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太太

唐雲乾說,自己把尤良木留在身邊,不是為了玩玩兒而已。

男人這話講出來,尤良木聽了,一下子有些恍然大悟,但又沒有徹底恍然大悟。

他懵懵然地說:“我以為,我就這麽個用處……”

唐雲乾見他這麽看低自己,頗為不忍,曲起指節輕輕地敲了敲他腦袋,“想什麽呢。”

尤良木還是不懂,“那……我是沒用處嗎?”

唐雲乾被他逗笑了,微勾起嘴角,唇瓣中間露出一條細白整齊的縫,是很潔淨的齒貝。

真是好看,尤良木這心蠢蠢作動,又想親上去了,不過不是想親下巴。

他想親嘴,他還沒舔過那唇縫,要是鬥膽試一試的話,會不會被債主一腳踹下床。

不知唐雲乾看沒看出他那點好色心思,但聲音顯然是低了點,“要說你沒用處,也不對。”

“啊……?”

唐雲乾低下臉來,用手指擡了擡尤良木的下巴,讓尤良木能仰起臉來,與他正正對視着。

這樣,尤良木的眉目就會在燈下特別清晰,眼睛的輪廓,眉毛的形狀,二者拼在一起,就是唐雲乾想要的那種感覺。

“如果你真想給自己找點用處,”唐雲乾看着他,忽然斂了笑,慢慢湊過來,含住了他的嘴唇。

尤良木當即僵住,連呼吸都不敢。

唐雲乾貼着他的嘴唇,一邊舔*一邊吮吸,含糊不清地對他說,“你的用處,就是用你這雙眼睛,好好看着我。”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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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怎麽親你,怎麽上你。”

債主都這麽說了,尤良木于是不敢閉眼,還乖乖瞪大了,聽話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嘴唇上的感覺很熱很舒服,也很新奇,像從未嘗過的一種好味道,微醺。這樣一旦嘗過了,就讓他有點沉迷。

能跟債主接吻的欠債人,除了他,應該也沒有誰了吧。一時間,尤良木心裏面有點兒沾沾自喜。

他不由自主地雙手攀上唐雲乾的肩膀。

“唔……嗯……”

兩人吐息之間,尤良木逐漸覺得腦袋有點重,但是不難受,是那種喝了酒之後的醉感,暈乎,慢慢地,飄飄不知所以然,要到天上去。

他們,一個睜着眼,想好好看看接吻的對方。

另一個,閉着眼。

當時感覺很深刻,以至于尤良木記到現在,有時連他自己都會嘲笑自己,又不是情窦初開的高中生了,怎麽還對一個小小的初吻惦記這麽久。

即便是和唐雲乾分開了大半年的如今,前天晚上做夢,他還夢見自己第一次和唐雲乾接吻的感受,那種熱度和心跳。

夢裏是高興的,可醒了之後,回到現實,就是不高興了。

“先生,這是您的繳費清單。”

“哎好,謝謝啊。”

尤良木沒想那麽多了,卡裏多出來的二十萬讓他交醫藥費時有了底氣。他謝過護士姑娘,把醫藥費賬單塞進褲兜裏,便馬不停蹄地往八樓肝髒科趕,手裏還提着一袋剛買的水果。

醫院裏的消毒水味不好聞,每次尤良木來這裏,都覺得鼻子難受,比心裏頭還難受。

走到病房外面,他立馬先揉了兩把臉,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點兒,才用力擠出一個笑容,推門進去。

“小良子提溜着皇太後最愛吃的香蕉來咯!”尤良木吵吵嚷嚷,幸好病房裏的人都不煩他。

進門那張病床躺着個老太太,一聽見聲音就喜笑顏開,“讓我看看是誰來了?哎喲喲,是我寶貝孫子喲!”

老太太叫呂娟,鼻孔裏插着管兒,手背上也插着管兒,皮膚明顯青黑,那肚子腫得像個快要爆開的皮球兒,把松松垮垮的病號服撐起來。

雖然她命不久矣,但活得可比多少年輕人精神多了。

婆孫倆聊了半天,尤良木給他姥姥削果,還說醫藥費不用擔心,已經湊好了,只要安心養病就好了。

然而老婆子卻急了,又要拔針又要下床,跟幼兒園孩子似的。

“不治了不治了!”

這弄得尤良木也急,“怎麽就不治了?好好地,怎麽說不治了呢?”

“咱沒錢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騙我,醫藥費那麽貴,哪那麽容易湊!要我寶貝孫子拼死拼活打工給我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太湊醫藥費,我心疼!不治了,反正也治不好,別浪費錢!”

尤良木“哎喲”一聲,真是心累。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他姥姥摁回了床上,身上汗都出來了。

看到姥姥手臂上因為掙紮而出血的針孔,可把他心疼壞了,趕緊叫來護士幫忙處理了一下。

“誰說治不好的?”尤良木又氣又急,給呂娟擦汗,“現在醫學多發達,指不準就治好了,就前年,住咱們隔壁那老頭兒不就治好了?”

“什麽老頭兒,人家就五十來歲,我都大半截入土了,能一樣嗎?”

“怎麽不一樣了,我說一樣就一樣。”

呂娟給他氣笑了,無奈道,“我自個兒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還能有我清楚啊?”

“哎呀你就別操心了,我說能治就能治。”尤良木多少有點蠻不講理。

“你是醫生啊?你說能治就能治,我說,你還不如把錢留着,将來娶媳婦兒用。姥姥活到這把歲數了,活膩了,就是明天死也行。”

“別說晦氣話。”尤良木心裏悶,嘟囔不清地說一句,“我不娶媳婦兒,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就行……”

“一家人……”呂娟摸了摸她外孫的頭毛,“傻小子,別那麽死腦筋,你跟別人也可以是一家人,姥姥死了,你再組個新家不就得了?”

“沒那麽容易的,”尤良木低着頭,“家家家,哪知道別人要不要跟你組呢,你以為組個麻将桌啊?說得輕巧。”

其實,他比較想說的是,沒有姥姥,就哪哪都不是家。

曾經,他也有過想和唐雲乾組成家的傻逼想法。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産生依賴和依戀的心理,不知不覺間,就會想和對方組成一個家,彼此構築一種穩固的、長期的關系。

其實吧,這種聽着太複雜的道理,尤良木也不懂,他只知道,自己确實也想過和唐雲乾成為一家人。

兩個人過日子,一起吃早餐吃晚飯,窩沙發上看電視,躺床上的時候能抱着,冷的時候能暖手,早上醒來第一眼能看見對方……

就類似這些吧,還挺老土的。

至于想和唐雲乾成為家人的原因是什麽?

尤良木也沒仔細想過。

可能是因為,唐雲乾偶爾會動情親吻他,唐雲乾喜歡他做的湯面,唐雲乾會在他落魄的時候向他伸出手,唐雲乾不經意間也流出一些些對他的依賴……

漸漸地,所有的一切,就演變成了一種似真似假的幻覺——

唐雲乾多多少少需要他,而他也恰好需要唐雲乾。

所以尤良木也覺得,自己之所以産生這樣荒謬的幻覺,并不是他一個人的錯,唐雲乾也負有一定責任,而是他們雙方共同的合力,才讓他有了這種如此愚蠢的念頭。

嗐,一個巴掌拍不響嘛。

尤良木雖然不是一個擁有完整家庭和雙親的人,但他比誰都懂“家”這個概念,因為他姥姥足夠愛他,至于他舅那個廢人,也很愛他。

他後來之所以明白自己和唐雲乾組成不了一個家,是因為終于知道,雖然他很愛唐雲乾,但唐雲乾根本不愛他。

單方面的愛只能叫蠢,不能叫家。

以至于,尤良木那木頭似的腦袋很深刻地意識到,對于唐雲乾來說,自己永遠不可能是家人。

從他踏進唐雲乾家門的一刻,直到他離開唐雲乾家門的一刻,他永遠都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

外人。

“乖孫兒,姥姥知道你辛苦,你很辛苦,我不想你還這麽年輕,就要扛這麽大的負擔......”

呂娟磨過似的粗糙嗓子,一下将尤良木從雜亂堆砌的記憶中拉回來。

男人甩了甩腦袋,猶如小狗甩毛,把自己腦袋晃暈,這樣就能不再去想從前的事。

兩三年前的事罷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無論如何,現在自己已經是局外人,需要關心的只有眼前的人,而不是早把自己踢出局的那位。

尤良木把削好的水果裝盆裏,遞到姥姥面前,“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拿得出來。”

呂娟先用牙簽戳了一塊送他嘴裏,“姥姥知道你不容易,別太辛苦了,不行的話,咱就回家,治不治都一樣。我老了,你還年輕,得過自己的日子。”

“嗯,我知道的……你別總說這些,我都聽煩咯。”

“煩就煩吧,老太婆我也煩不了你幾天了。”

看完外婆之後,尤良木從醫院裏出來,走路有些神不守舍,腦袋也亂哄哄的,在門口磕絆了一跟頭,差點撞上人。

他一臉驚慌,忙不疊地說着“對不起”,擡頭一看,竟發現是一位熟人——

馮港。

男人似是早就在這裏等着他,微微欠身道,“尤先生好。”

“馮助?這麽巧,”尤良木沒想到在這裏會碰上唐雲乾的助理。

馮港就跟唐雲乾的近身侍衛一樣,一般馮助出現的地方,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有唐雲乾在。以前尤良木還在唐雲乾身邊的時候,也受過這位馮助理的關照。

尤良木心裏有點兒預感,唐雲乾在附近?

他心中咯噔咯噔咯噔。

“您……怎麽會在這裏?”尤良木一個激靈,想到這裏是醫院,“不會是乾哥他生病了吧?”

“沒有,唐總他很好。”

“也是,他要是病了,也不會來這種地方看。”

尤良木略略偏過頭去,往大門口的另一側看了看,才注意到那裏正停放着一輛很眼熟的黑色賓利。

再一看,後座車窗往下降了大半,露出裏面唐雲乾的少許側臉。

男人往尤良木這邊看過來,眼神挺冷淡的。

尤良木立馬像躲避子彈一般,低下頭去,回避了對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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