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弦

你情我願, 要更愉快的多。

人們好像喜歡用肌膚之親來表達愛,哦,當然也有例外。

棠鳶蒙昧又清醒地大膽認為,自己是前者。

身體像休眠火山, 量她再怎麽麻木冰冷, 兩人抱團總會有溫暖經久不散。

費聞昭又把電影放開, 成為背景音, 音響大得在房間回蕩,她還是能熱切地感受到心跳,海潮,一浪蓋過一浪, 他在耳邊暧昧。

“讓我聽見。”

“你可真色, 費聞昭。”

不過,她也不輸他。

今天的, 本是她想取悅他, 讓費聞昭脫離駱星荷的陰影, 快樂一點。

其次是她真的想。

就想看他衣服斯文守禮的眼睛染上七情六欲, 凜凜西裝被撩起, 露出分明可摸的肉.體。

我可真壞。她想。

身體又像被開啓了什麽開關,陷入, 不想停止。

于是, 岩漿迸落, 猩紅黏稠,歸于灰寂。

“沙發髒了你收拾。”

“哪次不是我收拾?”他頓頓,“以前怎麽沒覺得你膽子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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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是誇我還是?”

“誇你, 請棠小姐繼續保持。”

“哈哈,可能是我本性, 有時候想聽聽我小時候的故事,是不是也是這樣。”

“他們沒給你講過嗎?”

“很少。”

費聞昭深呼吸,接着明顯沉默下來。把皺巴巴的小吊帶從地毯上拾起,給她穿上,将她抱回卧室,俯身時,棠鳶聽他問的沒頭沒尾。

“如果有人要你離開我,滿足你任何要求,你怎麽選?”

她不知道怎麽會問這麽俗氣.狗.血的問題,只是接話。

“五百萬?”

“我只值五百萬?”

“那給我多少?”

“你想要多少。”

他将自己的衣服挂起,換上霧灰色家居服,額前還有些沒蒸發的汗,在提醒剛剛的親熱。

好像此刻不該提前這個話題,但他被駱星荷的挑釁惹得煩躁。

駱星荷抓他的把柄,要比問他要錢要房子,卑鄙得多。

如果已經和他父親聯系過,那她就會知道,棠鳶是棠以信的女兒。

那個曾經和他家來往最近,最親,又差點把他們全家送進地獄的人。

在棠鳶的事情上,他都太膽小。心思擰得縮皺成小小一團,不想被她發現。

而此刻,真相迫在眉睫。

只要駱星荷聯系她,他費聞昭什麽都攔不住。

只能等。

只能賭。

只能把戰線拉長,讓她喜歡他,接受他,那她知道後就不會走了吧。

瞞了太久,他以為自己能瞞到最後,沒料到駱星荷這個變量。

他們之間,一直繃着一根只有他能看到的弦。

不敢再想。

他背對着棠鳶,不讓她去看自己的神情,也有點怕看到她的。

她是無辜的。

費聞昭在走神中,只聽棠鳶回答俏皮,聲音清甜。

“我呢,沒概念,現在是賢者時間,哈哈,無欲無求,金錢美酒都沒興趣,甚至應該點一根煙。”

“這麽野,搶我的臺詞。”

棠鳶在被子裏大笑,胳膊壓着被子,肩膀露在外面,看着費聞昭的背影,故意逗他。

“你明天再問我一遍。”

“不問了,再問感覺自己很不值錢。”末了,他提到工作,“最近工作怎麽樣?”

“有點瓶頸期,可能需要出去走走,我打算去找以前的教授,她最近聯系我,說恰好有個項目,想和我聊聊。”

“去吧。”

熱好的牛奶端過來,他坐在她身邊,側身遞給她。

費聞昭在的每個晚上,都給她熱牛奶喝。

棠鳶其實沒有這個習慣,但很離譜的被慣出來了。一到晚上,就等着有人拿着熱牛奶杯子而來,杯壁上一定浮着奶沫。

棠鳶看他神思沉沉,眼神渙散地呆在她手上,坐起身用剛喝過牛奶的嘴巴貼上去,輕輕一啄叫他回神,杏眸閃着。

“想什麽呢?”

費聞昭擡手用拇指幫她擦擦唇邊。

“我在想,你會想公開我們的關系嗎?”

“不會,不想。”

她回答地幹脆,向後靠着軟墊。

見他撐着的手由放松到握緊。

“費聞昭,如果公開,我就不會選擇留在頌風了,我讨厭被別人認為我依附男人,也不想給他們以為的機會。”

以前他是朋友是學長,她心裏足夠坦然。可現在他是男朋友。

身份一變,她的職位就顯得沒那麽多說服力。

更何況她清醒的很。

她住他的房子,開他的車,都只是暫時。

帶不走的東西,都不屬于她。

物質和精神,她選後者。

她有一筆錢,不多,足夠她随時退出重新開始。

她不知道自己這種過度內省的性格好壞,也不奢求費聞昭去接受。

牛奶的香氣讓她平靜。

“所以你覺得,別人的看法比你的名分更重要?”

他上次查過,女孩子都很在意關系的公開,有沒有發朋友圈,紀念日有沒有送禮物。

怎麽在她這裏,連第一步都沒了意義。

棠鳶聲音快意,反問。

“名分,有什麽用,費聞昭女朋友,六個字會給我帶來什麽好處?”

帶來麻煩還差不多。

不待他話到喉嚨還沒發出,棠鳶又強調一遍。

“費聞昭,我現在的處境不合适,因為我不夠強大和優秀,聽着很俗,但我希望我們的關系對我是錦上添花,而前提是我成為那塊錦。”

他緩慢信步到床邊,站着對上她的視線,居高臨下,蹙着眉頭,眼皮斂下時眸間很暗。

棠鳶靜靜等着,以為他要開始給她講道理,或者以為他生氣。

而他只是收回眼神,在她身邊輕躺下,整理被子,把她那邊的也整理妥帖。

沒有來抱她,棠鳶臉朝向他,也不主動,呆呆看他,盯着他側臉,睫毛。

僵持着身體分離了幾分鐘。

知道這不是他想聽的答案,過于理性和冷靜,在每個熾熱和親密後,顯得很沒有情調,但她只想坦誠。

沉默裏,時間拉長。

心上有小螞蟻在爬,尤其是看到他閉上眼睛,沒了其他動作。

她正想轉身背對他,剛動了胳膊,費聞昭的手伸過來拉她,摁在被子上,她抽不出來,掙紮半天。

“放開。”

接着她聽費聞昭嘆了口氣,身體靠過來,将她攬進懷裏。

“只要你不覺得委屈,那我等你。”

吻落在額頭。

怎麽會委屈,疲憊工作後的溫柔鄉就是最好的慰藉。

“我倒是不委屈,怎麽聽你的語氣,你挺委屈?”

“睡覺。”

呼吸聲裏,她望着水晶燈,想起她的勺子掉地,駱星荷給她在桌子下扔過來的口紅。駱星荷示意她帶走。

她猜測裏面一定有聯系方式之類的東西。

她還沒拆。

那東西一直躺在她的包裏。

像炸彈,像潘多拉盒子。

她從駱星荷的話和舉動裏,清晰地知道,費聞昭有事情瞞着她。

還和她有關。

被抱得緊,很是潮熱,扭動幾下不去回應。

“你怎麽連抱抱都有反應?”

“為你守身如玉二十七年,難免。”

“還是年輕。”

發現她的冷淡,他在頸窩處問她。

“棠小姐,你什麽時候能對我身心如一?”

她沒回答,裝睡。

聽到費聞昭平穩的呼吸,才在黑暗裏眼眸沉沉。

“你呢,費先生,你什麽時候對我身心如一?”

她讨厭秘密。

親熱是真的,讨厭秘密也是真的。

解鈴還需系鈴人。

她必須要由費聞昭來告訴她,其他人誰都不行。

後來的幾天,費聞昭忙得見不到人影。棠鳶只能感嘆,費聞昭之前真是忙裏抽空地與她親密。

近來,她總是接到陌生電話,都直接挂斷。

直到齊教授打來電話和她約好時間,周六中午約在教授家裏。

“棠棠,不見不散!”

棠鳶被一聲“棠棠”叫的紅了眼。大學時,齊教授很喜歡她。

大一剛開學那會兒,大家都在聽她評判第一次作業,棠鳶設計的那件小衫輕盈,花苞袖鼓起,甜美靈動。齊教授對着衆人說,這位同學的作品像一顆糖。

她薄薄的單眼皮看過來,語氣驚喜,成為一種衆人目光下的肯定,“你叫什麽名字?”

“!老師我叫棠鳶!”

“哦~名字裏也帶糖。”

後來她就總是棠棠,糖糖的叫,親和力十足,讓棠鳶願意親近她。

大學每次服裝設計比賽的作品,棠鳶都盡心盡力地參加,也會專門會請教齊煙教授來評價指導,她很有耐心。

棠鳶比賽成績都不錯,她還記得自己在大二參加一次社會性的服設投稿,是個不怎麽知名的小作坊聘稿。那時候,棠鳶專注自我鍛煉,有機會就投,還能賺點收入。

稿子畫多了,齊煙覺得她努力,大三讓她當輔導員助理,棠鳶往辦公室跑的次數更多,和齊煙經常巧遇,一起探讨。

她進步很快,也是那次,社會性投稿通過,簽了合同,真的變成了在市場售賣的女裝。

在系裏,在齊煙對她的喜歡下,老師也更看重她,有什麽比賽和榮譽,都想着她。也是在大學,棠鳶變得自信很多,專業上的進步,也讓她對自己工作室的構想更清晰。

仿佛伸手就觸摸得到。

棠鳶今天穿了喜歡的藕粉旋裙,将頭發編起,去見齊煙。坐地鐵聽着歌回憶了一路。畢業一兩年,齊煙也到了不惑之年中游。

她買了些滋補品和水果,還帶了自己的一些設計稿,其實她也是抱着學習的心态來赴約。

沒開車,停停走走不方便,費聞昭要小章送她,她拒絕了。

借口是,她要重新體驗一把學生時代,見自己的老師,做回學生,最重要的是,懷抱那顆學生時代求知的心。

畢業後上了班,才知道以前坐在學校聽課是什麽神仙日子。

無盡的汲取。而不是像現在,工作壓榨腦力和身體,連輸入新知識都變得奢侈。

“棠棠來啦!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齊煙在門口擁抱她,穿簡單素雅的棉麻小衫,背後陽光盈滿,歲月靜好的感覺。

午飯是齊煙自己親手做的,四菜一湯的豐盛,棠鳶被這樣款待很是感動。

“小棠還在開工作室嗎?”

“暫時沒有,後來上班啦。”

“在哪上班呢?”

“機緣巧合去了頌風的新品牌分公司,在那兒當設計師。”

齊煙微睜大眼睛,不停點頭贊賞,“真不錯,行業翹楚,是鍛煉的機會。快吃菜,別端着,咱們都是自己人,你是學生也是朋友,再說,你畢業了,咱們朋友的這層關系更深才對哈哈。”

“嘿嘿,”棠鳶笑笑,放松了些,“齊教授一個人住?”

“和我女兒呀,她出去玩什麽劇本殺了,大二了,管不了管不了,”齊煙笑着搖頭,她的單眼皮很容易彎成一條縫,“一放假就浪,跟你也是校友哈哈。”

“讓她抓緊時間玩吧,畢業上班了就沒這麽輕松啦。”棠鳶扒拉兩口飯,喝了湯,在齊煙家裏轉悠,她家裏是難見的溫馨。

午後,齊煙終于在鍋碗瓢盆裏忙碌完畢,才有時間和棠鳶聊天,先是聊了大學畢業後的一些朋友去向,之後又聊現在文城大學的現狀發展。

“齊教授,你說的項目是什麽呢?”她開門見山。

齊煙切了水果倒了清茶,一切準備就緒,拿來兩份資料,并腿坐在棠鳶身邊。

“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咱倆以前就很爽快,直說了。”她把資料翻開,推給棠鳶,是一份項目書。

“我朋友和某個名牌集團聯名承辦了一個大型的國風設計比賽,大概是省級,倒也沒有到國家級的地步。我不是副教授嘛,論文快要寫夠了,正巧有這麽個機會,升教授的要求裏,有一項是要求獲得項目獎項,這不是正好有個機會嘛。”

齊煙說着看向棠鳶,等她回複。

“所以齊教授,我幫您參加,對嗎?”

“是。我年齡大了實在覺得傷神費力,論文八篇夠我寫的了,棠棠,你考慮一下。”末了,她趕緊補充,“當然,待遇也是對等的,你的作品冠我的名字,我會付出相應的報酬,相當于買斷,所以報酬不會少的,放心。”

棠鳶深呼吸了兩口,抿了些茶。

“齊教授,我沒想到您叫我來是做這種交易,參加比賽和幫你,我倒沒有什麽不行,只不過,我也想說我的要求。”

“你提就好。”

齊煙大概也是考慮了很多,她知道棠鳶最擅長的風格,何況,她現在就處在這種工作環境裏,更是信手拈來。

“我想跟您學習,我記得您會刺繡,對制版工藝也很精通,而且大學的時候,您上課時給我們講的傳統文化方面最多,我覺得您對我會有很大的幫助,比起錢,我現在更需要這些。”

設計師的冷板凳,她坐得住,費聞昭不行。

她需要很快地去提高自己,去提高曝光。

齊煙應地很輕松,“棠棠,是你幫我,但我也會和你一起讨論和設計的,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裏,你随時向我請教,我本來就是你的老師,傳道授業解惑,我很樂意。”

棠鳶聽完,心裏的波濤平靜下來,緩緩流淌。

齊煙見她答應得爽快,心情肉眼可見的好起來。

“吃點水果吧,你還有什麽盡管說。”

接着她接了個電話,留棠鳶一個人在客廳,她将辮子解開又重新編起,用所有的時間去思考自己的利益。

又覺得自己很有貴人運。

希望付出能有回報吧,她太需要進步和成長了。

在聊天的末尾,她又提到自己的需求,“齊教授,錢我不要,資源置換,可以嗎?”

從齊煙家裏出來接近五六點,夏色明亮,毫無黃昏的意思,天空像蜂蜜,清透的金色。

費聞昭就站在這樣的風景裏,白襯衫浸了蜜。四周花壇的花更顯得他白紙般素淨。

棠鳶下樓梯提着裙擺,一路小跑着奔向他,揚起的裙擺像泡在風裏,飄逸,惹眼的漂亮。

他好乖,又忙裏偷閑地來接她。

“你慢點。”

棠鳶撞到他懷裏,抱着他仰頭,只能看到天空和他清俊的眉眼,一樣溫柔,“嘿嘿,費聞昭,我遠遠看你好像一棵挺拔的小冬青,你真好看。”

“你今天怎麽也穿這麽漂亮。”

像只粉色小兔蹦跳到他懷抱。

“有預感你要找我哈哈,你忙完了?”

“嗯,成果還不錯。”

“我的成果也還~不錯!”

“走吧,祁牧約我們。”

不過是漂亮小情侶的常規甜蜜。

卻不知道被身後的路人用相機定格下來。

Live連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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