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上海
這天晚上,尤良木被唐雲乾摟在懷裏,一動不動,呼吸聽似綿長,但眼皮底下一直在躁動。
他睡前睡後都挺不踏實的。
睡之前他在想,唐雲乾雖然摟着他,但心裏想的可能是另一個人。不過他也阻止不了,畢竟誰都沒辦法控制別人腦子裏想什麽。
入睡後也不踏實,他斷斷續續地做了一個很新鮮的夢。
他腦補出了一個男人的形象。
這個男人叫谷之涵,長得出奇的好看,單是這個名字,一聽就很有民國歌女的感覺。
是的,歌女。
在尤良木這個怪誕的夢裏,那位素未謀面的谷先生穿着旗袍抹着紅唇,還燙了個非常惹眼的大波浪頭,在舞廳裏扭動腰肢、唱着夜上海茉莉花,活脫脫一個禍國妖精,跟電視劇裏演的一樣。
那叫一個風華絕代。
臺下有一群叼着雪茄、梳着大背頭的油膩西裝男,争先恐後地往臺上扔錢啦,扔玫瑰啦,視那靡靡之音為天神所吟唱的芳菲天籁,只想沉醉在那溫柔鄉裏。
唯獨唐雲乾很不一樣。
他像煙火塵俗裏的一抹脫俗淡色,立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不抽煙不油頭,西裝筆挺,神情淡漠,眼神久久集中于臺上的佳人。
谷之涵得到了稱贊與愛慕,高傲地揚起頭顱與頸脖,像只高貴漂亮的白羽天鵝,五根纖細修長的手指逐只收攏,就開始一展那美妙歌喉。
“夜上海,夜上海……”
尤良木站在臺下一個小小的角落裏,周遭都是灰暗的,沒人會注意他,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路人而已。
看着谷之涵這麽耀眼,他就和大家一樣,佩服得熱烈鼓掌,“好哇好哇,真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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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之涵還在“夜上海,夜上海……”
尤良木哈哈笑,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說了一句,“我倆是不是長得挺像的呢,真榮幸。”
除了一直令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天之驕子唐雲乾,他發現自己又找到了另一個打心底裏羨慕的男人,這個谷之涵可謂光芒四射,誰都要折服于他的魅力。
尤良木就真的,好羨慕。
一曲幽歌畢,谷之涵走下來,問他,“你是唐雲乾的誰?”
尤良木在夢裏也一樣不機靈,他沒覺得對方突然問這個有什麽不對,就說:“不知道啊。”
“怎麽會不知道?你和他天天在一起,還接吻上床。”
尤良木挺迷惑的,撓撓頭,很老實地說道:“那應該是室友吧……我們同居了有快兩年了,關系挺好的,呃,會一起吃飯睡覺,偶爾散個步,聊聊天。”
谷之涵又問,“你喜歡他嗎?”
尤良木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拼命搖頭擺手否認,“不不不不不……”
谷之涵罵了他一句“口是心非”,就沒再理他了。
*
在那之後隔了兩天,好似什麽都發生了,又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有種詭異莫測的平靜在唐雲乾和尤良木之間彌漫。
尤良木總有一種搖搖欲墜之感。
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丢掉唐雲乾身邊的位置了,又或者說,這個位置本就不屬于他。他沒有一刻不在擔心,正品什麽時候出現,而自己這個仿品什麽時候會被抛棄。
若是樂觀去想,自己實在不該有這般怨婦想法,畢竟住在大房子裏,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這比什麽都強,為什麽還要去追求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比起回應的愛意,好好還債明明來得更實際一些。
而唐雲乾似乎一如既往地體貼,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解決尤良木心中的疑惑,在某一天,他讓尤良木跟自己去見個老朋友,大家一起吃頓便飯。
尤良木說好。
他去到才發現,原來唐雲乾的那位朋友就是相框裏的人,叫谷之涵的那個。
很好看的一個男人,眉目确實和自己有幾分像,但是整體來看要比自己好上百倍,別的不說,單是氣質就大相徑庭。
瞧尤良木那含胸駝背擡不起頭的慫樣。
谷之涵看了他幾秒,露出一個很友善的笑容,“你好。”
“呃,你、你好……”尤良木盡量讓自己禮貌地打招呼,聽上去很正常。
在此之前,他曾多次去想象,也忍不住去希望,谷之涵該是一個浸染了娛樂圈污水的小明星,豔俗浮躁,是空有皮囊的花瓶一枚。
但當他真正接觸到谷之涵本人的這一刻,才明白唐雲乾為什麽會對這個人念念不忘,也明白了自己和正品的差距。
根本沒有可比性。
谷之涵如他想象一般帥氣、漂亮,又漂亮得超出想象,即便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漂亮”這個詞語用在他身上也毫不違和。
但這個男人漂亮卻不張揚,眉目如羊脂玉一般溫潤,讓人見之心生好感,就是……很容易令人第一眼就喜歡上。
尤良木對他也挺有好感的,并且愈發覺得唐雲乾有眼光,能喜歡上這樣一個發光的人,而不是毫無可取之處的自己。
谷之涵善于社交,說話也很主動,“第一次見面,很高興見到你。我早就聽雲乾提起過你了,诶,那雲乾有跟你提起過我嗎?我是他發小。”
“啊,”尤良木躊躇着,不知道回答有還是沒有,但覺得自己也該像對方那樣介紹介紹身份,就溫吞道:“我是……我是他的……”
自己是唐雲乾的誰呢,這不好說,關鍵還是得看唐雲乾本人的意思。
所以他向唐雲乾投去征詢的目光,只可惜,對方并沒有什麽提示,反而刻意繞過了這個話題,只說,“先坐吧。”
“對啊,坐下再聊,”周晉在一旁招呼着,樂呵呵地安排他們,“來來來,大家都先進去坐,随意一點嘛,自己人吃飯。”
衆人進到包廂裏,谷之涵和唐雲乾坐在一起,尤良木看了看,就只能繞到周晉旁邊坐下。
這幾個人面對面,有種生掰硬湊之感,而尤良木自然是裏面最多餘的那一個,就像在橘子裏塞了一瓣大蒜進去,很違和。
谷之涵笑了笑,“我回來都有半個月了,才約上這位傳說中的尤先生吃飯。”
他話是對唐雲乾說的,眼睛卻打量着尤良木,對這個由始至終都少話內向的男人有幾分好奇。
尤良木臉微微一臊,本能地想要低下頭去,可恍然間,他又有種不甘心,有種想要宣示主權的蠢動。
于是他繃着臉擡起頭來,僵硬地笑笑,“哈。”
可惜,落落大方的氣質不是裝就有的,比起有副好皮囊、天生家境優渥的谷之涵,尤良木天生沒有底氣,更遑論游刃有餘的氣度。
即便他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從容點、大方點,但是那微抖的手腕,還有下意識閃縮的眼神,都讓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擺不上臺面的小人物。
如此就能知道,他心底裏的自卑不是天生的,還有些是別人給的,例如谷之涵這類人。
谷之涵喝了口紅酒,又是一笑,“周晉跟我說,你和雲乾關系很不錯,最近這兩年你們走得近,還住一起了?”
“呃……嗯。”尤良木木讷點頭。
他想說,是走得挺近的,都近到床上去了。
“雲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把他當哥看的,他身邊很少有像你這樣的朋友,所以我想,你應該挺特別的。”
“不特別,不特別……”尤良木在心裏說,像我這樣的?哪樣的?
周晉在旁邊附和兩句,“之涵,你跟我表弟一起長大,知根知底,你最了解他。他挑了個什麽人放身邊,你可得過過目啊。”
“當然,”谷之涵就像自家人說話一樣,“雲乾的事嘛,就是我的事。”
尤良木想說點什麽,周晉就勾着他的肩,“哎呀,小良木,你也被他們酸到了是麽?”
“……”
周晉又說:“你可別介意哈,這從小呢,我們仨就一起玩,我和雲乾還有之涵。不過吧,他倆好得跟糖蘸豆似的,就自成一派,經常冷落我,有什麽也不跟我說。”
“……”
“嗐,小良木,現在還好有你陪我了,他倆聊他倆的,我們聊我們的。讓他們自個兒黏糊去,咱甭管他們!”
“……”
“诶?怎麽不說話了?他們不理我們,我們自個兒聊,啊,你就跟哥聊,反正吶,對他們兩個來說,別人都是外人!”
周晉笑嘻嘻地,也沒想着隐藏自己這番陰陽怪氣,生怕尤良木聽不懂似的,就差明說了。
外人......尤良木想了想,木然地點點頭,自己确實是外人。
事實上,他想告訴周晉,不用這麽賣力地謅謅,自己真沒想加入到唐雲乾和谷之涵那談話之中去,也真沒想打攪,他不會這麽沒眼見力的。
因為唐雲乾和谷之涵聊的內容,他大多聽不懂,也插不上話,那倆人在國外的旅行經歷,看過的哪部音樂劇又重上了,想投資哪盤生意,最近基金走勢見好等等……這些都不屬于他的認知範圍內。
要是聊聊最近的豆芽菜多少錢一斤,或是哪哪兒的超市打折便宜,他還勉強可以插上一兩句。
原來共同話題是這麽重要,他記住了。
周晉那嘴不吃東西,閑得慌,一口一個“小良木”,還要繼續胡說八道,尤良木卻不是很想再聊了,撓撓頭,只能一直應着“哎。”
這時,唐雲乾提起筷子,夾了一塊扇貝到尤良木碗裏,淡淡道:“別理他,吃點東西。”
“哎,好……”尤良木拿起筷子,埋下頭去,沉默地吃了起來。
他明白唐雲乾這算是在維護他,只是多多少少有些不解,唐雲乾為什麽要維護他一個外人?
其實,關于這兩年間,唐雲乾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成過自己人這件事,尤良木至今沒有一個準确的定論,但他偏向于沒有。
唐雲乾這個人很面面俱到,對誰都友善溫和,在過往那兩年裏,他幾乎沒有對尤良木發過脾氣,也鮮少有态度不好的時候,有話好好說,還會送尤良木一些好東西當作禮物。
尤良木嘗到不少甜頭,曾一度以為唐雲乾對自己已經很好了,哪怕是對別人也這樣好。
在他眼裏,唐雲乾是一個如此溫柔講禮貌的資本家,即便自己處于高位置,也不會對低位置的平民老百姓頤指氣使。
直到他看見唐雲乾是怎樣對那個人的。
他才恍然,哦,原來唐雲乾有更加友善更加溫和的一面,只是這一面平時不會輕易顯現出來,是專屬于那一個人的。
尤良木多少有些妒忌。
這個飯局,他就坐在唐雲乾和谷之涵的對面,看着那兩人談笑風生,說了不少有趣的、廣闊的話題,聊得那麽默契,笑得那麽開心,關系親密得旁若無人。
好像除他們以外,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尤良木戳着盤裏的牛肉,不太敢去看了,他努力回憶着,唐雲乾有沒有因為自己而這麽開心過。
……好像沒有,唐雲乾連對他開懷笑的時候都很少。
于是,他覺得桌子中間浮現出一道無形的分割線,将自己和對面那兩個人分開來,如此泾渭分明,如此荒誕不經。
自己到底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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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寫了這種狗血土梗:替身和白月光在飯桌上相見,然後攻更維護白月光,又有別的朋友在煽風點火,替身很傷心但是很隐忍……這種萬年狗血土梗我想寫很久了,圓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