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誠合作

“殷翊, 不,我該叫你殷九霄才對,連名都可以抛棄自取一個的人。”陰氣沉沉的男聲從屋頂上方傳來, 他言語裏看似淡漠, 卻又隐藏不住陰狠,“怎麽,殷九霄,你現在又想挑撥五樓樓主的關系來達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嗎?”

殷九霄随手一灑酒杯裏的酒水, 放到桌上再倒上酒, 動作可謂一氣呵成,無形中透出一種悠然自在, 聽到晨玉振的話語,看似随口道:“這可冤枉我了,你們的關系要是真的要好, 又怎會有縫隙讓我挑撥。晨玉振, 我不過是說個實話,信不信随你。”

關于素冰清與阮冥的私情,還是上輩子嵇遠寒告訴他的。那是他們從阮冥新建的門派生死獄中逃離, 逃亡的數天內,嵇遠寒告訴了殷九霄他所知道的一些秘密。

說是秘密,其實是當年素冰清自認為嵇遠寒是個最好的傾聽對象,畢竟嵇遠寒是衆所周知的沉默寡言, 即便真對殷翊極為忠臣, 透露這些給殷翊也造成不了素冰清什麽損失,所以她時不時對嵇遠寒吐露一些真心話, 而她只說過自己喜歡阮冥,一直很苦惱不知該如何應對晨玉振罷了。但當初殷九霄待在生死獄內的一個月, 也偶爾會聽聞素冰清與阮冥關系暧昧。

至于素冰清對晨玉振說過什麽,解除了晨玉振這份懷疑,讓其對阮冥忠心耿耿也是很有本事。

歸根結底,晨玉振大概除了素冰清之外,誰都沒有當回事,包括阮冥。

這是個陷入情愛後無比盲目的男人,而這份盲目讓本就心狠手辣的他變得更為可怕。

晨玉振所統領的陰夏樓原先并非攻毒為主,當他坐上樓主之位後,就将陰夏樓徹底改變,變成了讓其門人用毒為先,也使得輪迴谷産生了一些改變。比如懲罰做下歹事門人的銀蟲絕厄丹,便是晨玉振研制而成。

屋頂外的人又不再言語,殷九霄喝完最後一杯酒,直截了當道:“晨玉振,你可以明目張膽從我面前将歆黃鹄帶走,只要你可以勝過我。什麽時候你連自己口中的‘廢物’都不敢現身面對了?”

一道身影陡然出現在窗邊,“轟然”一聲,一人破窗而入,一只指骨嶙峋的手抓住了靠在床榻邊的歆黃鹄的後衣領,瘦削的身姿屈膝在床榻上,過瘦的腰間纏着九節鞭,後腿後撤,似乎随時準備撤離,而此人凹陷的容貌上一雙狹長的眼下一片青黑,一身黑衣更顯氣質陰鸷。

晨玉振看似挑釁的行為裏另有防備,當殷九霄與他四目相對之際,袖擺一揮,手中的粉末朝着殷九霄和嵇遠寒灑來,與此同時拉了歆黃鹄就要撤離。

殷九霄松開嵇遠寒的手,站起身,已然調動內力,催動真氣。

說時遲那時快,瞬息間一掌朝着晨玉振隔空拍去,浮游于空氣中的粉末即刻反向朝着晨玉振而去。

“你的試探夠多了。晨玉振,我知你并不想殺我,因為阮冥現在才是你的頭號大敵,我說得可對?”殷九霄的話讓歆黃鹄的臉上露出訝異。

晨玉振同樣遞出一掌,抵消殷九霄掌風之後氣息卻是有些不穩:“殷九霄,別自作聰明。”他陰氣沉沉的嗓音配上此人有些病态的模樣,着實有些駭人。

“阮冥許諾過什麽?”殷九霄再跨前一步,不再出招。顯然方才是第二次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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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玉振渾身戒備,但殷九霄毫不在意,自己猜對了,晨玉振這時果然因為素冰清對阮冥有了異心。

未等對方回答,他自問自答道:“只要你助他坐上谷主之位,便讓素冰清接受你的心意?還是讓素冰清與你百年好合?條件是什麽,我猜猜,下毒讓輪迴谷大部門門人命喪武林人士之手,可對?”

晨玉振眸光震動,喝道:“一派胡言!”

歆黃鹄亦是神色震蕩,眼睛大睜。

殷九霄的視線掃到晨玉振眼下的青黑,從袖口裏拿出一個瓷瓶,冷冷一笑:“殘垣斷壁的輪迴谷後山內有許多的墳包,裏面皆是屍骨未寒的師兄師弟,他們雖然死了,卻告訴了我一個真相,每個人的身體裏都身中奇毒,此毒将壓制丹田裏的內力,當無法自如的調動內力會如何?”

歆黃鹄即便灰頭土臉,聽聞殷九霄所言後肉眼可見面無人色。他突然想到了方才對方說過的話——我知你不會信,但洩露進出輪迴谷的方式,讓武林世人搶奪輪迴谷秘籍和金銀,甚至毒害輪迴谷大部門門人……

當時他對殷九霄的一切言辭都嗤之以鼻,也就忽略了最後的一句話。

或許是因為腰間的疼痛,抑或是今日見到嵇遠寒與殷九霄太過親密的接觸,加之駭人的猜測,所有的情緒夾雜,歆黃鹄輕輕顫抖起來。

殷九霄看到歆黃鹄神情的變化,不以為意,逼視晨玉振,挑起輕視的笑容,問道:“你與阮冥午夜夢回,難道就不曾見到他們?”

這一句話好似才真正觸及了晨玉振的怒點,他陰沉的臉色大變,怒不可遏:“殷九霄,你!”

“表情別這麽可怕。”殷九霄輕笑一聲,收起臉上的輕蔑,好聲好氣,別有深意道:“至少我真心誠意想與你合作,共謀大計。你不正是抱着此種想法,才沒有在一開始狠下殺手,我說得對嗎?”

客房內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晨玉振看了殷九霄許久,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看出真僞,長久的沉默過後,他松開了歆黃鹄的後領,勾起一邊嘴角,露出的笑容充滿兇狠,讓人膽寒。

“殷九霄,你變聰明了許多。”

殷九霄就當誇贊,欣然受之,抱拳道:“謬贊。”

“玉振,你……”

歆黃鹄剛開口就被晨玉振打斷:“你最不願想象或許便是真相,要怪就被阮冥吧,心狠手辣這一詞和他才最配。”

“我讓小二給你們再安排一間客房,這一地狼藉我還要想借口,真頭疼。”殷九霄轉身拉了嵇遠寒走到門口,嘀嘀咕咕地說着,随後,頓下腳步回頭看向晨玉振時,語笑晏晏,“晨玉振,你可以治好歆黃鹄的傷,歆黃鹄也可以離開,但我知道你不會放他走的。”

語畢,兩人離開了這間客房,徒留呆怔的歆黃鹄和靠坐在牆邊的晨玉振。

正如殷九霄所言,晨玉振怎會讓知曉了他要與殷九霄合作的歆黃鹄回去生死獄呢。

離開輪迴谷三年,歷經世事,又改名的殷翊真得變了個人。

晨玉振扯了扯嘴角,這一番言語交鋒,以及殷九霄功力大漲之後的所作所為,像是讓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讓晨玉振産生了微妙的惺惺相惜之感。

然而,殷九霄唯一猜錯了一件事。

對方認為他是因為素冰清才想對阮冥下殺手,但那不過是次因而已。

“對了,我剛看到殷九霄牽了暮秋嘯的手一起走的,這是把逃亡路上慰藉寂寞當作了真情?”晨玉振一說完話,先前怔怔不語歆黃鹄好似陡然驚醒一般,狠狠瞪了晨玉振一眼。

晨玉振還沒見過歆黃鹄如此面目猙獰的時刻,有些意外。

與晨玉振這種性格乖戾的家夥談話,不比當年和薛筎話裏話外的交鋒艱難。殷九霄找了說辭賠了一筆銀錢後讓害怕他的小二給隔壁兩人安排了另外的客房。

一回到自己的客房,他立即踢了靴子,撲到了床榻上,擡眼看向擺好靴子的嵇遠寒時,從擡起頭的淺棕色眼裏看到了思考。

“主人之前回輪迴谷挖墳找屍是……”嵇遠寒似是想到了那一日的所作所為,以及如今得到的結果,臉上浮現一抹驚異。

“沒錯,你我挖墳找屍刮骨,便是為了找到晨玉振所下何毒。”

殷九霄閉上眼,眼前好似又浮現了一年前重回輪迴谷的那日。

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竹屋林立的山間,只剩下斷瓦殘垣,似有陰氣森森徘徊山林不去,只因為死前受過的苦楚。

殷九霄和嵇遠寒一路走,在一處皆是墳包與木牌的墓地停了下來。

關于師兄師弟中毒一事,亦是阮冥在上輩子告訴他的。那一夜殷九霄接受了太多難以置信的消息,對于阮冥這個人,他竟然生出恐懼,一瞬間以為自己面對的是個無可救藥的魔頭。

“後來我讓薛筎看了下這毒,他說此毒将壓制練武之人的內力,讓人無法自如催動真氣。”

就算再高強的高手,被壓制內力面對大量武林群雄會有怎麽樣的下場可想而知。

當時嵇遠寒正在庖屋做飯,薛筎将瓷瓶交還到他手裏後說,沒想到阮冥是這般不折手段之人,不過也很疑惑為什麽殷九霄會知道門人中毒一事。

殷九霄四兩撥千斤只說自知谷中師兄師弟極為厲害,那次武林奇襲也只是派了不足三百人,輪迴谷雖然只居住着三百五十多人,但各個身手不凡,怎會死傷大半整個輪迴谷差點都被滅,他自覺其中另有隐情,其餘的話也不便多說。

薛筎也沒有多問。

這一路走來,薛筎助他良多,等一切事了,他真該好好謝謝薛筎。

殷九霄這麽想着,斜躺于塌上,一手撐着右臉,讓嵇遠寒到床榻邊來,等對方走近後,一手拉了嵇遠寒的手臂讓對方躺在自己身旁,嵇遠寒卻一掌撐在塌上,意圖後退。

殷九霄以為嵇遠寒會說出什麽讓人起火的話,卻聽對方顧慮:“先前與人交戰身上太髒。”

言外之意是要沐浴更衣才好上榻。

嵇遠寒本就穿着一身白衣,扛着受了傷的歆黃鹄到客棧,一路上肩膀上确實染上了不少血跡。

殷九霄:“我衣衫上也挺髒。不過,我們現在只有一間客房,讓小二将水打在這裏的木桶裏沐浴吧。”

嵇遠寒:“……”

當小二将木桶裏上滿水,嵇遠寒讓殷九霄先去沐浴,殷九霄無法,只能在屏風後面先泡了個澡,清洗身體之時,明明感受到了嵇遠寒的呼吸,卻還明知故問輕聲問阿寒你還在不還外面。

聽嵇遠寒“嗯”了一聲,殷九霄心情頗好地哼起了以前看過的笛譜上的曲子。他其實很想和嵇遠寒一起坐在浴桶裏,但畢竟只有他都意識到雙方的感情,先不論會是誰先難以自制,嵇遠寒一定不會同意。

方才他說到只有一間客房時,嵇遠寒雖然面無表情,眼底的慌張卻讓殷九霄以為吓得要逃離自己。

記得小時候嵇遠寒還伺候過他沐浴的。

情之一字,掩飾不了。

看懂之後,果真大不一樣。

既然嵇遠寒不敢“放肆”,那只能自己親自上陣了。

殷九霄洗好後換上了一身黑衣紫衫,等小二重新打了水來,他佯裝坐到桌前吃着方才叫上來的果盤,等嵇遠寒走到屏風,聽到水聲,他伸了個懶腰,随後道:“無聊得很,忽然想起兒時我洗澡時阿寒你也守在我身邊,為我操心這個操心那個。”

水聲停頓,嵇遠寒道:“是我該做的。”

“這一路亦是有你在旁,我才能站在這裏。”殷九霄走到屏風後,嵇遠寒一聽到腳步聲,連忙回頭,四目相對,殷九霄撩起袖子,抿起嘴唇,淺笑如春,鮮活而澄澈,“我給你擦個背,如何?”

面對嵇遠寒驚慌失措的眼睛,殷九霄眉頭微皺:“都是男人,難不成你還嫌棄我是個斷袖?”

“不是!”嵇遠寒急忙否定,可卻又說不出下文,片刻後才支吾道:“……主人,這不合規矩。”

此人睫毛震顫,如果不是身上沒穿衣服,可能下一刻就要逃出窗去。

“你又叫我主人,我說的便是規矩。”嵇遠寒拿起搭在木桶邊緣的澡巾,搬了個凳子,坐到一旁,讓嵇遠寒靠到身前,知道這人渾身僵硬,起初只是用澡巾輕輕擦拭對方的肩膀和脖子,欲讓人慢慢适應。

目之所及處,嵇遠寒身上很多的陳年舊傷,大部分都是兒時那場雪地中與馬賊搏命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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