賣出去的意思是雙方已經達成協議了嗎?”

“賣出去,就是買家和賣家都簽了售房合同呀,工作日應該要去辦理過戶手續。怎麽啦棠小姐,”銷售又解開鎖,打開門和燈,“來吧裏面請,我再給你介紹一些。”

“好。”棠鳶看向費聞昭停車的方向,因為沒有停車位,費聞昭拐了彎才停下,此刻不在棠鳶視野,她竟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麽。

銷售的介紹棠鳶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是來打聽文敏在買房時給賣家出示了哪些證件。

她請教式地問起來銷售,黑發襯得皮膚雪白,深瞳裏有不易察覺地冷漠,聲音依舊清甜:“喔~我懂了,您真是專業,還好碰到您給我講解,賣家出售時提供了房屋産權證和戶口薄嗎?”

“對呀。”

“房産證上,必須是賣家的名字吧?”

“當然了,不過她是幫女兒賣房子呢,她女兒卻沒有出面,就複雜了一點,”這時,銷售的眼神開始閃躲,她意識到自己越說越多,抿着嘴站起身來,“總之信任我們沒錯啦!棠小姐有需要常聯系我~”

“好哦。謝謝您,這次學到了很多。”棠鳶拿起包笑了笑。

她穿着費聞昭臨走前買的風衣,長發潑墨,杏眼彎起時溺了許多星芒,素顏下更顯得充滿了氧氣感。

此刻,她有了更多的底氣。

文敏沒有拿到她的授權書和身份證件,其中和房産中介定有貓膩。

費聞昭沒有進去,站在門口等她,他身影挺拔,修長的指尖夾着一根煙,猩紅的點一閃一閃,薄藍的煙霧輕輕揚起,在夜幕下消失不見。

他穿着休閑的針織開衫,許是站了些水汽,顯得毛茸茸,讓人很想去撫摸。

棠鳶意識到,她現在竟不覺得費聞昭難以靠近。

反而……開始有點習慣他總是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拉開玻璃門,想偷偷走他身後,輕拍一下吓他玩。

正當她走到背後,剛要伸手,費聞昭卻倏地回頭,棠鳶伸出來的手突然就出現在他臉側,她滞留在空氣中的手迅速蜷縮,看到他眯起的眼尾和清俊的側臉,帶着笑。

費聞昭把左手的煙不動聲色地換到右手,抓住棠鳶要收回去的小手。

攥在手裏,他借着光翻來覆去地看,“這裏怎麽有淤青?疼不疼?”

棠鳶也湊過去,才發現這是在他衣帽間的門上磕到的。她眨了眨眼睛,柳眉稍揚,偷偷吐舌一笑,小手一轉從掌心逃出,“嘿嘿,不小心的。”

“何亞辰說,準備好資料,明天就可以起訴。看你的意思。”費聞昭對上棠鳶的眼睛,仍然清澈明朗,在夜裏越顯得靈動透亮,膚色在水霧中更加白皙,一道柳眉彎進他心裏。

“你什麽打算?”

看她穿了自己買的衣服,費聞昭眼底蓄了些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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