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磨人
“歇歇吧大哥, 我真打不動了!”
祁牧在臺球室雙手撐着腿,彎着腰擡頭看費聞昭,他下午先是在跑步機上跑到大汗淋漓,晚上又開始通宵打斯諾克, 祁牧一邊安慰蘇苡, 一邊伺候費聞昭。
良辰美景他在這玩球, 真是完球了。
“不然我給你叫陪玩?”祁牧眼皮子耷拉, “跟你決戰到天亮?”
“誰讓你搶我手機給她發消息,咎由自取,你現在把最後一句撤回我就放你走。”費聞昭說着瞄準黑球,眉間微微皺着。
“靠, 費聞昭, 你磨人別來磨我,去磨棠鳶。”
小低杆輕輕一撞, 聲音清脆, 黑球掉入網兜, 費聞昭把臺球杆豎在一旁, 拿出濕巾擦手。
“我舍不得。”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祁牧靠着臺球案, 對方只是垂眸。
“腦袋有點亂,怕回去會沖動。”他開始擦球杆。
“你是個人, 不是機器, 是人就會沖動, 愛情就是沖動的産物,包括婚姻也是。”祁牧情感分析大師上線。
“棠鳶會不會只是跟我玩玩。”
畢竟她問他是不是玩不起。
“你去問她,好嗎?OK?”祁牧癡呆.Jpg
“萬一是真的怎麽辦。”
“靠, 費聞昭,說你戀愛腦都是誇你, 你這個情商有待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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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可以接受。”
完全自言自語,他根本不理祁牧。
“煩了,我不管你們兩個,我剛談戀愛,別打擾我,別制造家庭矛盾,我謝謝你。”祁牧抓狂,說着就拿起扔在沙發上的外套。
蘇苡等他都等睡着了。
兩頭都是祖宗,只有他頭禿。
“我要走了啊,樓上空房間多的是,你随便找個地方睡。”祁牧把公館鑰匙扔給費聞昭,對方接住。
走到門口,祁牧拉開門又回頭,看到費聞昭倚着臺球桌發呆。
“但我還是勸你最好回去找她,人家小女孩不就讓你查一查身世嗎,你不想說真話随便編個騙騙她,你老爹那邊,他回來再說呗,急啥,樂不思蜀,先茍且甜蜜幾天。”
“費聞昭,老大不小該談戀愛了 ,男人要多低頭。”
“我卧室有幾瓶酒,少喝點。”
“哦對,喝了酒就別開車。”
祁牧操碎了心,費聞昭只是把玩打火機,頭也沒擡。
公館設備齊全,祁牧自從談戀愛就很少回來住,現在更顯得空蕩安靜。地下娛樂室的吊燈發出冷冷的光。
費聞昭翻着和棠鳶最近的聊天記錄。
他最初也打算瞞着棠鳶,最好瞞到她一輩子都不知道才好。
上代人的那點恩怨,他心知肚明。但是在确定她是棠以信的女兒時,還是可笑命運弄人。
世界就這麽大。
想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要排除萬難。
他明明都做好準備了,哪怕她不夠喜歡他,哪怕她會猶豫,他都能等。
如果是因為家庭,那就太俗了。
可當她一臉無辜地問他“我有權利知道真相的吧?”,他準備的那些欺騙說辭,都哽在了喉嚨間,上不來下不去,讓他窒息。
想起來之前棠鳶在公館封閉集訓,他擡腿向二樓的客房走去。
棠鳶在鬧鐘響之前就已經醒來,她側躺着滑手機。
除了工作群的通知,沒有其他消息。
費聞昭沒有發來消息。
朋友圈有小紅點,她趕緊點開去看。
昨晚睡前分享了一首歌,她配文“等雨停”,并且設置了可見範圍。
點開,是蘇苡的評論:【下雨了?】【沒有啊,我剛剛看了。】
不是費聞昭,她切換到聽歌軟件。
只有聽歌能讓她打起點精神。
沒注意到昨晚睡着前的香薰和加濕器,已經被人吹滅和關掉,床頭櫃子上有拔下的充電線。
今天要開組會統計總結第一季新品的銷售情況,每個人都要發言。在畢業後就自己創業的她,突然還沒習慣被領導的感覺。
單槍匹馬慣了,一下子融入不了團隊生活。她還要好好适應下。
吃早飯的時候,陳阿姨發來消息。
【棠小姐,中午想吃什麽?】
【陳姨,我打算在公司吃呢,中午先不用做飯了,還有,您叫我小棠就行。】
【行,中藥你別忘了,我熬好了,早晚分兩次喝啊。】
陳阿姨人很好,飯做的香,棠鳶總覺得自己最近都胖了幾斤。
補氣血和調理痛經的藥再喝下去她都要變得血氣方剛。
【費先生早上走的時候特意強調了。】
【他早上走??他回來了??】
【費先生早上還囑咐我給你做紅糖雞蛋呢,哦對了,我這半個月要請假,我女兒生小寶了,我過去幫兩天忙。】
棠鳶放下牛奶,跑去費聞昭卧室,飄窗上的小毯子被拿走了。其他地方像是沒有人住過一般,房間的整潔又空蕩。
【知道了陳姨。】
他是有多怕跟她見面,不就是拜托她的事很難辦嗎,他不幫她不就完了。
是不是下次她回來,房間都要被搬空了。
她又不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至于這麽大壓力嗎。
?
是不是自己給他太大壓力了?
棠鳶意識到,自己那天的表情和口吻,本來是一時興起,卻好像有深仇大恨一樣必須查出真相來複仇一樣。
所以導致人家說“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
害。
費聞昭真是傻得認真。
這樣一想,棠鳶給自己解開了些心結,心裏輕松多了。
早說嘛。
她又按開手機,正視費聞昭的頭像,上面是一個遠遠的背影。界面還停留在他發的那句【明天回】。
棠鳶看了看最近憋屈的聊天記錄,順手都删了。
沒眼看。一看就生氣。
她對着鏡子描眉毛,用平靜的眸子審視自己。
從早上就開始期待晚上。
這樣的心情,是喜歡嗎?
下午,棠鳶在公司茶水間泡咖啡,袁清安打來視頻。
她突然覺得,自己面對的不再是顧客袁清安,而是……
“小棠,你好點沒?聞昭說你不舒服,是怎麽回事啊?”團團也露了半個小臉。
“啊沒事,就是生理期。”
“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怎麽了呢,團團的奶熱好了,稍等我下。”
手機那邊晃動幾下,費團團拿着手機。
“團團,想姐姐沒?”棠鳶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臉,笑起。
“想啦,姐姐,”團團扭頭看一下袁清安,湊近屏幕,“姐姐你為什麽不和哥哥一起回來給媽媽過生日呢,哥哥買的蛋糕可好吃了,我還給你留了一塊哦~”
棠鳶握着咖啡杯的手,頓在空中。
袁清安的生日?
“團團,快來喝奶啦,你在那兒和姐姐說什麽悄悄話呢?”
視頻裏看到袁清安的身影,棠鳶突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是她不去,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費聞昭沒有提起過。
“小棠,我這幾天又給你物色了幾個客戶,哈哈,過兩天你給我張名片,哎呀!你現在就先給我拍一張,我發給她們。”
棠鳶看到她的笑容,聊了聊旅行的事。
最後她嘴角輕輕牽動,猶豫再三還是說:
“安姐生日快樂啊,我過些天再去看你和團團。”
敏銳如袁清安,“好呀,團團,姐姐說下次來看你,親姐姐一下,讓她早點來~”
團團喝了牛奶的小嘴,在鏡頭前吧唧一口。
“哈哈,安姐,我得去開會了。”
“快去吧。”
挂了視頻。
棠鳶盯着攪拌起的咖啡泡發呆,移動,破碎,消失。
所以,他這又是什麽意思?
“棠學姐,上班時間在茶水間摸魚啊,我可逮住你了——”
棠鳶擡頭,對面的人笑得陽光,穿一件米白色工裝襯衫,裏面是淡青色休閑T恤,皮膚白淨,幹淨清爽的短發很加分,惹眼的是左耳的單只耳夾。
棠鳶覺得實在非主流。
他正拿着手機拍她,她下意識擋臉。
“你叫我,學姐?”棠鳶指指自己。
“啊,我剛來,你的設計助理,實習的,清彤姐和我說你也是文城大學的,讓我跟着你,你不知道?”
他顯然沒有删掉照片,還在看着屏幕笑,棠鳶也沒心情和他扯。
“你叫什麽?”
“裴頃。”裝起手機,裴頃插着兜看她。
“蠻好聽。”棠鳶的眼神離不開那只非主流的鉚釘耳夾,橫在他的耳廓,格外引人注目。
“名如其人而已。”他在空氣裏嗅了嗅,“這咖啡味道一般,下次給你帶個好喝的。”
“速溶的,要求不要那麽高。”
“嘻,棠學姐這麽随性,我喜歡。”
棠鳶滿腦子都是費聞昭為什麽不告訴她過生日的事。
任由裴頃直勾勾地看她。
“走了,開會去。”
“好嘞!卡修噠!”裴頃彎腰,在棠鳶之前搶着幫她抱過資料和電腦。
“嗯?”棠鳶問。
她看着裴頃,覺得他很像自己去LIVE現場看到的那些青春洋溢的蹦迪大學生。
“韓語的走起啊。卡修噠,走起。”裴頃倒着走路,一邊對她笑。
“喔,你還會韓語呢,再教我兩句。”棠鳶好奇。
“你想學什麽?”裴頃在拐彎處慢下來等她,“你好,再見,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怎麽說。”
“棠學姐有喜歡的人了?”
“沒,問問。”
會議室到了,裴頃搖了搖手機,挑眉,“一會兒我發語音教你。”
棠鳶目光又投到他的耳夾上,在會議室的燈下,竟還泛光,心裏啧了一聲。
年輕真好。
她最近一直有在了解新品數據,最後發現,熱度蠻高,銷量卻遠少于預料中的。
“知棠”的實體店還不多,現在主要靠線上,了解了才知道,公司為了控制成本,這期的第二批一直在“預售”狀态。
雖然她不是營銷方面的,但每個人都是消費者,作為消費者,最讨厭的便是“預售”二字。尤其是十天半個月不能發貨的。
“新品總結就是這樣,取長補短,下次的新品開發大家有什麽要說的,暢所欲言啊,崽們。”
林清彤說話很有親和力,不會與大家有距離感。
“林總監,我有幾點想說的,可以嗎?”
棠鳶斟酌良久還是說了出來,裴頃支着胳膊在她旁邊,側頭看她。
林清彤點頭。
“我們下次可以不搞預售嗎?預售很影響大家對我們品牌的印象,會不會覺得頌風這麽大集團,竟然不能保證現貨,而且等待的時間太長也會導致下降的。”
看到林清彤在轉筆,她接着說。
“是這樣,前幾天我在有個平臺上做了調查,問女孩子們對國風服飾的建議,她們的訴求我總結了幾點——
點贊最多的是要求旗袍裙子一類要有口袋,不然通勤不方便;二是小個子、高個子還有大碼的需求;三是價格和面料舒适度。”
“還有是我自己開工作室的經驗哈,不能說多有用,我覺得新品可以再日常一點,不能為了設計而設計。”
“林總監,就是這些。”
棠鳶說完,會議室安靜一片。
“小棠的提議很切合實際,大家都記一下,其他部門也配合改進下,多多為市場考慮下。”
林清彤說的很含糊,給了棠鳶臺階。說完她就出去打電話了。
所有人都在收拾東西起身,在挪動椅子中,清晰地聽到一聲冷笑。
“棠鳶,你開的工作室叫什麽名字?倒閉了嗎怎麽不當老板來頌風打工?”
知棠目前兩位主設計師,說話的人是另一位設計師耿晨曉,作為男設,在圈子裏很有名,但沾花惹草風評極差。
他用筆尖一下一下點着桌面,發出鈍響,歪頭看棠鳶。
其他人動作慢下來,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棠鳶之前就覺得他咄咄逼人,現在她也沒什麽好心情,直接怼了回去,聲線故作纖細,“耿大哥怎麽也落魄到頌風了,哦是因為擦邊被封號了嗎,要知道貞潔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嫁妝。”
“你他媽不也一樣!”耿晨曉顯然沒料到棠鳶會反擊。
他站起身打量棠鳶,盯着她的小腿,“我輪得到你一個三流設計師來諷刺?你不就是靠費聞昭上位,一夜免費?倒是也有點姿色哈。”
聽到這裏,棠鳶只覺得血氣朝大腦湧。
又是費聞昭。
又是!
“尊重女性這麽難,你媽媽一定生活的很辛苦吧?”
會議室氣氛冰火兩重,棠鳶推了推還在發愣的裴頃。
裴頃看到她柳眉一挑。
“卡修噠。”
電車險些又沒電,所幸堅持回了家。
棠鳶在樓下便利店逗留了很久,吃了好幾串關東煮。
春天的風醉人。
發着呆,天色暗了下來。
想起今天會議室發生的事情,棠鳶深呼吸一口,舔了舔手裏的冰淇淋。
耿晨曉好像特別讨厭她,下午回到工位上她能感受到背後幽幽的恨意。
管他呢。
在某種意義上,她和耿曉晨還是競争對手,兩個團隊,互相看不起,這就是職場嗎。
她果然還是更适合自己的小工作室啊。
棠鳶在長椅上晃着腿,風伴着發芽的清香繞過她身邊,揚起身後的發。
甜筒融化的很快,流在手上粘黏膩膩。
不知道費聞昭什麽時候回來,還回不回來。
今天被侮辱,竟然還和費聞昭的名字挂鈎,想到這裏,棠鳶覺得耿曉晨惡心透頂。
“真是個垃圾男。”
她自言自語罵出來。
當時聽到費聞昭的名字,火上澆油。
現在怒火平息,她又好想見他。
手機震動,是裴頃發來的語音。棠鳶點開,屏幕的光映得眸子發亮。
【棠學姐,到家了嗎】
【我喜歡你的韓語是:,撒浪嘿~】
聽着裴頃朝氣的聲音,棠鳶心情又好了些,淺淺勾起唇,對着屏幕發語音。
【少騙人了,這不是我愛你的發音嗎?】
下一秒,手機被一雙來自身後的手抽走。
“也有我喜歡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