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不丢下你。”

“我帶你回去。”

“我陪着你呢。”

路覺舟心都快跳出來了,他知道顧言薄是大反派不會出事,可是親眼看見顧言薄脆弱無助的模樣,他無法不動容。

“你抱緊我,不要掉下去。”

“我背你回去。”

路覺舟背着人往回跑,他不知道顧言薄有沒有其他的病。

大門用的是指紋鎖,因為手指沾了水,路覺舟試了好幾次都驗證失敗,他急的去摁門鈴。

路覺舟一手扶着快要掉下來的顧言薄,另一手用力地去拍門。

“開門,快開門。”

路覺舟拍了好幾下,終于有人來開門。見到兩人這狼狽的樣子,阿姨驚叫了一聲。

“怎麽回事,快進來。”

“快來幫把手。”阿姨朝傻站在那的鄭岚說。

“哦哦哦,好。”

鄭岚忙走上前,可顧言薄死死地抱緊路覺舟的脖子不松手。

“不用,麻煩拿兩條浴巾過來。”

“好的。”鄭岚轉身上樓,聽到動靜的茜茜跑了下來,“我來,我來。”

“茜茜姐,顧言薄有沒有什麽身體疾病?”

顧言薄開始發高燒,路覺舟只覺得被他抵住的皮膚燙得快要燒起來了,可是他冷得發抖。

“沒有啊,以前也發燒過,從來沒有這樣過。”

“要不要叫家庭醫生。”

路覺舟擔心耽誤治療,果斷打了120。

“我幫他換衣服吧,陸厭你也快去換身衣服。”

現在是秋天,本就是容易感冒的季節,還林了一身雨,茜茜從鄭岚手裏接過浴巾和幹衣服。

顧言薄握住路覺舟的手不肯松開,路覺舟只好說。

“沒事,我來。”

路覺舟半抱着顧言薄,到了一樓的客房,他知道顧言薄“毛病”多,即便半昏不醒,也沒當着大家的面脫他衣服。

“顧言薄,你先松手,我給你換衣服。”

顧言薄根本聽不進去,手上的力道卻很重,就是不肯松手,他已經陷入昏迷。

“我不走,我給你換身幹淨的衣服,你不是有潔癖,濕衣服穿着不難受啊?”

路覺舟各種誘哄,艱難地給顧言薄脫掉了濕衣服,卻在給他換衣服的時候愣住,顧言薄的背上有幾道已經好了的淺粉色傷疤。

“陸厭,要不還是我來吧。”

門外的聲音讓路覺舟猛地回過神。

平日懶懶散散的鄭岚和李寧娜都開始着急,顧言薄正常情況下不需要她們照顧,可要是真出了什麽事,誰敢擔責。

路覺舟自己都是個小孩,他能照顧誰呀?

“你不會,還是讓我們來吧。”

他沒有應聲,默默給顧言薄換了上幹淨的衣服。

“顧言薄,我也要換衣服,你別拽這麽緊。要是我也生病了,可沒人這麽照顧你了。”

顧言薄很固執卻也很聽話,抓着路覺舟的濕衣服,路覺舟猜測,大概手裏拽着東西才安心。

“你拽你拽,別把濕衣服往懷裏抱,我好不容易幫你換了身幹淨的衣服。”

路覺舟從沒有這麽快速地快衣服,擦幹淨身上的水珠,哪裏顧得上洗澡,頭發也濕漉漉的,随便用浴巾蹭了幾下就算擦過了。

他又開始幫顧言薄擦頭發。

救護車到的很快。

也不知道顧言薄到底是清醒還是迷糊,大概知道要挪地方,生怕路覺舟丢下他,又拽住路覺舟的手指。

無奈。

路覺舟跟着上救護車。

同樣跟來的還有鄭岚,他是照顧顧言薄的保姆,緊張地問護士。

“有沒有事?”

“他怎麽還在發抖。”

“顧曜,這個人是誰?”

“哦,我那便宜弟弟。”顧曜漫不經心地瞥了顧言薄一眼,“他.媽死了,我爸就把他接回來了。”

“哦,就是那個私生子啊。”

“聽說你有自閉症,真的嗎?”

“不叫自閉症,是孤僻沒教養。”

那些充滿惡意的話一字一句朝顧言薄砸去,他一點也不在意這些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也懶得搭理他們。

“怪不得說沒教養,連句話都不回應。”

“不會是個傻子吧。”

“正常人會在下雨天撐着傘看向日葵嗎?肯定是腦子壞掉了吧,小傻子……哈哈哈哈。”

“這個向日葵醜死了,拔掉算了。”

“卧槽!顧曜,這傻子屬狗的嗎,他怎麽咬人啊!艹,快過來幫我啊。”

“亂咬人的狗還是關起來得好,正好顧曜以前養的那只大狗不是跑丢了。看,我們又給你找了一只,哇!好兇的狗,快點,快點,把他關起來。”

視線變得模糊,暴雨天讓顧言薄又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顧言薄只覺好像有被扔進水裏。

不管掙紮他都無法探出水面,冰冷的池水像是要往他骨頭裏鑽,凍得他渾身顫抖。

池水沒過頭頂,空氣都被抽走,一股子消毒水味灌進鼻腔。

顧言薄不論怎麽掙紮,都無法探出水面,冰涼刺骨包裹着,像是墜入了很暗,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恍惚看見有個人影。

“嗚嗚……”

“救……咳咳……媽媽。”

“媽媽,咳……救我。”

“言言。”

“咳咳咳……”

忽然一只大手把他從水裏撈出,顧言薄渾身顫抖着靠近熱源。

“言言。”

急切地聲音喚醒了顧言薄的意識,他艱難地撐開眼皮,江晴一雙眼睛哭得通紅。

“怎麽會掉水裏……嗚嗚,你吓死媽媽了,你要是出事了……媽媽該怎麽辦。”

“媽媽……”

顧言薄還沒來得及伸手抱住江晴,眼前的人突然不見,他只覺得身子一輕。

又跌進了池水裏。

顧言薄掙紮地想要起來,可是夢境裏的江晴再也沒有出現,沒有人把他從池水裏救出來。

“媽媽……”

瀕臨死亡的感覺經常在顧言薄的夢裏重演,體會着困在水底的無力掙紮。還在療養院時,顧言薄每次驚醒都會去江晴的房門口呆一會。

只要知道江晴還陪着他,他就不會那麽害怕。

自從江晴離世,這個噩夢變得越發恐怖。因為沒有人會把他從池子裏救起來……

“顧言薄。”

“顧言薄。”

那道聲音很遙遠,又好像就在耳邊。顧言薄聽不清楚,像是有人捂住了他的耳朵。

“顧言薄。”

耳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顧言薄努力想要睜開眼,眼皮沉重得睜不開。

“不是說只是發燒挂個水就好嗎?”

“陸厭,我去叫醫生,你看着點。”

“顧言薄。”

“醒醒。”

突如其來的刺痛感驚得顧言薄從病床上坐了起來,他甚至來不及看自己在哪裏,捂着胸口重重喘氣。

“你吓死我了。”

路覺舟忙起來給顧言薄順氣,心有餘悸地說。

“你昏睡就昏睡,怎麽還不會呼吸了,你想憋死自己嗎?”

顧言薄見他手上插着輸液針,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號服。

路覺舟見他呆呆的,開口給他解釋。

“你發燒昏迷了,現在在醫院。”

顧言薄反應有些遲緩,可能是大腦還沒完全開機,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別掐到泛紅的手臂。

路覺舟心虛地挪開視線,他也沒想到小孩子的皮膚這麽嬌貴,掐一下就紅成這樣,明天可能會變成淤青。

“你叫不醒,我着急才掐你的……”

路覺舟原本想掐人中,又怕操作不當,見保姆去找醫生了,才試着掐一下手臂。

沒想到還真被他掐醒了。

“病人醒了?”

醫生過來給顧言薄做了個簡單的檢查,又看了下輸液瓶,都沒什麽問題後,視線落在顧言薄白皙的手臂上。

顧言薄皮膚很白又嬌嫩,那抹紅痕太過刺眼。

“他剛才喘不過氣,我想試試用疼痛刺激他醒過來。”頂着醫生和鄭岚投來的灼熱視線,路覺舟硬着頭皮說。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在病人昏厥的情況下,還是不要随便碰他。幸好你沒掐人中,手法不對更危險。”

路覺舟乖乖聽訓。

“我知道了,對不起。”

醫生見路覺舟自己手臂上還插着輸液針,還想着照顧別人,也有些動容。“好了,他沒事了。你回去乖乖挂水。”

“哦。”

“你們兄弟倆感情還挺好,你是哥哥吧?”

路覺舟自豪地應了聲,“對。”

醫生沒說什麽,對着在場唯一的大人鄭岚說。

“等退燒了再做個全身檢查吧。”

“好的,謝謝醫生。”

路覺舟見顧言薄一直搓手臂上的紅痕,以為他在記仇。怕好感度會下降,忙把手臂伸了過去。

“你要是覺得我欺負你,我讓你掐回來就是了。我剛真的是擔心你,不是故意掐你的……”

路覺舟本來靠在椅子上挂水,他今天淋了三次雨,來的路上過于擔心顧言薄,沒注意到自己身體異樣。

等醫生給顧言薄檢查完,開始輸液後,路覺舟才覺得自己腦袋昏昏沉沉。還好他只是低燒。

他陪在顧言薄身邊挂水,沒想到睡了過去。一覺醒來,看見鄭岚神色緊張才知道顧言薄昏睡中呼吸異常。

“我就客氣一下,你還真要掐啊。”

路覺舟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顧言薄,沒輸液的那只手捏住了路覺舟手臂上軟肉。

小反派報複心還挺強,路覺舟下意識皺眉閉眼,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只感覺到顧言薄小小的手掌緩緩下移貼在他的手背上。

手指一點點穿過路覺舟的五指,路覺舟詫異地睜開眼。

顧言薄只是輕輕地牽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好涼。”顧言薄說。

見顧言薄不是要掐他,路覺舟不以為意地回答,“輸液的正常反應。”

路覺舟不客氣地反握住顧言薄,“你的手倒是挺熱。”

暖乎乎的,還挺舒服,反正是顧言薄主動牽他。

“你還沒完全退燒。”路覺舟把另一只手放在顧言薄的額頭上,得寸進尺地說。“那我給你降降溫。”

絕對不是因為他手冷。

“嗯。”

顧言薄輕飄飄地應聲驚得路覺舟眼睛瞪得圓溜。

不會是燒傻了吧。

“哎,言言怎麽樣?陸厭你怎麽也打起吊瓶了。”茜茜緊趕慢趕追到醫院,暴雨加上晚高峰,路上堵車堵死了。

“管家給顧總打了電話,顧總很快就會過來了。”

茜茜擔心顧言薄生病了會想長輩陪伴,安慰了他一句。“顧總一聽到你生病,可擔心了。”

顧言薄和路覺舟都沒應聲,要是真擔心早就出現在醫院裏了。

怕顧言薄多想,路覺舟問,“你餓不餓?”

“管家讓劉姐煮了粥,馬上就來了。”茜茜是不放心,擔心鄭岚一個人照顧不好兩個孩子,這才先跟了過來。

他口中的劉姐,便是路覺舟游戲裏的母親劉寧娜。

除了和茜茜輪流接送他們倆上下學,劉寧娜也沒再找路覺舟的麻煩,顧家傭人多,好多雙眼睛盯着。

路覺舟也圖個安靜。

——咚咚。

病房的門是開着的,徐助理還是在象征性地敲了敲門。聽到聲音,幾人都回頭看去。

“顧董。”

顧天鶴神色不太好看,快走了幾步看到顧言薄臉色蒼白,心疼的不行。

“怎麽會淋雨呢,我不是讓司機把你送到家門口。”

“那麽大的雨,你還鬧着回來。怎麽,在爺爺那住一晚都不行?”顧天鶴忍不住抱怨了幾句。“我怎麽不知道你還這麽戀家。”

“爺爺。”

顧言薄虛弱地喚了一聲,顧天鶴更心疼了,他蹙眉看着茜茜和鄭岚。

“你們怎麽照顧小少爺的?”

茜茜和鄭岚有點冤,他們根本不知道顧言薄回家了,只見到他早上出門,根本沒看到他回來。

更不知道路覺舟是從哪裏把人背回來的。

路覺舟被顧天鶴幾句話給喊懵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抽回手,把顧言薄當暖手寶這種行為,要是被顧天鶴看到了不好。

“陸厭,你怎麽也跟着挂上水?”

顧天鶴這才發現坐在病床旁邊的路覺舟,他沒有穿病號服,也沒有顧言薄看起來那麽虛弱。

“我……也淋雨了。”路覺舟小聲地說。

顧天鶴幫顧言薄捏好了被角,帶着點狐疑地看着兩人。

“你們兩個不會是故意出去淋雨的吧。”

顧言薄有點早熟不會做出淋雨玩水,還把自己玩生病這種幼稚的事,可這個……路覺舟看起來就很活潑好動。

“我沒有。”路覺舟像是看出了顧天鶴的意思,連連搖頭,“是有人把顧言薄關起來。”

路覺舟簡單地說了下自己知道的事。

“胡鬧!”

“顧曜呢。”

“啊?”

路覺舟懵了,他沒說是顧曜,雖然很可疑,他也這麽猜測的。畢竟他沒見過顧曜的那幾個朋友,而他們卻知道他跟在顧言薄身邊。

“大少爺在家。”

“言薄。爺爺問你,是不是顧曜?”

顧言薄舔了下幹燥的嘴唇,路覺舟立刻遞了一杯水給他。

“喝完水再說。”

顧天鶴意外地看了眼這個看起來不着調,卻比鄭岚這個所謂的保姆更會照顧人,明明自己還是個小孩子。

顧言薄一口氣喝完水,把被子放在床頭邊,在幾人的視線下不緩不慢地回答。

“不是。”

這下連顧天鶴都趕到意外,家裏的傭人肯定不敢對顧言薄做什麽,除了顧曜,還有誰會這麽做。

顧言薄停頓了下,才繼續說。“是他朋友。”

那不還是顧曜。

路覺舟憤怒地想,怪不得他沒進門,那些人就陰陽怪氣的取笑他,原來在他之前就先欺負了顧言薄。

太過分。

但是,顧言薄為什麽要替顧曜說話?

顧天鶴已經猜到是顧曜,看起來像是要罰他。顧言薄幼崽期還這麽善良的嗎?

沒等路覺舟想明白,他就聽見顧言薄語氣平靜地說。

“顧曜沒做什麽,他只是在旁邊看着。”

路覺舟:“……”

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不管顧曜是不是冷眼旁觀,傳出去大家都會認定,是顧家大少爺指使好友替他教訓顧小少爺。

當然。

最重要的是,如果動手的顧曜,還可以歸結為是兄弟倆鬧個矛盾。

可顧曜什麽也沒做,冷眼看着外人欺負顧言薄,這和顧家被打臉,而顧曜這個名正言順的大少爺在一旁鼓掌說“打得好”沒區別。

路覺舟朝顧言薄看去,見他黑黝黝的眸子透着純善無害。像是根本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顧曜比顧言薄大兩歲,連他都不懂的道理。顧言薄這個五歲的孩子怎麽會懂呢?

路覺舟在心底替顧言薄辯解,可又莫名想起陪顧言薄撿礦泉水瓶,急着上廁所卻被戲耍。

小惡作劇沒什麽,大概只是在陳述事實吧,路覺舟在心底這麽想。

沒等他細想,顧言薄語調軟軟的。

“我餓了。”

他眨了眨眼,眼巴巴地看着路覺舟,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路覺舟:“……”

好吧。

路覺舟心底一軟,顧言薄就算是個大反派,現在也才五歲,怎麽可能會到想得那麽複雜。

顧言薄才是受害者。

換做其他同齡的孩子,就算不是記仇的性子,知道有人護着,也應該委屈巴巴地告狀,而顧言薄的做法卻恰恰相反。

說明小時候的顧言薄還是一個很正直的人,沒有因為和顧曜不合就借機告狀。

路覺舟不知不覺中,早就偏向顧言薄。

“言言餓了呀。”茜茜心疼地看着他,“一天糟了不少罪,我問問劉姐粥送來沒,乖,再等等。”

路覺舟本來覺得還好,聽顧言薄這麽一說,他的肚子先叫了起來。

在安靜的病房裏顯得特別突兀。

路覺舟摸了摸自己不争氣的肚子,尴尬地笑了笑。“我好像……也餓了。”

路覺舟沒什麽事,挂完水就滿血複活。顧言薄就沒那麽快恢複,顧天鶴擔心夜裏發燒,又讓他在病房裏住了一晚。

“顧盛裕怎麽還沒來?”

在醫院陪了兩個小時,顧盛裕和夏芸芸這兩位監護人遲遲沒有出現,顧天鶴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蚊子。

“打電話。”

“顧董。”打完電話的助理公事公辦地說,“電話是顧總的助理接的,他說顧總正在談合作,簽完合同就回去。”

“夏芸芸去哪了?”

顧天鶴面色突然變得冷厲,公司還是他掌權。顧盛裕都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惦記着,夏芸芸倒好,直接替顧曜惦記上。

要是他能把顧曜教好,顧天鶴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現在,不過是把顧言薄接回家,夏芸芸連家庭關系都維持不好,當什麽女主人。

只會虛榮心作祟,到處參加聚會顯擺顧夫人的身份。

“給她打電話。”

顧天鶴插手,這件事就不是那麽好糊弄過去。“不管她在哪裏,半個小時內她必須出現在醫院裏。”

“你告訴她,這件事交給她全權處理,我要一個滿意的處理方式。”

“好的,顧董。”

時間不早,顧天鶴準備回去,但他不放心顧言薄,又想去交代叮囑幾句。

推開門就看見被子裏鼓鼓囊囊的一團。

睡了?

顧天鶴走進才看見,病床上躺着的哪裏是生病了需要休息的顧言薄,而是早就退燒且啥事沒有的路覺舟。

剛才還拍胸脯,打包票說會照顧人的路覺舟,此刻睡得正香,半張臉陷進枕頭裏,壓出一小團軟肉,看起來安靜又乖巧。

顧天鶴:“……”

照顧人是辛苦,照顧到自己睡着的也可以理解,但是把病人照顧沒了,自己爬病床上睡的還是頭一回見。

“爺爺。”

顧言薄提着吊瓶,從獨立衛浴出來。

“要不還是讓護工留下吧。”顧天鶴說。

“不用,夜裏有值班的護士。”

顧天鶴不明白,顧言薄為什麽排斥護工和保姆的照顧,排斥就算了……讓一個同齡的孩子當“護工”,這誰照顧誰還不知道呢。

“有事?”顧言薄打破了沉默。

顧天鶴點頭,“出去說?”

“不用,他睡得死。”

顧天鶴:“……”

顧言薄其實也很好奇路覺舟為什麽能在陌生環境下,睡得毫無防備,且睡得特別沉。

半個月前在療養院裏,顧言薄和路覺舟同床睡過幾晚,路覺舟也是一覺到天亮,不會被噩夢驚醒,也不會因為陌生環境睡不好。

顧言薄經常被噩夢驚醒,他也很羨慕路覺舟的好睡眠。而像路覺舟這樣的小孩,更像是被保護得很好,所以沒什麽警惕心。

但讓顧言薄奇怪的就是這個。

劉寧娜是江晴的護工,顧言薄以前接觸不多,只知道劉寧娜不太喜歡他,可劉寧娜對江晴是真心實意地照顧,所以顧言薄從未在江晴面前說過其他,就連被鄭岚虐待也只字不提。

可自從劉寧娜到了顧家。

顧言薄發現,劉寧娜對路覺舟也是不管不問,一點都不像正常母子關系。這樣的環境下,不可能會養成路覺舟這樣的性格。

療養院裏聊的八卦,他也聽過一兩句,劉寧娜的丈夫和他離婚後就沒再出現。

而顧言薄卻不止一次,從路覺舟口中聽說過他提起自己的父親,聽起來是個嚴厲,且事業、家庭都兼顧的好父親、好丈夫。

這完全就不可能是顧言薄了解到的抛妻棄子的父親。

“你還挺喜歡那小孩。”顧天鶴的聲音打斷了他顧言薄的思緒。

“上次你說的條件,我答應了。”

顧天鶴好氣又無奈,還帶了點質問的口氣,“是誰教你用這種方式談條件的。”

“你怎麽和你媽媽一樣那麽倔。就為了讓我答應你的條件,故意把自己弄成這樣?”

顧言薄愣了下。

又飛快垂下眼簾,遮住眸中意味不明的情緒,語氣疏離地回了一句。“爺爺了解過整件事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顧天鶴愣住了。

這件事沒人了解,顧家倒是有監控,但事發突然誰也沒來得及看。只有當事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全憑猜測認為是顧言薄想借着這件事惹他心軟。

“我……”

顧天鶴還沒開口,顧言薄打斷了他。

“我困了。”

“爺爺早點回去休息吧。”

顧老爺沉默了幾秒,沒再解釋什麽。“你也早點休息吧。”

“顧董,時間不早了。明天還有個會議,您要不要……”

顧天鶴一出來,秘書就迎了上來,話音未落,就見顧天鶴情緒有些不對,忙止住了話。

“沒事,我們先回去吧。”

“對了,你讓人調一下顧家的監控。”

夜裏。

顧言薄又做噩夢了。

醒來的時候,出了一身冷汗,跳下床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醫院,不是在家裏。

這裏沒有衣櫃。

更沒有他平日抱着睡覺的兔兔。

顧言薄心裏一陣煩悶,連帶着睡意都消散了。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有點抽疼。

他又一次失眠了。

顧言薄本應該習慣了,如果在家裏随便找點事做,或者看看書轉移注意力。現在換了個環境,即便知道很安全,顧言薄還是很沒安全感。

他深深地地吐了口氣,借着窗簾外透進來的月光,視線不自覺落到自己的掌心,似乎還殘留着些許溫度。

來自于路覺舟的體溫。

自從江晴去世後,再也沒有誰能在漆黑幽深的夢境裏拉他一把。

可是這一次夢境裏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他的個子不高,手也很小,明明是需要被人護着的,卻能在無盡的黑夜中,将他從深不見底的水裏救起來。

夢裏。

顧言薄意識不清醒地躺在潮濕廢舊的狗屋裏。他記住了令人眷戀的溫度,記得被路覺舟抱在懷裏的感覺,記得路覺舟緊張着急着喊他的名字。

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路覺舟對他的關心。

顧言薄從沒有過這麽迫切地情緒,迫切地想去回應路覺舟。可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勒住他的脖頸,連呼吸都困難。

他沒能及時地握住路覺舟的手。

“顧言薄。”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破了病房的寂靜。

顧言薄下意識看向旁邊的陪護床,路覺舟翻了個身,被子掉在了地上,看起來沒有要醒的跡象。

應該是做夢,還在說夢話了。

等顧言薄反應過來,他已經撿起地上的被子,重新蓋在路覺舟的身上,結果一翻身,被子又挂在的床沿邊。

顧言薄:“……”

路覺舟的睡相也太差了,失眠的顧言薄心底這麽想着,被噩夢籠罩的恐懼也因路覺舟一攪和給驅散了。

他再一次替路覺舟捏好被角,惡狠狠地盯着他看,再亂動他就不管了。

不動是不可能的。

顧言薄也不知道路覺舟是怎麽在睡着了還能精準地抓住他的手,手心的溫度燙得顧言薄下意識想要甩開。

“顧言薄。”

“幹什麽?”

知道路覺舟聽不見,顧言薄還是壓低了聲音應了一聲。

“你別害怕。”

顧言薄抽手的動作頓住了,路覺舟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恍惚間,他好像記起來了,在他意識模糊的時候,有一道聲音在他耳邊,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安撫他。

“顧言薄,我是陸厭。”

“你別害怕。”

“我陪着你呢。”

“顧言薄……”

……

“顧言薄,你別拽那麽緊,我手疼。”

顧言薄回過神,路覺舟的聲音好像穿透了記憶,變得真實起來。

“又做噩夢了嗎?”

顧言薄臉色忽然漲紅,剛才還睡得死沉死沉的路覺舟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他立刻松開手,但下一秒又被路覺舟反握住。

“是做噩夢了嗎?”

“你別怕。”

“噩夢都是假的。”

路覺舟沒有完全清醒,聲音中帶着軟綿綿的困意,“你要不要睡我旁邊?”

“我陪着你,你就不怕了。”

顧言薄想拒絕的,但身體比大腦的反應更快。路覺舟掀開被子,他就躺了上去。

“……”

顧言薄不自在地動了下,他不是第一次和路覺舟躺在一張床上,不管是療養院還是顧家的床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寬度,躺在一張床上,也不會碰到對方。

病床不是給兩個人睡,也就一米五左右,兩人不得不挨得很近。

“你身上好涼。”

路覺舟把被子讓了點給顧言薄。

現在已經進入秋天,夜裏比白天涼,顧言薄身上的病號服很單薄,又站在他的床邊那麽久,早就被涼意侵襲。

“燒都退了,別在着涼了。”路覺舟伸手抱住顧言薄,他身上還有沐浴露的味道,笑嘻嘻地靠在顧言薄的肩頸。“我給你暖暖。”

“不用。”顧言薄僵着身子不敢動,他自己都快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我晚上洗過澡的,你別這麽嫌棄我。”

路覺舟又湊過去了些,“你沒聞到嗎,是蜜桃味,我覺得挺好聞。”

“還是說,你不喜歡這個沐浴露。”路覺舟困意逐漸消散,問題也越來越多。

“那你喜歡什麽味道?”

“我下次換你喜歡的沐浴露,你別推開我好不好?”

“你先放開。”

顧言薄沒有在清醒的時候被路覺舟這麽纏着,他很不自在。除了江晴,沒有其他人會這麽親近他,更不會有人主動抱他。

而從前唯一願意抱他的人,後來也不願意再抱他了。

顧言薄以為,只要他每天去江晴的房間給向日葵換水,只要他表現得再乖一點。江晴肯定會重新接受他,會願意像以前那樣抱着他。

可是沒有。

他再也等不到了。

而現在,一個把他當透明人的繼母,一個根本不上線的生父。雖然顧天鶴對顧言薄很好,很關心,但他做過親近的動作,也只是摸摸顧言薄的腦袋。

“你在發什麽呆。”

路覺舟暖乎乎的小手捂着顧言薄的臉頰,輕柔地像是在對待珍貴的易碎品。“還冷不冷?”

“……不冷了。”

路覺舟下午睡了一覺,晚上又睡得早,現在不怎麽困。反倒有精神逗顧言薄玩,“沒想到你這麽粘人,分床睡都不行。”

顧言薄:“……”

路覺舟語氣寵溺又無奈,“害,真拿你沒辦法。”

顧言薄:“……”

“我沒……”

算了。

盡管他很不想承認……可是他就是貪戀路覺舟身上的溫度。

貪戀到不敢去觸碰,因為會舍不得放開。

被江晴冷落的那段時間,顧言薄也曾暗嘲過那些撒嬌求抱抱的小孩,都上幼兒園了還那麽粘人,真幼稚。

這種暗諷不過是想讓自己好受一點,忽略掉心底不該有的羨慕。

現在有人願意抱着他,願意無條件地相信他,哄着他,陪着他。但顧言薄還是很不安,他和江晴有血緣關系,可是江晴還是離開了他。

路覺舟和他沒有血緣關系。

早晚有一天也會離開他的。

心底的失落和恐懼感再一次蔓延開,要是路覺舟真的是他哥哥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

路覺舟開門就看見坐在門口的夏芸芸,她一臉憔悴,看上去很疲憊,頂着兩個黑眼圈,像是整晚沒睡。

“言言,醒了嗎?”夏芸芸朝路覺舟露出一抹笑意,溫柔地問。

“醒了。”

夏芸芸突然溫柔的态度讓路覺舟很不習慣,直到看見匆匆走來的徐特助,終于明白夏芸芸作秀給人看。

“陸少爺,出院手續辦好了。小少爺醒了嗎?”

路覺舟點頭。

“要不還是吃完早餐再走吧,小孩子餓着不好。”夏芸芸笑着說,她提着一個保溫盒。

“家裏保姆做的,我特意送過來的,悶久了就不好吃了。”

顧言薄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路覺舟身後,面無表情地接過夏芸芸手裏的保溫盒。

“她不會給我們下毒吧。”路覺舟小心翼翼地湊到顧言薄耳邊,“這麽殷勤,讓我很緊張。”

顧言薄:“……少看點電視。”

夏芸芸哪敢做什麽,她不僅不能做什麽,還得想辦法哄顧言薄高興,直到他原諒顧曜。

顧天鶴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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