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全文完

熟悉的氣息包裹在殷九霄周身, 心底不斷叫嚣的無盡仇怨慢慢地安靜下來。

耳邊是阮冥痛苦的嗚咽,連慘叫都叫不出來。

殷九霄靠在嵇遠寒肩頭,側了頭, 看到阮冥在如臨地獄般的痛苦中, 渾身宛如被火燒般成了一塊人形焦土,最後當素冰清顫顫巍巍地将其抱入懷裏,瞬間化為粉末,飄散在天地間, 只留下衣服和玉冠。

阮冥藏在袖口中的斷簪掉在雪中, 猶如一朵凋零的芙蓉花。

素冰清神情空洞地将斷簪拿在手裏,這是武林大會前, 阮冥離開生死獄時她親手送給對方的。

原來斷了啊。

她比阮冥年長六歲,看過阮冥咿呀學語的兒時,是那般可愛;見過阮冥劍法大成時, 是那般讓人心動;瞧着阮冥坐上谷主之位的意氣風發, 因喜歡而任其使喚。

如今,她才知原來阮冥練了靈樞劍法,所以連她的一絲心意都不願接受, 這人機關算盡,最後卻落得這般下場……

奇就奇在自己仿佛被阮冥下了蠱,竟然至今仍然愛他勝過自己。

這人走了,自己也不必活着了。

阮冥的劍就在素冰清的身邊, 她将之拿起來, 用上僅剩的所有力氣,往脖子一抹。

晨玉振站在不遠處, 看在眼裏,并沒有阻止。

素冰清至死都拿着一只斷簪。

而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芙蓉步搖, 走到素冰清身旁,素冰清還未來得及閉上的眼與他對上,他輕輕笑了一聲,聚音成線,道:“冰清師姐,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和阮冥在一起,我很快就來陪你。”

素冰清眼眸已然變得空洞,大概是沒聽到的。

不過不要緊,他馬上就會實現這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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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九霄緊緊回抱了一下嵇遠寒。

見到素冰清自刎之後,心情乍然的輕松仿佛是遲來已久的一口空氣,他深深吸一口氣,感受到嵇遠寒頸邊肌膚升起的熱度,冷靜下來的心好似也被熨帖了一般。

雖然很想就這樣一直抱着嵇遠寒,但不是這個時候。

殷九霄放開嵇遠寒,對眼裏盛滿擔憂的嵇遠寒笑了笑,輕聲道:“我無事。”随後他放開聲音,催動真氣,轉身,沒有去看氛圍極其壓抑的生死獄那邊,而是面對懸崖上的武林群雄。

一身白衣的青年身上綻開朵朵血色紅花,氣勢沉穩,聲音有力:“我殷九霄今日站在這裏,為的就是一洗這三年來的冤屈,如今真相大白、仇人已逝,我——“

殷九霄話還沒說完,一長得正氣凜然的男人拿着斧頭從人群裏站出來,打斷道:“見到殷九霄殷公子這般的強者,在下實在手癢,想要與你比鬥一番,不知是否還有機會請殷公子賜教?”

“殷賢弟,武林大會并非兒戲,這位兄臺找你比鬥,你還要拒絕不成?”岑河的語氣是嚴肅的,眼裏卻是柔和的。

“沒錯,殷小侄,我冒着這麽大風雪來此,定要看看殷小侄你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扶成濟說話一點都不客氣,直接明說。

其實他本就不打算馬上下來,岑河和扶成濟的話,倒是給了他一個更好的臺階。再加上部分武林人士臉上對殷九霄明顯的鄙夷和嗤笑消失不再,還一一應和。

“殷公子,先前是我們誤會了你,”又一人出聲,人高馬大,容貌粗犷,揚聲問道:“你既已手刃仇人,想必之後再與別人一戰,應該是點到即止吧?”

“若非仇敵,我何必殺之。”殷九霄眉眼彎彎,“再說,諸位怎知一定會是我贏?”

“那之後算我一個。”

“再加我,我也想一會殷公子的劍法。”

還沒開始比鬥,這些人如同已預料到殷九霄絕對會贏一樣,而這一屆的比武大會似乎即将成為請教殷九霄劍法大會。

殷九霄都沒有拒絕,一派漫不經心。

等到拿着斧頭的男人來到山巅,晨玉振抱着素冰清的屍首和嵇遠寒下了山巅。

當晨玉振抱起素冰清,斷簪掉落在雪地時,他沒有去管,看了殷九霄一眼,兩相對視,晨玉振眼中無悲無喜。

接下來還真就一個輪着一個,殷九霄都是點到即止,到後來刀槍劍戟、斧钺鈎叉幾乎十八般兵器都來了一遍,後來殷九霄打得實在是無聊,又擊敗了一個對手,等來等去也不見熟悉的身影,恰好又一個劍客想要會會他的劍法。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劍客落敗。

殷九霄望着安靜下來,再沒有動靜的人群,忽然高喊:“還有人一戰否?”

無人應答。

“還有人一戰否?”

青年的聲音悅耳動聽,被朔風帶到每個人耳邊,明明戰勝了所有人即将成為武林盟主,但殷九霄的臉上沒有絲毫快意,他似乎再等一個人,先前完成那麽多的應戰,亦似乎是為了等那麽一個人出現。

當武林女俠客興奮地大喊:“殷公子,無人應戰你就是武林盟主啦!”

話音落下,殷九霄仍不罷休,第三次問在場的所有人。這下子,一些人更确定殷九霄就是在等人,恰逢這一次,一陣曼妙的笛聲自人群裏響起,似乎是對他的回應。

一道披着白裘,頭戴幂蓠的倩影吹奏着宛轉悠揚的笛聲往前走了幾步,在衆人訝異的視線中腳尖點地,運起踏雪無痕的輕功,猶如仙子升入仙界,前去山巅之上。

無需露出真容,光是看到手上的迷魂玉笛,便知這是誰。

武林四傑中的最後一人,也是在殷九霄提起的往事中唯一沒有做出歹事的人,被稱為“玉笛仙子”的武林第一美人花念真。

不,現在該稱她為上官念真了。

早就有一些人下注上官念真會出現在武林大會,可這進行了有個把時辰的武林大會,誰都沒見到她,還以為上官念真是因其父與殷九霄交惡連武林大會都不準備參加了。

結果到所有事情落幕,上官念真出場了。

女子站在冰天雪地裏,摘下幂蓠,露出一雙美眸,臉上覆着輕紗,半掩嬌容,卻還是無法遮掩面紗下清麗脫俗的容貌。

殷九霄雖然現在衣衫帶血,有些狼狽,但與上官念真面對面站着的景象,真是一幅才子佳人的畫卷。

“好久不見。”殷九霄持劍拱手。

上官念真微微颔首,美眸裏帶着點笑意:“許久不見。”

兩個月前,殷九霄往月窺閣經營的當鋪裏寄了一封信,信上标明是寄給上官念真的。

殷九霄在信中表示他會在栖仙山還自己一個清白,另外未曾與上官念真真正比試過一回,不知是否還記得當年他說過的戲言。

若他這次有幸能活下來,希望能和上官念真在武林大會上切磋一下,來實現當年戲言。

上官念真記得曾經與殷九霄相知相交的一切,其中一次,五人談及身手,因為殷九霄身手不好,上官念真四人分別與他切磋時還指點了他一番。

但有些人生來就是練武的,自然就有人生來不适合練武,殷九霄便是完全不适合練武的人。

就算他們四人無比耐心,到最後反倒是殷九霄先放棄了,他放下手裏的劍,坐下來,臉上并無對自己的失望,只是有些遺憾:“若是以後某日,我突然武功大進,我一定與你們酣暢淋漓的戰一場。可能這輩子都會是一場夢,不過人偶爾會在夢裏,有何不好?”

那一刻,陽光籠罩在殷九霄身上,不過二十歲,不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存着些少年的意氣風發,上官念真本就萌動的心再次猛烈地跳了一下。

那時,她以為她很清楚自己喜歡殷九霄什麽。

她喜歡殷九霄仿佛永遠明亮的眼眸,以及沒有陰霾,純粹明媚的心性。

後來再見殷九霄,她發現殷九霄變了。但等她以為自己害了殷九霄,心驚膽落的第三次再遇殷九霄時,看到殷九霄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才恍然意識到,原來喜歡就是喜歡,不論這人如何改變,不論是叫殷翊還是殷九霄,她都喜歡着對方。

沒有緣由的喜歡。

所以,才會在最後爹爹戳破一切,又被殷九霄拒絕後,心裏滿是羞慚,連以平和的心态再見對方一面都不敢。

之後,她聽聞殷九霄殺死司徒天幹、印白梅等事,慢慢整理好思緒,才逐漸從情感的桎梏中脫身。

上官念真本就打算去此次的武林大會,她以前和上官弈明鬧別扭,棄了姓氏,改叫花念真,就是想憑借自己的實力揚名武林,确實也說過想要争一争武林盟主的位子,之後認識了殷九霄等人,也時常會嘀咕幾句。

不過她其實也明白,武林先輩與後起之秀厲害的人何其多,她又怎麽可能真的坐上盟主之位,到後來也就不再說了。

沒想到今年的武林大會,一些人還真就押注在她身上,不用去深思,都知道第一注定然是上官弈明讓人開始的。

準備出發前,她決定告知上官弈明自己的打算。

她如今并不在意武林盟主之位,不過是為了去見一見殷九霄。

她以為會被爹爹阻止,沒想到上官弈明道:“殷公子的努力,終于要迎來一個結果,作為他的好友,怎會有不去的道理?”

那一刻,上官念真莫名其妙的,流淚滿面。

是啊,她是殷九霄的好友。

曾經以為真心誠意的四人,其他三人的虛情假意傷透了殷九霄的心,可她是真将對方放在心上,而對方從始至終沒有欺騙過她,甚至還寄了這樣一封信來。

是好友。

于是她只身前來大理栖仙山。

她和其他武林人士一樣,前一晚在山腳下過夜,翌日一早來到這裏,站在人群中,自然聽到了殷九霄遭遇的所有,心裏又一次充滿對疼惜。

這一次,只是對好友的疼惜。

她一直思考着自己是否該上前一戰,還是該等殷九霄成為盟主再現身祝賀。

然而,等到殷九霄和挑戰他的人結束了一輪又一輪,等殷九霄重複了三次呼喚她的話語,當年對方說過的話再次回響于上官念真耳邊,心頭微熱,或許是被先前一個個實力懸殊卻仍舊上去較量的武林人士刺激了吧,上官念真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吹響了笛音。

當在皚皚白雪中與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對視,波動的情感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角。

上官念真微微一笑,手中的玉笛在青蔥之間轉了一圈,随後抱拳道:“上官念真,請賜教。”

“我聽說以前有上官念真在的地方就有司徒天幹,當時他們一個用笛音迷惑人心,一個用五行棍,配合起來打得人毫無招架之力,還被人稱為‘金童玉女’來着。”

“玉女可以,金童,呵,大可不必。”

“所以玉笛仙子用的笛子,殷九霄用劍,這怎麽比鬥?”

問出這個問題的人還是個少年,他的眼裏都是上官念真的身影,只一眼就能看出這少年情窦初開了。

“你這小孩新入江湖吧,上官念真這笛子可不只是用來吹的。”說完這句話,那人也不再解釋,畢竟待會兒自見分曉。

風雪漸停之後,栖仙山逐漸變得雲遮霧繞,連帶着山巅也纏繞上了仙子的白紗一般。

殷九霄和上官念真這兩個風姿絕塵的人物,于山巅而立,在雲霧的纏繞下,真給人一種谪仙臨世之感。

殷九霄沒有先動手,上官念真也沒有客氣,直接吹響了玉笛。

笛聲婉轉凄哀,好似一雙堅硬的手碾碎捏碎人的心,讓人飽受人間疾苦,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被活生生拖入了地獄,最後産生不了一絲反抗的情緒。

內心和心神不夠堅定的個別武林人士在笛聲入耳之後,手裏兵器落地,竟一臉失了神,哭喪着臉,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而像扶成濟這般的普通人,已經渾身癱軟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淚流滿面。

就連岑河這般的內力高深的人都必須堅守心神,否則便會心神不守。

要不是上官念真沒有任何歹意,怕是吹一曲激昂一些的樂曲,可能一些圍觀之士就要大打出手了。

再看殷九霄,他直接将劍刺向垂眸吹奏笛子的上官念真,動作上雖有凝滞,但神情嚴峻,動作淩厲,看上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上官念真的身體仿佛是跟随着笛音而走,在殷九霄即将刺中的一瞬間,悄然一移,随後笛聲停止,玉笛擋住了殷九霄迅速轉變的一劍。

她身形急退,唇畔抵在笛口,再次吹奏起剛才被打斷的曲子。

就算山巅上雲霧缭繞,還是能看到殷九霄的動作比對付林韞、阮冥都要慢上很多。不是他故意為之,實在是笛音入耳,難免受了影響。

雖然殷九霄要分出大部分精力來穩定心神,但不知為何,有些爽快。

不是和司徒天幹等人戰鬥時必須要分個你死我活,不是和方才一個都不認識的人點到即止的單調,而是一種仿佛和朋友再見,沒有任何桎梏,你來我往的單純切磋。

不知不覺,殷九霄再出劍,上官念真不再閃躲,再次用笛子抵擋劍光時,腳步霎時騰挪轉換,拳裹真氣,淩厲異常地打向殷九霄。

渾身給人一種缥缈如仙子氣息的女子,使出了霸道十足的拳法,當然并沒有打中殷九霄,而是被殷九霄的一掌給推了開去,上官念真整個人也倒退了好幾步。

明眼人都看到殷九霄适才周身的雲霧皆被真氣給激蕩開,連帶着都讓人更清晰的看到上官念真是被如何擊退的。

可以想見殷九霄這一掌的真氣如何駭人。

正在這時,笛音又起。

這次換了一首激昂的樂調,有人一個激靈,想要塞住耳朵,卻發現自己這次清醒非常,再也沒有心神搖曳之感。

殷九霄則不然,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似乎受到笛聲影響頗重,他整個人搖搖晃晃,好似有些拿不住長劍。

下一刻,激昂的笛音再變,這一次變得清亮悠遠,入耳讓人心神皆靜。

他們站在寒冷的雪山之巅,仿佛感受到一陣溫柔的讓人沉醉的春風,吹來的柔和之風吹進心底,讓人不由自主敞開心扉,為之沉醉。

當所有人聚精會神的注視着這一場另類的比鬥,以為殷九霄會凝神再戰時,“當啷”一聲,殷九霄的劍掉在了地上,桃花般明豔的容顏上流下兩行清淚。

猶如遒曲枝頭一點嫣然染上細雨水滴,讓人心生憐惜。

這首曲子正是當年還是殷翊的他送給上官念真笛譜中的一首。

那一年,窗外細雨飄飄,五人坐在屋內,殷翊手執買來的笛子,和上官念真一起吹着這首曲。

當下如笛聲帶來的春日和風,并無痛苦。

仇人已殺,過去的都過去了。

曲子緩緩停止,殷九霄抹去臉上的淚,彎腰撿起長劍,他道:“見笑,我——“

上官念真握緊了玉笛,眼睑微微顫動,聚音成線,道:“殷九霄,是誰說的,酣暢淋漓戰一場,不要讓我失望。”

殷九霄愣了一下,臉上綻開一個清冽笑容:“我只是想說,方才聽到這一曲想到了一些過往的事,讓上官姑娘見笑了。”他收起笑意,“重新開始。”

觀戰的武林人士心知肚明,這場比鬥将孰勝孰負,不過因為殷九霄和上官念真長得好看,所以這山巅之站稱得上美輪美奂,讓人情不自禁眯着眼,凝神觀看。

不知何時,上官念真脫了白裘,一身輕裝與殷九霄交戰。

最後,殷九霄掙破上官念真笛音的迷障,迅疾的一劍抵在女子纖細的脖子邊時,上官念真沒有任何不快,整個人甚至透着別樣的輕松。

上官念真正要離開山巅時,殷九霄向她鄭重作輯,聚音成線,緩緩道:“上官姑娘,這些年多謝你多次施以援手。當年的五人,就剩下你我二人,之前我知你情誼,卻還利用了你,說再多聲抱歉——”

話未說完,上官念真美眸微彎,語氣都有些俏皮,竟是用上真氣,讓所有人都得以聽到:“抱歉不必說。殷九霄,以後來安襄城,随時來找我喝酒,約好了?”

殷九霄愣了一下,看到上官念真神色坦蕩,明白對方完全放開了,甚至還吹了那一曲相贈,反而是不想失去這個好友的自己更憂心憂慮,顯得矯情。

他微微颔首,鄭重應下:“約好了。”

當上官念真回到懸崖處,沒有下一位前去山巅時,除了沉默的生死獄那邊,一部分人并不願看到這樣的場面。

他們是不滿殷九霄的。

雖然當下看殷九霄是被冤枉的,但原本這盛大的武林大會卻因為殷九霄的出現,徹底變成了個人的複仇大會,誰知道殷九霄身上是否還沾上了另外的仇怨,所以他們并不贊同殷九霄成為武林盟主。

另外一部分人則沒有這些想法。

既然殷九霄所做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又洗刷了冤屈,武林大會以強者為尊,更有岑河和扶成濟兩位極有名望的人做擔保,怎麽想都沒有比殷九霄更合适盟主之位的人了。

“我看殷九霄就是這一屆盟主了,還好我沒有罵過他魔頭。”

“這仙貌邪心的稱號看來也要改了。”

“殷少俠怕是會成為最年輕的武林盟主了,實在是讓人敬佩。”

“岑盟主,您怎麽看?”

這些人齊齊看向岑河。

岑河當然樂見其成,正準備站出來宣布殷九霄成為新一任武林盟主之際,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殷九霄先一步打破了流淌的高漲氣勢。

“不怕諸位英雄笑話和憤怒,老實說,我并沒有做武林盟主的心思,當初這武林大會更是我以岑大哥好友的性命逼迫召開的,一切都是為了殺了林韞和阮冥。”

一語激情千層浪。

岑河微愕,連忙大喝:“殷賢弟,你在胡說什麽?!”

他早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況且當初這是雙方同意下的合作,他當時雖有郁結,卻也很快想通要為武林做事并非只有做了盟主才行,所以談何逼迫一說。

“我當時仇怨難當,那時發現岑大哥好友久病成頑疾,我又正好與薛前輩交好,所以借機以向薛前輩求藥為條件讓岑大哥召開了武林大會。”說話間,殷九霄一躍而下,來到人群外側,身後是深不見底的斷崖峭壁,他面對一張張錯愕的臉,繼而道:“我為了報仇,外表笑臉迎人,實則陰險毒辣,無所不用其極,不止心思深重,還睚眦必報,哪有資格做武林盟主。”

有早就不滿殷九霄的人不忿地問:“那你先前應什麽戰?”

殷九霄坦然受之,眉眼彎彎:“所以說我很壞,壞得很。”

嵇遠寒走出人群,四目相對間,似乎是怕他受欺負,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身邊。

“你根本……簡直不可理喻!”這話一出來,獲得無數人贊同。

殷九霄瞄到岑河,看到岑河漲紅了臉,顯然被氣得不輕,他知道自己太過任性,心中有愧,可他也明明白白,自己真做這個武林盟主,武林恐怕會更亂。

畢竟方才站在山巅,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好些并不服氣的臉。

“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岑河帶着怒意走出來,一步步走到殷九霄面前,随即,卻是氣笑了似的,板着臉笑起來,而後轉身,高聲道:“我與殷九霄為結拜兄弟,當初他說薛筎可以治好我的好友,讓我給他機會召開這武林大會。我岑河當了六年的武林盟主,也确實有些累了,想着退位讓賢也好,才會答應了殷九霄的要求。既然今日殷九霄不想做這武林盟主,我武林人才濟濟,難不成還出不來一個厲害的人來替我接下盟主之職嗎?”

岑河的一席話字字铿锵,可謂發自肺腑,聽者動容。

殷九霄看到負手而立的岑河,右手擺了擺,顯然是讓他退到一邊,于是他趕緊乖乖拉了嵇遠寒走開,聚音成線道了句“多謝大哥”。

随着岑河一聲:“武林大會重新開始——!”又重新燃起興致昂揚。

沒有了殷九霄的武林大會,終于像個正常的正道角逐大會。

“這麽無聊的武林大會才是武林大會,走了。”聶池打了個哈欠,興致缺缺,轉身就走。

栾辛看了眼黑衣男子,忙跟上聶池:“先生,那苗子不好?”

“一眼怎麽看得出,必須要摸骨嘛,但我若是當場摸骨,一把老骨頭怕是就要不保了。”聶池絮絮叨叨,滿不在乎道:“以後若有緣,再說吧。”

誰也沒在意這兩個悄悄來再悄悄走的老人。

殷九霄亦沒有多留,和扶成濟道了別,對方拍了拍他的肩頭,然後塞了一個酒葫蘆給他,說裏面裝着杏花仙酒。

他欣喜非常,沒有假意推辭,深深作輯後拉了嵇遠寒便朝着山下走去。

走了半盞茶,發現生死獄的一衆人還跟在後頭,殷九霄扭頭看向歆黃鹄等人。

一群人好似商量好的,除了晨玉振之外,全部單膝着地,喚道:“谷主。”

殷九霄面不改色:“我這半年來用輪迴谷掌門行走江湖,不過是為了引出仇敵,從三年前開始,我就不是谷主了。歆黃鹄也好,炀春雪也好,都可以成為你們新的掌門,或者另選其他人也行。”

他唯獨沒提到晨玉振。

此刻,晨玉振也像是被排斥在外,抱着素冰清的屍首,站在人群之外。

話音落下,殷九霄與晨玉振相視一眼。

晨玉振後來在信箋上提到了他背叛阮冥的原因,是他聽到阮冥侮辱了阮正卿的牌位,還是那些陳詞濫調,阮冥卻以為晨玉振只在意素冰清,也并沒有掩飾過。

然而,晨玉振這輩子最在意的人,表面看是素冰清,但內心裏卻将阮正卿的師恩看得比情愛更重。

可再怎麽樣,也改變不了這人心狠手辣,明知阮冥要害谷中門人,卻還幫其研制毒藥的罪。

無話可說,何必再說。

這人确實該死。

不管這些活下來的人是否真心實意喚他一聲“谷主”,殷九霄也不在乎,轉身就要走,炀春雪叫住他,用怪腔怪調道:“殷師弟你,要去何處?”

他扭頭望着炀春雪,一抹澄澈又明豔的笑自殷九霄臉上綻開:“天下雖大,只要有阿寒陪着我,何處都是家。”

歆黃鹄對嵇遠寒欲言又止,殷九霄恰好說完,嵇遠寒看向歆黃鹄,一把牽了殷九霄的手,神色依舊凜然,眼底卻有溫情,聚音成線道:“我心悅他,他亦如是。”

說罷,嵇遠寒不輕不響地出聲道了句:“珍重。”

歆黃鹄眸光震動,緩緩道:“珍重。”

兩人邁出幾步後,殷九霄背對炀春雪他們擺了擺手,朗聲道:“炀師姐,謝謝你信我,謝謝你疼我,幫我一起殺林韞。今朝一別,後會有期。”

這一次,殷九霄和嵇遠寒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啊!晨樓主這是怎麽了?”

“晨玉振!怎麽回事?!”

生死獄的人群裏響起幾個女子們慌慌張張的聲音,最後傳來歆黃鹄平靜無波的聲音:“晨師兄自知毒害同門,罪孽深重,就此服毒了斷。他不久前曾言,死後将他和素師姐葬在這雪山之中,我們照做便是。”

炀春雪微啓唇,白色的氣很快消失在眼前,正如晨玉振服毒自殺後快速逝去的生命。

她沒有去看晨玉振死去的模樣,只是擡頭看向沒了風雪,顯得格外平靜的天空。

當初,晨玉振将炀春雪找去密談的時候,還說過這麽一句話:“這些都是我的由衷之言,等一切事了,我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炀春雪喃喃自語:“你的交代,都看到了。”

——已死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你們都看到了,對吧?

漫步在冰天雪地裏,殷九霄拿起嵇遠寒的手,再揉了揉,萬分确信,這确實是這次主動抱他,握住他的手。

他再扭頭,看向嵇遠寒。

腳下和視野裏的綿綿白雪晶瑩閃亮,卻都不及身邊人來的光采奪目。

嵇遠寒注意到他的視線,扭頭看過來,面面相觑。

或許是除去了所有仇怨,他渾身輕松,嵇遠寒亦渾身輕松。

回望他的人高眉深目,有些異域風情的臉型輪廓分明,常年不動聲色顯得冷硬的氣質此時因一雙眼睛裏的柔情沖淡了凜然。

“阿寒,你剛才對歆黃鹄說了甚?”殷九霄脫口而出方才疑惑,實則愣怔地望着對方,懷疑自己錯看了嵇遠寒眼裏的情誼。

嵇遠寒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起來。

他确定不是凍紅的,是真的瞬間通紅。

随後,他以為會等一輩子的話,就這麽猝不及防的從嵇遠寒的雙唇裏溢出:“我心悅他,他亦如是。”

一句話,猶如細雨陽光,落入殷九霄內心翹首以待正在長大的小樹苗,倏然間,樹苗仿佛經歷了數個春夏秋冬,最終在溫暖的陽光下,長成參天大樹,将殷九霄完全籠罩在郁郁蔥蔥的枝葉下。

璀璨明亮的狐貍眼只有嵇遠寒一個人,當他說出那句話,心有惶惶的剎那,看到近在咫尺的眼眸蒙上一層水光。

裏面似乎有委屈,又似乎只有喜悅。

主人說過許多話,做過許多事,可都因為他太過蠢笨或是自我否定沒有去發現。

而他不應再畏縮不前,大膽一些,再大膽一些。

嵇遠寒聽着如鼓的心跳,緩緩湊近殷九霄,在殷九霄動也不動,只是愣愣看着他的當下,他吻在了那雙偷偷看過很多次的唇上。

還只能做到淺嘗辄止的嵇遠寒,被突然放在腦後的手壓着無法退開。

在嚴寒中投射下的陽光中,在瑩白一片的茫茫雪地裏,殷九霄擁着嵇遠寒,一點點加深這個得來不易的吻。

嵇遠寒沒有掙紮,只是有些僵硬但又順從着他給予和他想要的一切。

懷裏的人因為緊張閉着眼,殷九霄卻從頭到尾睜着眼,他将嵇遠寒如何變得滿臉通紅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

殷九霄依依不舍地放開嵇遠寒,捧着對方的臉,又珍重地吻了吻對方的額頭。

“這一路走來,多虧了有你相伴才走至今日,如今一切事了,一身輕松,便想問問你有沒有想做或者想要的事?”

“金錢、地位、功法,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其實這個問題并沒有意義,可他就是想問一問,若嵇遠寒真的深藏心底想要的或想做的,以後他有一輩子可以陪着嵇遠寒一起做。

“我已經得到最想要的了。”

隐約有一個答案出現在殷九霄心頭,對上淺棕色的眸子,在裏面看到了話中之意。

殷九霄沒去刨根究底,只是莞爾一笑。

攜着此後一生都将相伴之人的手,在殷九霄的餘光裏,看到嵇遠寒從來不茍言笑的臉上,他吻過的有些鮮紅的嘴角微微勾起。

被殷九霄扯過幾次的嘴角,每次都顯得僵硬好笑的弧度這次柔軟地出現在唇畔。

一點微小的笑意,勝過萬千繁花。

他的阿寒,終于知道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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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從頭到尾阿寒都沒有笑過,最後,終于知道笑了。

之前我也說過,這篇文原計劃只有10-15w,是卷一預計錯誤,寫了太多為感情鋪墊的戲,導致字數超标,其實早該完結了QAQ

大家說的番外,我從最初就沒考慮過,當初就想着差不多在這個地方結束,覺得是真好那種。

作者寫這篇文時,有種九霄和阿寒真得活着,就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感覺,接下來他們可能會歸隐,可能還會玩個易容游戲闖蕩江湖,也可能是回地下輪迴谷享受二人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大家可以盡情想象。

感謝一路走來相伴至今的小天使,有你們我才能堅持到現在!

總之愛你們!!!!!有緣我們江湖再見!!!!

接檔文:《反派BOSS懷了他的孩子[穿書]》【盡量存稿快點開】

顏旭之穿成了天雷狗血文裏的柔弱白蓮花小受,趁着劇情還沒開始,他一一遠離天賦異禀擁有讓人懷孕能力的主角攻,對他一見鐘情、情根深種等配角一二三。

為保護節操,他學遍十八般武藝,刻苦修行,稍不留神練成了絕世高手。

然後一不小心把書裏的大反派圈圈叉叉了!反派BOSS還懷着孩子找上了門!

武林大會當天,荀簫頂着個大肚子當着武林群雄的面(其中包括主角攻,配角一二三)劍指顏旭之:你是現在昭告天下跟我走,還是讓我殺了你或者自殺?

顏旭之一臉懵逼:卧槽,我根本不認識您哪。

他春風一度的對象明明是個炮灰釀酒學徒,怎麽成反派BOSS了???這反派還懷孕了???

怎麽辦!認還是不認!急!在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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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武世界

當世無敵嗜酒美攻x獨占欲超強反派強受

開文前人設可能會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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