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酸澀

棠鳶起床後發現沒有費聞昭回來過的痕跡, 他的牙刷依舊幹巴巴。不知道昨晚又去了哪裏。

他一早就打電話,因為睡覺靜音沒聽到。

他又發來消息。

【費羊羊:起來了嗎?早點來公司,有東西給你。】

【費羊羊:等你。】

棠鳶昨天百無聊賴等他開會的時候,想起在車上的對話, 費聞昭與她溫軟綿柔時, 分明就像一只好rua的羊羔。

一時興起便點開聊天頁面, 把【欠費】改成【費羊羊】。

改好後, 她用手機堵着臉偷偷笑。費聞昭側臉輪廓清晰明朗,完全和動畫小羊不沾邊,可在她看來這樣才多了層反差的可愛。

要說現在她還欠費聞昭什麽,大概就差房租了。費聞昭一直沒有提這件事, 她還得琢磨琢磨怎麽委婉地讓他收下才好。

趁着刷牙時她打開微博, 關于頌風最新的報道已經點贊過萬。

前員工陳慕遠貪污腐敗已接受法律制裁。季辭撤訴,風波平息。

頌風表示, 今後的賬務公開和監督會更嚴格。追回的款項, 酌情為員工增加年終獎。

一時間, 網友又開始羨慕頌風員工。

大概是因為這次牽扯到了管理高層, 頌風第一次通知知棠分公司的負責人參加全體大會。

棠鳶看到通知, 想起費聞昭昨天的提醒。因為起的有點晚,她的時間全用來化妝了。沒來得及吃早飯, 她随手塞了一個面包。

想到第一次正式踏進頌風, 參加會議, 又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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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緊張。

……

很少走去頌風的這條路,她一路開着導航,眼觀四路, 還是占錯了兩次道,繞得遠了些。

早高峰的紅綠燈讓人抓心撓肝。棠鳶捏着方向盤的手, 不住地握緊松開,在紅燈倒計時中,餘光一次次看向時間。

還有一個紅綠燈,拐個彎,就到了。手機震動,她顧不上看,眼瞅着還有五秒綠燈,她踩着電門打算沖過去。

前面的剎車燈亮起。

棠鳶下意識踩剎車,而車速一點不減,面前梅賽德斯的三叉星在瞳孔裏放大。

緊急中,她用力來回踩下去,車子好不容易有了降速反應,車身一次大幅度的頓挫,瞬間失控地朝前溜。

霎時間漏了心跳。

碰撞聲在耳邊炸開,身體受慣性磕到方向盤上,胸前的肋骨疼得她咬牙。

身後不絕于耳的喇叭噪音在腦海裏嗡鳴。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冷靜冷靜。”

拍着額頭深呼吸一口,棠鳶掐着自己的手臂讓自己鎮定,趕緊下車。

她的電車全身塑料,前臉已經被撞得碎落一地,不成樣子,大概是廢了。

沒空心疼自己的車,她扭頭看到那輛奔馳只是蹭了個尾巴,帥臉早八戰損妝。

棠鳶想着賠錢就好,還沒開口,前車的主人下車,門摔得很響,語氣不善。

“女司機啊,我說呢,你他媽技術不行還不知道離哥遠點?”

駕駛室上走下來一位穿西裝不打領帶的男人,他走過來揚着下巴,滿臉譏諷。

“真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您看這需要多少錢賠償,我現在就給保險公司打電話。”

棠鳶說完趕緊回車裏找手機,發現自己滑屏的手指都在抖,完全不受控制,腿部虛軟到支撐不住身體。

“看你這姑娘是個爽快人,以後開車小心點,車膜連着車漆和修理費,私了,轉上五萬吧,支付寶?”

靠。

棠鳶被數字驚到,她的車一共才五萬啊!

她耐着性子說好話。

“走保險理賠,你好我好大家好,我着急去開會,996打工人,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保險公司表示馬上過來,棠鳶捏緊手機,心還在嗓子眼跳,周圍的車繞着他們飛馳而過。

開會的時間九點,還有十分鐘。

跑步的話沒問題。

“兒子,怎麽還不報警,不能讓她跑了!”

“媽,報不報警都一樣。”西裝男側頭。

“咋能一樣?姑娘,我報警了,等會兒警察來處理,法治社會,公平起見,我們也不糾纏你,對吧?”

棠鳶剛要說話,感覺到胃部傳來的隐約刺痛。大概是沒有吃早飯,現在又受了驚,所幸還能忍。

她咬着下唇,手機在手裏震動,她沒力氣去看,靠着自己破碎的車和未知的下一秒。

給費聞昭打電話不合适,他估計都已經在準備會議了。

怎麽辦。

抓狂。

【學姐你人呢?等你半天,你搞快點!】

裴頃的頭像跳出來時,棠鳶想都沒想,撥了過去。

他來得很快,開了輛庫裏南,在路上橫行霸道地在面前急剎車。

“你人沒事吧??”

裴頃慌裏慌張地趕來,路程不遠,來不及等還闖了個紅燈。

“沒受傷,就是賴着走不了。”棠鳶無力道,聲音虛浮,她抱着手臂垂下頭。

裴頃訝異她的冷靜,又注意到她泛白的嘴唇和鼻尖的細汗。

“你去開會吧,我給你處理。”

“開我車回,快點。”

裴頃把鑰匙硬塞到她手裏,把她的手指扳開合上,棠鳶還在蹙着眉頭猶豫。

“總不能兩個人一起遲到吧?學姐,你把你的證件都給我,行車證駕駛證身份證,放心,我能處理好。”

每一次點頭都要深呼吸。

她一顆心懸在半空,還沒落地。兩車相撞時地那種恐怖和後怕席卷全身,帶着空腹饑餓感的眩暈。此刻,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撐到會議結束。

想到一會兒又要在大會上面對費聞昭,突然覺得好疲憊。

裴頃和對方交涉的時候,警車很快到了。棠鳶給交警調出行車記錄儀,上交了證件,留裴頃去警局做事故認定和協商。

“學姐,我手機跟你聯系。”

他晃晃手機,早晨的陽光耀眼,棠鳶眯起眼睛。

“好,随時找我,麻煩你了裴頃。”

“客氣,你真沒事?豆漿和包子在我車裏,趕緊去吃點!”

她抿嘴莞爾。

看他站在警察身邊娓娓的樣子,突然覺得裴頃的耳夾也沒那麽醜,沒那麽幼稚。

還是遲到了幾分鐘。

棠鳶跑着到會議室門口,屏住呼吸輕輕扣門。厚實的木板反作用力到骨節,她不知道裏面的人有沒有聽到,只好開了小縫。

衆人都正襟危坐。

她看不到全貌。

前腳還懸在地毯,猶豫該不該落。

“進來。”

費聞昭的聲音從最前面傳來,棠鳶只好颔首低眉,探頭。

預料之中,全場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她找了最邊緣的位置坐下。

林清彤給她發消息,示意她和耿晨曉一起坐。她又趕緊夾着包,移到會議桌上。

【怎麽遲到了?】

【車子出了點狀況。】

【沒事,會議推遲了十分鐘,你趕得正好。】

這會兒才有空看手機,費聞昭問她到哪裏了。她想了想,關上手機,沒有回複,畢竟大家都看到了。

努力集中注意力去聽會上的內容,棠鳶只覺拿着筆的手一直在抖,沒法使勁。

不知道裴頃處理的怎麽樣。

棠鳶沉不下心來,心思還在剛剛發生的車禍意外,一方面自責自己沒早點出發,一方面又慶幸不是嚴重事故。

走神間,幾次不經意地朝費聞昭看過去,他好像都盯着這裏。

她又心虛地低下頭,支起胳膊,擋着臉,避開他的目光。

費聞昭位坐在兩列的中心,氣定神閑翻看資料。先是由頌風副總彙報了最近存在的問題和改進措施,接着又警告分公司條例條規嚴格執行,還強調了開會的注意事項。

棠鳶社死:你不然報我身份證號得了。

“費總,主要就是這些。”

費聞昭轉動座椅,從文件中擡眸,襯衫的褶皺處勾勒出肩部線條。他聲音堅定威嚴,是棠鳶很少聽到的語氣。

“知棠的各位。”

“大家會迎來新一輪的挑戰,”頓了頓,所有人目不轉睛盯着他,“對标我們的新品牌已經開始推出新品,接下來希望你們團隊出一份方案來應對這次博弈。”

末了,他掃視一遍在場人投來的目光,低沉有力道:

“只許成功。”

就像他的字典裏沒有“失敗”二字,他甚至不願意說出後半句。

……

一整個會棠鳶開得渾渾噩噩,先是裴頃和她說了處理結果的事,接着又是空腹傳來的胃痙攣,擰着她的五髒,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幾次想要去記筆記都只能雙手按着肚子。

費聞昭熟悉的聲音開始缥缈。

“散會。”

棠鳶坐在座位上,沒有力氣起身。閉眼忍着一陣接一陣地絞痛。

恍惚中,她朝費聞昭的方向看去。

也就是在大家散會之際,她才敢看過去。

不少人拿着文件圍向他,很快,一個又一個人的頭和背影,疊加,插空,疊加,直到把費聞昭淹沒。

哪怕他的眼神從縫隙中望過來。

也只是望過來。

那條能對上她視線的空隙越來越小。直到消失。

她知道,他不屬于她。好像,從來都不屬于她。

只有在車裏,在家裏,在兩人獨處時,他那麽短暫的屬于她。

他們甚至沒有明确的關系。

身體一波又一波地被陣痛沖擊,加上追尾受到驚吓,她此刻情緒低落。

在經歷了危險後,她疲于應付一切。

擡眸再看時,會議室裏已經空了。

棠鳶依舊呆坐在裏面,翻出面包來,撕包裝的聲音很刺耳,她太想安靜了。

緊張帶來的口渴,根本無法下咽。

綿軟的面包會吸附所有津液,成為最難下咽的食物。

費聞昭也是一樣。

每一次的溫柔體貼,都變成她此刻無限放大的失落和難過。

我可真矯情啊。棠鳶想着,手機閃出費聞昭的電話。

她虛浮地擡起手指,按下挂斷。緊接着又收到消息,他說他在辦公室。

不想去見他。

在衆目睽睽下,她好像第一次退縮了。

記不清了。

她現在沒有力氣踏出一步,尤其是走向他的路。

可笑。自己明明知道費聞昭的身份,可是在真正面對的時候,看他立于人群,芝蘭玉樹,舉手投足,都顯得遙遠。

就像開會時,他們之間的距離。

萬人中心,和旁逸斜出。

那些擁抱親吻,好像也虛假起來,實在不真實。

不能再想下去。

棠鳶起身,拖着身子走出會議室,腳下的軟墊讓她有點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

出門,沒想到費聞昭就站在不遠處,許是來找她,她不确定。

棠鳶下意識扭頭,腳下頓了一秒,提着包走向電梯處。

電梯開了,裴頃跑着出來,在棠鳶面前站定,他喘着氣說話,聲音難免控制不了,在瓷磚牆壁間回蕩:

“學姐,會議都結束了?哎呀我去,你追尾的那輛車的車主太難纏了,簡單的事情給他們搞得那麽複雜,氣死我了!”

“你喝豆漿沒,來我給你提包吧,你是不是低血糖啊臉色這麽白?”

裴頃接過包,倒着走路,邊走邊在棠鳶眼前晃。

“最後怎麽樣了?”

“保險賠,放心吧,交給我我肯定不讓你吃虧,就是你的車…報廢?還是修呢?”

“一起去看看。”

“好嘞!我來開車!”

身後目光黏連。

棠鳶沒有回頭。

轉角,她用餘光瞥見他身邊的人貼過去,挽上費聞昭的手臂。

“聞昭,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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