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守株待兔

乍亮的白熾燈讓棠鳶晃神, 她側頭時,費聞昭已經走到她身邊。

他還穿白天那一套,換了白色休閑鞋,古董白半T在丹寧襯衫下複古清爽, 一副鄰家大哥哥的模樣站在她身邊, 沒一點壓迫感, 只讓人想親近。

她一邊擡頭一邊挪着步子伸手抱他。

費聞昭以為會是自己主動, 沒想到是她先伸出的手。她肉肉小臉側面緊貼過來,素顏白淨,與胸腔共振。

“費聞昭,我聽見你心跳了。”棠鳶仰着臉笑, 眼皮快要合上。

他捧她臉, 看她滿臉困頓迷茫,笑得寵溺, “這麽困啊, 都沒功夫驚喜。”

“嗯……好困好累, 費聞昭, 你這樣穿真的很好看。”許是被抱着舒服, 她身體昏沉得越來越重。

後夜,棠鳶淺睡了一覺, 迷糊中不知怎麽醒了。房間的香薰似是雪松味, 閉着眼睛聞了聞又覺得是身邊人的味道, 她掀起被子一角靠近去嗅。

酒店的窗簾遮光性太好,外面的霓虹和月光都絲毫不見,耳邊只聽得見他的呼吸。

她本來執意要住在公司休息室, 體驗一把第二天完全沒不存在通勤時間的工作日。

但費聞昭出現顯得那兩張單人床太簡易了,他一八五都快要躺不下, 兩人抱着睡呢,太擠,分開睡又覺得讓費聞昭受了委屈。

畢竟他在公司門口等了她好幾個小時。

用他的原話來說——“正式談戀愛第一天你就不回家,不敢打擾你,怕你分心,又擔心你一個人在公司,就隔空陪你呗。”

她蠻詫異的,大學的時候她覺得他清風明月,對什麽人事物都不在意,後來她帶有目的接近他,他倒也不嫌棄和她有交集。

盡管後來當模特的事無疾而終,還發生了不愉快,但現在看來只能說,那是牽扯他們的絲線。

棠鳶邊想邊躺平身體,無限放松,身體機能慢下來,聽得見大腦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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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睡衣可以換,費聞昭就也穿着衣服睡覺,乖得很。

她有空再次複盤,發現她和費聞昭一直以來,處在一種平衡、穩定中,不僭越,不争吵,相敬如賓。而她呢,甚至不了解他的家庭。反而是她,或多或少展示出來的底線更多。

換言之,她于他,她更透明。

以至于,只要想想以後,她就會沒有信心。

不是她多想有以後,她對人與人的感情并不看好,二十多年來朋友丢了一路,誰能确保現在躺在你身邊的人,三年五年後還躺在你身邊?

費聞昭喜歡她,又能喜歡多久,就像今天他在車裏等她的耐心,又能保持多久?

感性混湧,席卷着大腦,她有些沒了睡意。

悄摸從衛生間回來,她撫平被子輕躺下。

費聞昭正面躺着睡覺,她好想摸他順毛的額前劉海。喜歡沒有攻擊性和淩厲感的他。

在距離一厘米時,她手頓住,下移到他鼻梁處,在空中畫直線,再移到他上唇。

她還是覺得,她和他,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感。

這一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棠鳶失神的指尖不小心從勾勒,直接點壓在了身旁人的唇珠中間。

黑暗裏感官放大,觸感…嗯…很軟。

剛要收回,手指被突然的濕涼柔軟含住,她立馬勾回指尖從齒間拽出,還是被費聞昭輕咬了一口。

“想親就親。”

“不然我來也行。”

連他支起身子時,衣服被子之間的氣味,都充滿了欲.望。

她任憑溫柔的親吻輾轉在各處,留下痕跡,成為星點的火苗,次次燎原熄滅,又次次燃起。

是熱戀吧。

他掌心濕熱地幫她一點點褪去衣物,呼吸愈發濃重。

“老狐貍啊你,合着你躺我身邊守株待兔呢?”棠鳶得空呼吸一口,笑他心機太深。

明明都醒了還裝睡。

“剛醒,兔子自己撞上來的。”

“大半夜的,兔子看不清,真是只倒黴兔。”

她聽他撐在上方笑。

“是我守了太久,總要被垂青一次。”

“這樣不勞而獲可是會上瘾的喲~”末了,她扇着睫羽勾他脖子,輕輕問,“兔兔安全嗎?”

“絕對安全。”

“哦?”

“因為來之不易,守株人很是珍惜。”

棠鳶被耳邊的呢喃攪得心癢,渙散到沒有力氣聚焦和抵抗。費聞昭倒是正人君子,到最後他還是衣冠楚楚。

只有她陷在游離的漩渦,靈魂趁着暗夜出竅,虛浮在他的手指下。最後的最後,留下貼身衣物上的細密濕汗,被人碰不得,喚不醒。

“費聞昭你犯規。”

“就讓剛談戀愛第二天的男人犯一次規。”

“你們男人腦子裏淨是這點事兒!”

“你一定要和剛談戀愛第二天的男人讨論這個話題嗎?”

“哈哈哈,那我要看看,你能數到多少天。”

總覺得天快亮了,棠鳶枕着費聞昭胳膊又來了困意,可想夜聊的興趣半分沒減。

“《泰坦尼克號》重映了,我們什麽時候去看?”

“你定,我随時陪你。”費聞昭想起駱星荷的話,又補充,“今天下了班,和我去吃個飯吧,見個人。”

“你的家人嗎?”

“你希望是?”

“嗯,費聞昭,我一直覺得自己不了解你,很被動。”她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不管對錯,“你是家庭幸福的小孩嗎?”

“袁清安是我後媽,你覺得我是有多幸福?”

棠鳶沒有再問,自顧自說,“我小時候在棠家,舅舅有段時間常去看我,我當時喜歡喝北冰洋汽水,那種玻璃細瓶,黃色冒汽的。舅舅說要給我買一箱放家裏随時可以喝,接着我就說不要了,他死活要給我買,我死活不要。”

“為什麽?舍不得花錢?”

“不是,因為買回來的我藏不起來,最後絕對讓棠铮喝了,如果被搶走,我寧願就沒有。”

“嗯。”

“現在覺得還挺倔,人長大了會變,我現在的心态變成擁有過就好了,最後是不是還屬于我,沒那麽重要。”

“你是說我?”

“人事物,Everything。”

“我不希望你把我劃分進去。”

“那你是例外。”

這個大餅她畫的自己都不信,但她還是掩蓋性地一吻,避開費聞昭捕捉她的眼神,又沉沉睡去。

酒店離公司很近,棠鳶一直睡到八點,起床後才有了精神。

将昨天趕工的設計樣衣交給林清彤過目,她滿意點了頭,又讓把領口的撞色扣子換成貝母的,棠鳶和她争辯幾句,最後把星月扣中間用玉石來點綴。

“小棠今天沒化妝?”林清彤不明地笑,“是不是夜不歸宿了?”

“昨天有朋友遠道而來找我玩哈哈,玩得有點晚,今天困得精致不起來。”

終于有了眉目,她心口的大石頭落地,加班沒白努力,不會給公司拖後腿的感覺好輕松。

林清彤和她又聊了一些細節,聊了聊最近對手公司的發展和風向,“其實我挺看好你的,小棠,耿晨曉他其實比你的瓶頸還深,不知道你能感覺到沒,他連他帶的徒弟設計出來的都一樣,因為他固化了。”

棠鳶似懂非懂點頭,聽林清彤娓娓而談,“你不一樣,你一開始就走野生路子接定制,更鮮活,而不是被風格固定住,等別人來喜歡。”

耿晨曉一直走的是複古風,她知道。

“不過,你的功底怎麽說沒他紮實,創新上還要多學習。去忙吧。”

“謝謝清彤姐。”

被肯定,被指點,在職場被重視的感覺,讓棠鳶神清氣爽。

“知棠”與她有緣。

能在她清晰地找到自己夢想的時候,有一個夢想實體展覽品擺在她面前,讓她觸摸,體驗,告訴她,看到了嗎,你的夢想是可以實現的。

更何況,她現在就在別人打造的夢裏,可以短暫陶醉和肆意生長。

“小棠,你這不化妝,又笑得合不攏嘴,是不是戀愛了?”

她的鄰桌滑着椅子過來八卦。

“昨晚加班到淩晨,今天樣品通過了,這麽大喜事不值得開心嗎?”

“诶诶诶?沒否認啊!各位各位,她指定談戀愛了!這小臉兒紅的,春風滿面的。”郭曉雯拍着桌子,給死水般的辦公室增添熱鬧。

大家調侃起最近的頭條和熱搜,讨論當紅流量小花被前男友暗地裏诋毀的事,辦公室一時間沸騰起來了,聲聲國粹。

棠鳶笑起。

兩性關系裏,無論如何,吃虧的總是女孩,她早就知道。

臨近下班,費聞昭打來電話,她小心接起。

“我還在酒店,把你的化妝包拿了過來,你下班來吧。”

“時間夠嗎?”

“打扮到你滿意為止。”

在車上,她好奇地問,“見的是誰呀?我還怎麽稱呼?”

“我親媽,姓駱。”

短短一句讓棠鳶開始緊張,腦子裏蹦出很多問題,不知道從何問起,她昨晚還在思考他的家庭,今天就要見到了嗎?

“放輕松,沒什麽大不了,是她來求我。”費聞昭看窗外,伸手去牽棠鳶的手,握住。

窗外的樹向後倒退,風景也一并後退,總歸退不到以前。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去安慰,車裏便沉默到目的地。

“你只用回答她最簡單的問題,嗯嗯哦哦就可以了,別和她有其他接觸。”

“好,知道了。”

棠鳶覺出費聞昭的奇怪,按道理,他帶她來見長輩,理應告訴她注意禮貌,注意分寸,多熱情賠笑。

而費聞昭則告訴她:盡量別理。

棠鳶:orz。

所以她是一個什麽出場作用。

“小昭,來了,女朋友嗎?”

“駱阿姨好。”

駱星荷雙眼皮很深,眼尾褶痕深深,但歲月不敗美人,有點港風餘韻。她的絲絨開襟旗袍讓棠鳶覺得很是複古獨特,口音也有點粵味。

“嗯。棠鳶,坐裏面。”

“姓棠?”駱星荷接着發問。

費聞昭沒回應,給棠鳶倒水,留棠鳶在他身影裏對上駱星荷疑惑的眼眸,乖巧點頭。

點了文城一些特色經典菜,豆腐湯,各種筍,駱星荷很平和,說自己很久沒回來,想念這一口,接着接了個電話。

棠鳶明顯發現費聞昭開始臉色不對。

“媽,你也不早點給我打電話,我打游戲沒聽見。”

聞聲,棠鳶看到一個初高中的男學生,個頭兒挺高,寬眼皮厚嘴唇,小麥色皮膚,邊朝這邊走邊喊,長相很東南亞風。

“駱明,這是你哥哥,打個招呼。”

“哥哥姐姐好!”

他推推眼鏡,坐在費聞昭對面,看着棠鳶笑,她只好僵硬勾起嘴角。

“哦這是我小兒子,駱明。”

“聞昭,你第一次見弟弟,不打招呼嗎?”

駱星荷似乎并不覺得氣氛降在冰點。

棠鳶聽到費聞昭摔筷子,她趕緊扭頭,他已經在用餐巾慢條斯理地擦嘴,眉宇間肉眼可見的起了風雨,尚在爆發前。

她又聽到費聞昭艱澀開口,壓着聲音。

“什麽意思?”

“哦小昭,那套學區房下來了,我這不是帶他來見見你,順便我們倆好好感謝你一下。沒有你幫助,我們娘倆可能要流落街頭,駱明這上學都成了困難。”她笑着給駱明叫了可樂,滿了一杯,又給費聞昭添滿茶水,“明明,快敬哥哥一杯。”

叫駱明的小孩顯然對這種場合熟悉有餘,見費聞昭不動,他徑自說了幾句感謝的話,杯子見了底。

棠鳶真覺得,自己是來看演戲的。

這一套行雲流水,別說她了,費聞昭都沒有絲毫的參與感。

就像,這張餐桌把四個人隔了兩個世界。

“我們娘倆”,“我們倆”,這類詞從駱星荷嘴裏說出來,乍一聽沒什麽,可費聞昭也是她的孩子啊。

她的每句話楚漢分界一樣,把費聞昭隔在外面。

棠鳶有點生氣,在桌子底下去找費聞昭的手,竟然隐約觸摸中,感知到他在發抖。

她将他僵硬撐在椅子上的手掰起,十指緊扣,看他面色無恙,只是忍着動了動喉結。

“駱阿姨。”

她剛要說話被費聞昭截斷。

“駱星荷,我今天不是來看你們親子節目的,沒興趣。”

棠鳶看他煩躁地想點煙,最後他的晦暗眼神碰到她,又把打火機按回桌子上。握他的手緊緊捏了捏,她感受他手心的潮熱,只是慢慢靜下來,不再抖了。

“聞昭,別這樣,那我說正事吧,我這次回來以後就定居在文城,之前和你爸離婚的時候,淨身出戶,我和駱明從香港回來,帶了些他爸的撫養金,我沒了工作。”駱星荷似笑非笑,掃了一眼棠鳶,“你爸說你能幫我解決。”

“怎麽,你跟他還有聯系?”

駱星荷不理他的咄咄逼人,把眼神放在棠鳶身上,“何止,他不是要回來了嗎?要給你現身說法。”

“要錢還是什麽?”他聲音更冷,沒了剛剛在車上的悅色。

“都要。”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給你?”

“聞昭,你是我兒子,我了解,”駱星荷眼神盯向費聞昭。

棠鳶無由地心跳變快,聽到駱星荷輕柔卻突兀道——

“因為你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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