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斷袖哪
殷九霄見到出現在外門的史绮南,面露詫異,起身抱拳:“多謝。”
史绮南似乎并不打算馬上走,問了聲能否坐下。殷九霄不明白這女子的想法,況且這畢竟是夢安觀的地盤,他便沒有立即将對方趕出去。
史绮南坐下後先給他們倒了兩杯茶。
頃刻間,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史绮南請他們先品茶,殷九霄和嵇遠寒也不客氣,一口飲下,只覺齒頰留香,餘韻悠長。以前在輪迴谷的事後,殷九霄也喝過幾次這茶,是師父最喜歡的雀舌。
這一下,殷九霄是徹底找回了平日的心态,連臉上的笑也少了分先前的虛假,多了點柔和。
史绮南問他們是要去哪裏。
殷九霄只說準備前往北國依慶看看,接着聽到對方提起她不久前才從依慶回來,還說現如今的北國和二三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語,成了許多曾居住在塞北化昔的獵戶居住的地方。
“如若不是要參加這次的覓良行,我應該還留在那裏修行吧。”明眸皓齒的女子對殷九霄巧笑倩兮,頗為隐晦道:“也虧得回來了,否則又如何認識公子。”
這一眼以及這句話讓一頭霧水的殷九霄明白了史绮南的來意。
他忽然嘆了口氣,在史绮南疑惑的目光中,有些悵惘道:“說來我并非第一次上夢安觀的福船。十四年前,我與先師一起登船,聽着先師感嘆這覓良行的特別,如今他老人家已不在,這次與好友一起,亦是想再走一回與先師曾經走過的路,以表緬懷。”
史绮南聞言,恍然大悟過後深表歉意。
之後雙方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史绮南并沒有再久留。
殷九霄将史绮南送到門外時,史绮南凝視他,似乎仍不打算放棄,單刀直入地問道:“殷公子,你們此次僅僅是渡江,真的沒有考慮過,與夢安觀某位女弟子情投意合這樣的情況嗎?”
“并無此種考慮。”殷九霄笑着看向身旁的嵇遠寒,調侃道:“就是不知嵇兄如何了?”
嵇遠寒與他四目相對,眼裏古井無波,惜字如金:“并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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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九霄面向史绮南,笑得看似溫和,實則疏離:“史姑娘,我這人身子不好,今日能一品姑娘帶來的上品雀舌,感激不盡,亦是還了給我們惹來麻煩的賬,這下,你與我們兩不相欠,請無需再介懷先前那件事。”
話已至此,聰慧如史绮南明白殷九霄已經把話說透,再繼續糾纏,只會變得難堪罷了。
她這次真的不再停留,抱拳後離開了地字二號房。
史绮南去找殷九霄之前告訴了好姐妹豐蓉此行的目的,等回了自己的房中後,果然看到了豐蓉等在房裏,看到她就連忙拉了她的手問她怎麽樣。
她一五一十地将過去後的所有告訴了豐蓉。
豐蓉有些詫異的将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不說,還用手将她摸了一遍,最後不可置信地呢喃道:“難以置信,我們绮南這般的江湖美人,竟然還有搞不定的人。”搖着頭,嘆息道:“你當初說看中了那兩人中的某位,我還以為是那位英俊俠士,卻沒想到是那個一看就身體有恙,相貌普通的男子,還是登船時就說明了只是渡江的人。绮南啊,你這情窦初開,開的時候是不是出了岔子?”
“你不懂,殷公子和一般的男人不一樣。”史绮南在豐蓉面前才露出了幾分小女兒之色,說完後苦笑了一下,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吧,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懂自己。”
不可否認,殷九霄确實相貌平平。
然而,之前在甲板上,殷九霄面對絕無可能戰勝的程松時,史绮南看到的是一份舉止從容,并非是外強中幹,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程松的下場,目光中雲遮霧繞般的神采奪去了她所有的目光,讓她一眼沉淪。
雖然後來想想,不就是因為趕來的嵇遠寒的存在嗎?
可就算是平常人,面對随時可能被奪走性命的場面,能顯得這般雲淡風輕,沒有絲毫怯意,委實難得。
史绮南喜歡殷九霄仿佛随時随地都在微笑的眼睛,所以與殷九霄對話時也一直盯着對方。而望着對方的時候,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殷九霄對她的一娉一笑,一舉一動沒有絲毫心動,反而是對嵇遠寒說話時,眼裏的笑意更深也更真。
豐蓉受不了史绮南的唉聲嘆息,一咬牙:“绮南,要你還是對這殷公子情根深種,姐姐我幫你。”
史绮南搖頭拒絕,讓豐蓉出去說自己要冷靜幾日,相信很快會想通。
被趕出去的豐蓉鼻尖碰上即刻緊閉的房門,放下又要敲門的拳頭,咬着下唇,心生一個念頭,然後急匆匆離開了。
在史绮南關門不出冷靜的幾日內,豐蓉決定好好觀察這名叫殷九霄的青年。
第一日,豐蓉發現殷九霄一天都沒邁出過房門一步。
第二日,豐蓉看到除了那個叫嵇遠寒的劍客照舊出了房門往夥房跑之外,殷九霄依然大門不出。
第三日,在午時,豐蓉注意到嵇遠寒端着比兩個壯年吃得還要多的大魚大肉進房,終于控制不住好奇心,敲了門。她以安夢觀弟子之名問他們是否要添置些其他東西為借口,往房內瞥了一眼,看到殷九霄吃得津津有味,擺在另一邊的一副碗筷也已經用好的樣子,站在門口嵇遠寒更是一副已經吃好的樣子。
第四日,深更半夜時,豐蓉終于等到殷九霄出門,這次是和嵇遠寒一起。殷九霄整個人都靠在嵇遠寒身上,被嵇遠寒摟着腰,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兩人站到無人的甲板上,吹着風,皆是沉默無言,靜靜站了一夜。
第五日,是福船在綏鄂江渡江的最後一日,下午末時,殷九霄再次和嵇遠寒離開房間,這次是到了船尾。
豐蓉這日換了一身素色的衣服,佯裝欣賞江景,豎起耳朵聽着兩人的談話。
她聽到嵇遠寒說起小時候和娘親學做菜笨手笨腳怎麽都學不好,但每次都會被爹娘誇獎自己的努力,然後會各自提出可以改進的缺點。
等到嵇遠寒語畢,殷九霄似乎想到了什麽,扭頭看過去:“如此說來,你烤兔肉、烤蛇肉,這一路上烤的那些野味,并非一開始就那麽好吃咯。有我烤得那麽難吃嗎?”
看來殷九霄試過烤肉,但沒有那天分。
豐蓉剛這麽想,便聽到嵇遠寒堅定不移道:“你烤得不難吃,我比你差多了。”
“不難吃你還不讓我吃一口,全給塞肚子裏,後來還跑遠了去出恭,別以為我不知道。”殷九霄言之鑿鑿道。
嵇遠寒一時無言。
殷九霄笑出聲,似乎并不在意這份尴尬的沉默,他望向一望無際的天空,言語中帶着憧憬:“阿寒,等這次有幸回來,從最簡單的教我吧。”
“好。”
“我們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他們再次四目相對,笑得歡快的殷九霄擡起手,用兩只手的大拇指挑起嵇遠寒薄而平直的嘴角,最後滿意地點點頭,“這樣才對嘛。”
不知不覺,豐蓉忘記了隐藏自己關注的視線,徹底将頭轉向了兩人的方向。
從她的位置,正好清楚地看到嵇遠寒的臉,明明是被強迫微笑的姿态,這人注視殷九霄的目光,看在豐蓉眼裏竟有種一眼萬年之感。
她曾經看過一些江湖上的話本,偶爾會有些另類的故事,除了江湖男女的情愛之外,也會描述男人與男人的情誼,并非知交好友,而是另一種與男女之情相同的情感,只不過大多結局凄慘,以遺憾告終。
殷公子身子不好有眼人都看得出來,本人也對史绮南提起過,這麽一想,豐蓉不禁臆想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有些動人。
那一夜,等殷九霄和嵇遠寒下了船,豐蓉見到終于出了門的史绮南,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憋不住,扯了扯自己的長袖,道:“绮南,那兩人那般要好,我懷疑是這個。”
史绮南一頭霧水:“你在說誰,是甚?”
豐蓉支支吾吾,然後一鼓作氣,将這五日的觀察詳細地告訴了史绮南,最後一錘定音:“我懷疑他們是斷袖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