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媳婦兒
以前那兩年,尤良木還在唐雲乾身邊的時候,他們除了在別墅裏住,更多時候是在唐雲乾的公司附近住。
那兒有一套高檔公寓,方便唐雲乾上下班。其實也方便尤良木出門,因為別墅離市中心比較遠,而尤良木又不習慣讓司機接送,出門送外賣要騎小電驢,去到市中心都要騎很久。
唐雲乾便買了1402這套公寓。
尤良木很喜歡這裏,三室一廳,裝修簡約卻不失溫馨,位置鬧中取靜。
家具都是他和唐雲乾一起挑的,偏實用性,當然,也有一些不實用的,就像擺在冰箱上頭的不倒翁、挂在卧室門上的小椰子殼、陽臺上的花藤架等等,但是尤良木也很中意。
公寓離唐雲乾公司很近,尤良木心血來潮的話,就可以在家裏先做了飯,再拿去給加班的唐雲乾,路程很方便,走路十分鐘不到。
要是送的是晚飯,他還可以在公司陪着唐雲乾吃,等唐雲乾工作完之後,兩個人再慢慢踱步回公寓,牽着手,一起走,說些日常和沒有什麽內容的話,偶爾還能在暗處接個吻。
——“乾哥,今天菜市場裏的芥蘭特別新鮮,不過也挺貴的,漲價了……”
——“乾哥,你說最近天氣怎麽時好時壞的?”
——“乾哥,我下午送外賣的時候碰見一對情侶吵架,好多人在圍觀!”
——“阿尤,把手給我。”
雖然唐雲乾從不讓尤良木做家務,說是請家政就行,但尤良木還是會抽空主動去做,并且按心情來挑選打掃的時間。
不過,因為和唐雲乾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心情不錯,他就經常打掃這個家,最喜歡的是洗桌布和床套。
那七百多個日日夜夜,無數點滴瞬間裏,尤良木經常能從中獲得和唐雲乾一起生活的實感,因為他們可以在這公寓裏做很多事,例如一起看電視,吃晚飯,再做個愛什麽的。
兩個人曾在中秋節的夜晚一起喝茶看月亮,吃柚子,也曾用一張毯子裹着彼此,站在陽臺談論究竟星星的光來自多少萬年以前……就像一對再尋常不過的情侶,平淡且有煙火氣。
正因如此,在這裏,尤良木有時會覺得,自己跟唐雲乾的差距也沒有那麽大。
Advertisement
他會短暫地忘掉,唐雲乾其實本是一個住在獨棟別墅裏、有着龐大生意集團的資本家,而自己只是一個本該住在潮濕地下室裏、背負着沉重債務的小老百姓。
要不是賣身償債,他一輩子也遇不上唐雲乾這樣的人,更住不進這樣漂亮的地方。
只是後來,也是在這間屋子裏,他們彼此留下了一截不那麽好的回憶……
兩個人決定分開的那天,是因為尤良木買了菜回到家,一進門,就看見唐雲乾坐在客廳裏。
唐雲乾旁邊是那個人。
那個人叫谷之涵。
尤良木一直知道他,以前也在照片上看過他,記憶尚算深刻,因為這個男人樣貌長得很好看,看起來和唐雲乾很相配。
那時唐雲乾給他看了谷之涵的照片沒多久,他們還見過面,是唐雲乾親自組的局。
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尤良木一直很好奇谷之涵這個人,不過他立志要當一個知情識趣的人,所以很少跟唐雲乾過問谷之涵的事。
唐雲乾也從來不怎麽跟他說。
弄得尤良木一度以為債主喜歡自己。
挺傻缺的,也不懂适時掂量自己幾斤幾兩,老在唐雲乾面前幹蠢事、說蠢話,把自己活成個很衰的笑話,乃至于這個自作多情的誤會日漸加深。
可他偶爾也覺得,造成這種誤會漸深的局面,也不完全是自己一個人的錯,唐雲乾多多少少也要擔點責任。
就好像,他改口稱呼唐雲乾叫“乾哥”,舔着臉皮叫了三年,但這個稱呼,可不完全是自己的意思。
當年他回老家看姥姥的時候,在鎮口遇見一小傻子,那傻子那天天在樹樁上盤腿打坐,雖然村裏人都不搭理他,他依舊锲而不舍天天喊過路人“媳婦兒!”
尤良木曾覺得震撼,畢竟傻子不是随處可見的。
除了震撼以外,他還罕見地好學善思,從中獲得一點獨特的體會——
若是自己也這樣天天锲而不舍地喊唐雲乾“媳婦兒”,即使會被當成傻子,但起碼,也能在唐雲乾心裏留下個不可磨滅的震撼形象吧。
于是,他從老家回到T城之後,突然不再稱呼唐雲乾為“唐老板”,而是……
“媳婦兒”。
順口是順口,就是有點太膩歪了,大概唐雲乾也不甚喜歡,連眉頭都深蹙起來。
但男人也沒說不行,甚至在尤良木不知死活高興嘚瑟的時候,吻了吻他。
當天夜裏,債主身體力行地給了欠債人點顏色看看,乃至于之後的三天,尤良木都哼哼唧唧,卧床不起,一直叫喚“屁股疼”,也就自然而然地忘記了那個拎不清的稱呼。
“叫哥。”唐雲乾和善地給了他一個不錯的建議。
“哥……乾哥……”這倆字被尤良木叫得一顫一顫的。
他當然沒想叫出這股勁兒,他走的不是這種風格,只是看着為自己失控的唐雲乾,他心生癢意,這脫口而出的稱呼,便染了幾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暧昧氣息。
若是要将這行為理解成欠債人想讨好債主,也未嘗不可,只是太過牽強,連尤良木自己都不信。
他這麽叫了,那就叫了呗,從床上叫到床下,剛開始還會臉紅,跟條件反射似的,想起自己在床上意識不清喊了一堆亂七八糟,唐雲乾就會咬兩口他的耳朵,讓他喊聲“乾哥”聽聽。
不過人是有适應性的動物,厚着臉皮多叫叫,叫順口叫習慣了,也便不覺有多谄媚了。
尤良木甚至從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稱呼裏,延伸了非常廣闊的思維——
唐雲乾喜歡他。
太多這樣的例子了,他數都數不過來。
再後來,唐雲乾說喜歡他的眉眼,他就以為唐雲乾是喜歡他。唐雲乾對他很好,他就以為唐雲乾是因為喜歡他才對他好。唐雲乾和他住在一起,他就以為唐雲乾是要和他在一起……
唐雲乾跟他做 .愛,他就以為唐雲乾愛他。
錯覺的堆積不是一朝一夕的,太多個心動瞬間累計在一起,才會造成最後不可挽回的誤會。
說實話,有時候,尤良木也難免在心裏偷偷責怪唐雲乾一下下,要不是對方總給他這種錯覺,他能犯這種剎不了車的誤會?
他自認是個蠢人,他想唐雲乾應該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對待蠢人就要早點說清楚啊,而不是做些意味不明的舉動去誤導蠢人,不然蠢人又怎麽能懂呢?
不過他想想,可能這也是命中注定要犯的一劫,桃花劫。
幸好,深不見底的誤會不代表沒有底,自打谷之涵出現在了他和唐雲乾之間,他就知道,自作多情的一切都開始觸底反彈了。
當時他處于混沌又迷茫的狀态,因為看過谷之涵的照片後,他有些問題找不到答案,就只好嘗試去問過唐雲乾。
“乾哥,你當初為什麽……會讓我跟着你?”
唐雲乾對他向來很容忍,也樂于回答他各種膚淺弱智的問題,但此時,男人卻沉默着,似乎電視裏的廣告比尤良木的問題有趣多了。
尤良木揉了揉眼,木然地靠在他肩上,跟着一起去看那變幻的電視屏幕。
“乾哥,我覺得,我長得很一般,不是會讓你一眼相中的人……”他還在追問,只是腦袋不擡起來了,輕聲地問着。
他其實挺怕唐雲乾煩他。
所以半晌後,他還是改了口,“乾哥,你周末吃面嗎?就幹貝做湯底那種,我給你做呗。”
終于唐雲乾把電視關掉,開口了,“擡起頭來。”
尤良木擡了,不過只擡了一點。
他确實努力了,但這腦袋硬是不聽使喚,特別是他想到唐雲乾剛才一言不發的模樣,感覺到唐雲乾有不耐煩,他就很難控制自己這破腦袋。
等過了很久,尤良木發現對方又沉默了,一言不發地凝視着他的眼睛,他便終于膽小甚微地将腦袋擡起來。
然後就看見唐雲乾的五官在自己面前放大,湊了過來,扣住他的後腦勺,深深親了下來。
“唔……”
尤良木傻眼,不知道該不該說這是個“親吻”,說“發洩”可能會更貼切些。
因為唐雲乾将他的下唇咬得很痛,可親上嘴唇的時候又挺溫柔,以至于他沉浸在這種時而舒服、時而疼痛的感覺之中,有點矛盾且不現實的感覺。
他不知道唐雲乾這個吻的具體含義,但他能感知到,唐雲乾是不高興的。
通常唐雲乾不會很直白地說出自己高不高興,但尤良木就是能懂,就像狗一樣,不需要對話,總能知道主人的悲歡情緒。
在松開尤良木的時候,唐雲乾說了一句“你嘴唇有點幹”,以至于那赤紅的耳根所要表達的,正是這種嫌棄的情緒。
不過尤良木還是開心的,也覺得這真是莫大的榮幸,正如每一次被唐雲乾親吻那般。
他就是一只狗而已,只要給點水,給點糧,再伸手去逗逗他,給他扔個骨頭棒,他就會一輩子當唐雲乾最忠誠的小狗,永不背叛。
然而,是唐雲乾先背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