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軟

前幾日。香港。

“聞昭, 你的要求是讓我幫你引薦,我只能盡我所能。一會兒見的是香港風投圈知名的老總,靳策,你知道他的吧?”

“嗯, 不敢不知道。”他點頭。

靳策不惑之年, 媒體估測, 他身價已達到全香港前十, 按他這個年齡,已經算是很年輕的風投大佬,敢想敢為,在大家猶豫止步的領域另辟蹊徑。

駱星荷離開的十幾年, 準确的說, 是十五年。他十二歲要上初中那年,她拖着行李箱消失在他視野裏。

費聞昭此刻看向她, 紅唇豔濃, 保養得不算太好, 粉霜漫臉, 卡在褶皺裏。

“他知道我們的關系嗎?”他和她并排坐在包廂等人, 百無聊賴地問起。

駱星荷用手機前置檢查妝容,抹去眼角的暈妝, 淡然道, “知道吧, 不知道我也會介紹。”

“你要怎麽介紹我?多年沒見被抛棄的兒子?”

“一定要加形容詞?我就說你是我兒子就好了。”駱星荷不耐煩地時候,嘴角向下。

“駱星荷,你有沒有後悔過。”他不再往下說, 想繼續問,又變成等待。

駱星荷點煙抽一口, 煙頭猩紅明滅,“後悔什麽,後悔有用?我最後悔的是沒向你爸多要點錢!我真是傻了才會淨身出戶!”

“你對你的香港兒子和老公也這樣?也這樣随心所欲,想要就要,想扔就扔?駱女士……”

“年齡大了,我沒力氣作,當然更上心,”她像是在回憶,“以前年輕,對你父子倆不好,可能緣分盡了吧。”

緣分盡了。呵。

靳策到的時候,他和駱星荷之間的溫度已經降到冰點,駱星荷明顯也笑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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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

靳策剛要開口,被駱星荷搶先,“靳總,這是我兒子,費聞昭。”

“哦~小費總啊!”

靳策在駱星荷的熱情逢迎下深深看向他,費聞昭朝他點了點頭。

一場飯局,一遞一句,費聞昭在桌上陪他喝了不少杯。最後靳策選擇打斯諾克當娛樂,繼續盡興。

駱星荷滿臉笑意朝費聞昭挑眉,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仿佛靳策的賞臉是看在她面子上。

她也有點醉酒,借口去衛生間,費聞昭叫服務員多留心點她。

誰知,她在外面給費聞昭發消息:【關于我的部分,你的要求我辦到了,我的要求,你什麽時候兌現?】

她要帶小兒子回文城,要文城最好的中學旁邊新開發的獨棟別墅。

【随時。】

他以為,他的母親會有一丁點的真心,起碼在他有利用價值的時候,真誠待他。

何為真心,是裝作醉酒後,出門就清醒,還急不可耐地和他談條件嗎?

“聞昭,駱星荷竟然是你母親?介紹的時候我都震驚了,我只知道她是文城的,沒想到文城這麽小。”

“是的,靳叔。”

“你是不是答應她什麽事了?還用了見我做交換?”

“被您看出來了。”他斂眸捏緊了手機。

“不過咱倆也好多年沒見了吧,上次見你,你還剛畢業呢,現在都出落得能獨當一面了!”

“時間過的真快。”

靳策感嘆,費聞昭大學的時候和他侄子一起創業開公司,那時他侄子來求他投資。靳策覺得年輕人勇氣可嘉,值得鼓勵,便從香港飛回文城專程了解,便認識了費聞昭。

今日的見面,是他助理懇切請求的。駱星荷他知道,混跡在名利場的女人,老公敗家後,她就靠自己在商圈摸爬滾打,做的生意不成,就換一個。

只是…

“謝謝靳叔陪我演戲。”

“你是來之前就知道,她要帶你見的是我?”

“嗯。”

他怎麽能不知道。駱星荷就是用這一條,天真的,愚蠢的,引誘他,和他做交換。

“那你也不提前說,我差點露餡了,不過,她給你什麽好處?”

什麽好處。

有機會和她見面的好處?

費聞昭覺得酒勁上來了,嗓子裏全是苦澀,不知道怎麽回答靳策的問題,他努力控制聲音,傾在臺球岸上,去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不料還是有點顫抖。

“靳叔,我十幾年沒見過她了,你覺得她會給我什麽好處?有什麽好處,能藏十幾年?”

“聞昭,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好母親的角色的。”

靳策目光沉沉。

不論費聞昭在臺球岸前怎樣挺拔,沉下的肩背怎樣寬實,他此刻都覺得,他還是個孩子。

“聞昭,不打了,休息會兒,咱倆坐會兒。”

他就安分地放下杆,端坐在靳策身旁。襯衫幹淨,像極了當年初見,他清瘦又彬彬有禮。

靳策對自己的侄子曾說,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小孩。

他侄子搖頭,當時他沒懂,現在他懂了。

他沒敢提,駱星荷和她的老公,在香港圈子裏并不受人待見,兩口子都擠破腦袋想留在這裏,還想出人頭地。沒什麽背景,物極必反,男的走了歪路。

到頭來只沾染了一身煙酒臭。

“靳叔,您會把這件事告訴她嗎?”費聞昭支撐着手肘,垂頭問。

“你希望我說嗎?”

“無所謂了。”

大男孩肢體和語氣間的落寞,要比臺球室的燈光更清冷。

空氣沉默下來。靳策擋不住自己好為人師和安撫後輩的心思。

“她不會有改變的,聞昭,一個人做了什麽事,她就是怎樣的一個人,很難為誰改變。”

“嗯,謝謝靳叔,我知道的。”

“放下吧,也十幾年了,你現在不是也很好嗎?沒有這麽一個空頭支票一樣的媽,你也成長得很優秀啊。更何況,反過來她拿你當支票。”

“嗯,我知道,”他覺得喉嚨很堵,努力咽口水,怕自己失态,“她可能不回來了,靳叔,您別怪她。”

駱星荷跑路了。借口去廁所再也沒回來。

她的披肩還在沙發上。

離開時,費聞昭留步,看了又看,拿起放下,最後讓服務員給駱星荷打電話,讓她自己回來取。

香港繁華,霓虹浸水。

外面濕漉漉的。

天空幫他下了一場雨,浸過鞋底,卑微繞着鞋沿,所以他殷紅的眼眶變得幹澀,深呼吸一口,把失望咽了下去。

餐廳。

駱星荷很明顯知道了這件事,她才會拿捏他的心緒,獅子大開口。

棠鳶不知情,聽到那些露骨過分的要求,她扭頭觀察費聞昭的神色,見他眼底冰霜封結,最後扯着嘴角笑起。

“駱星荷,不知道是你高估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我是心軟,因為我是正常有感情的人,以為你十幾年起碼會一點良知,覺得抛家棄子是無恥行為。”

棠鳶看到,那根沒抽的煙被他折斷,煙絲掉下來。

易燃。

“現在看來……是我,是我他媽的太蠢。”

蠢到以為,我有價值你就會分給我一丁點愛。

費聞昭用力掙脫棠鳶的手,她一慌,刀叉掉在地上,清脆炸耳。她趕緊彎腰去撿,費聞昭已經站起身。

駱星荷的語氣格外淡定,她聳肩。

“聞昭,我從不奢望你原諒我啊,我只要我要的,我很明确,如果你給不了我,我就找你爸,順便了解下你和你小女朋友的感情史,哈哈。”

她竟尖銳地笑起。

棠鳶在被費聞昭慌亂拉走前,回頭去看駱星荷,她溫潤全無,風度扭曲,沒了最初的樣子,私欲寫在臉上。

短短十幾分鐘,短兵相接,她明白了費聞昭的處境。

但她沒懂,駱星荷去費聞昭父親那兒,了解他倆的感情?

這兩件事,有什麽聯系嗎?

費聞昭走得很快,棠鳶小步跟上,不敢再問。看他生氣暴怒,只覺得心疼。

她在不懂的時候,問他,你是家庭幸福的小孩嗎。現在看來,那句無意的發問,無異于刀刃見血。

誰願意承認自己的不幸福呢。

何況是父母健在,唯獨都不愛他。

明明夏天都要到了,氣溫怎麽還不回升?

棠鳶小步走在他身旁,用手揪他的衣袖,費聞昭才慢下腳步側頭,擡手攬住她肩膀,把她擠到臂彎裏。

風吹得緊,他語無倫次,為她撫發。

“我以為是她一個人來,想帶你見她一面,以後估計沒機會了,沒想到是這樣不歡而散,吓到你了?”

“沒,”她不想此刻費聞昭還要顧及她的心情,“我會忘掉的。”

“這些對我來說不重要,費聞昭,你不用擔心會影響我,完全不會。”

“只有你的喜怒哀樂才會影響我。”

他們并肩走着,費聞昭的眼神盯在車流。末了才停下腳步,在陣陣車鳴和人流往來裏,他看向她,有躲閃,和她感知得到的不自信。

他緩緩開口:

“棠鳶,現在你知道了,我就是這樣長大的小孩。”

人間混亂,唯有她知道他後面的話。

芸芸一生,他不過是一個不被愛的小孩。

和她一樣。

棠鳶上前一步,敞懷去抱他。

擁抱要比任何動作來得溫暖踏實,費聞昭更緊得将她揉在胸前,胳膊擠得她生疼。

沒關系,她來愛他。

雖然她也一無所有,起碼還能給他快樂。

棠鳶眼波一轉,有了念頭,她抽過費聞昭手裏的車鑰匙,跑向車前,解鎖。

“你慢點。”

她漾着小裙擺朝他招手。

“費聞昭,上車。”

覺得他狀态不好,棠鳶自告奮勇開車。

“去哪裏?”費聞昭捏着眉心,松懈下來覺得頭暈,任憑棠鳶臨時起意,拽他上車。

她眸色亮起,小手扯了扯他衣袖,聲音掩飾不住地雀躍,“不如,今天變成約會第一天怎麽樣?”

費聞昭背靠副駕,斜斜望她,看她皺起的鼻尖,煽動的睫毛,聽她解釋道,“嗯!正式戀愛的第一次約會,值得紀念!”

“你可要好好記住,以後說不定紀念日越來越多。”發動引擎,棠鳶開始導航,語氣柔柔,“你好好休息會兒,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我記憶力好得很。”

見他終于眉目舒展地有了笑意,棠鳶才開心地放了首歌,“約會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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