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妒忌心
知道相框存在的這一天,尤良木從早到晚什麽都不想幹。
他就想癱着,癱在床上放空、睡覺,醒了之後就在家裏踱步,從陽臺走到客廳,又從客廳走到廚房,如此來來回回地繞圈,還不留神撞倒了不少東西。
這個男人有種魂不附體的感覺。
對他來說,唐雲乾是近在眼前的,而愛情是遠在天邊的,如果他一開始就是生在雲層上的人,那愛情自然是觸手可及,但他是長在泥潭裏的,愛情便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
唐雲乾曾把這種奢望拉近給他看,讓他這個傻人真以為,自己也是能夠觸碰到愛情的。
直到相框擺在那兒……
所謂愛情,便又離得他遠遠的了。
傍晚的時候,尤良木終于覺得有點餓了,就打開唐雲乾的酒櫃,以前他從不碰這個貴重的櫃子,怕弄壞了惹唐雲乾不高興。
現在倒是無所謂了,他随便拿了一瓶出來,費勁撬開瓶蓋,直接倒進嘴裏喝了。
他也不知那看着像飲料的東西,竟然能有四十多度,挺嗆喉嚨的。
待晚上唐雲乾回家之後,發現尤良木已經喝醉了,男人好像已經睡過去了,伏趴在餐桌上,跟坨面團似的,鼻尖紅得滴血,臉下枕着那個相框。
唐雲乾走過去,摸了摸他紅通通的臉,有些燙手。
“喝酒了?”他問。
尤良木聽見聲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看,看到唐雲乾英俊的面目,他第一反應是露出笑容,但下一秒又好像想到了什麽,笑容如消退的海潮般漸漸散去。
“欸?乾哥,你回來啦?”
“嗯,飯局結束就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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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雲乾脫掉外套放在旁邊,拿過桌上只剩一半的酒瓶,微微皺眉。
“怎麽突然喝酒了?還喝度數這麽高的。”
尤良木沒吱聲兒,發現今天唐雲乾穿得很好看,是熨帖的新衣服,頭發也打理過了,身上還有點淡淡的男士香水。
看來,飯局上的人很值得唐雲乾重視。
唐雲乾帶了些打包的飯菜回來,香氣撲鼻,食材都很昂貴。只是,那都不是尤良木愛吃的,應該是另一個人的口味。
“吃點東西吧,幹喝酒不吃東西,會傷胃。”
“……唔。”尤良木嘀嘀咕咕發出怪聲,聽不出在說什麽,反正一句完整的詞兒都沒有。
他在想,唐雲乾剛才去了個什麽樣的飯局呢?飯局上的是誰?
唐雲乾熱了一下飯菜,拿來碗筷,在尤良木身邊坐下,主動給尤良木夾了兩片很厚的花膠。
“吃點吧,墊墊胃。”
債主對自己這麽好,放在從前,尤良木大抵會覺得自己又行了,但這次,他好像不行。
“乾哥,你覺得我這人怎麽樣?”
“挺好的。”唐雲乾又給他夾了一塊蚝油蝦卷。
“真的?”
“嗯。”
尤良木若有所思地垂着腦袋,想想也是,唐雲乾沒必要騙他。
人大多是善良的,場面話不難講,場面事不難做,沒有誰會開口就說難聽話,說你這裏不好、那裏不好,除非是尖酸刻薄的人。但唐雲乾顯然不是。
所以人需要有個自省功能,即便別人不說,自己也得擦亮雙眼,透過一些蛛絲馬跡,去學會正确看待自我。
尤良木聽了唐雲乾的話,難得智慧一回,不但沒有沾沾自喜,反而能夠更正确地看待自我了,自知之明一下子增加了很多。
他意識到,唐雲乾對他好,說些不令他難過的話,或許是因為唐雲乾那一點點對于貧弱大衆的善心憐憫,也或者是唐雲乾本就是一個寬容和善的人,對誰都如此有風度和教養。
更有可能的是,這只是唐雲乾對于別人情感的一種轉移,因為無處安放,所以暫時寄存到他身上而已。
尤良木看着那個送到面前來的碗,鼻子一酸,“乾哥,我有點不想吃……能不能不吃呢?”
畢竟,唯剩的一點叛逆也就只能這樣體現了。
唐雲乾沒逼他,“不吃就不吃吧。”
“哎,謝謝……”
尤良木感覺特別沮喪,可醉醺醺的腦子不允許他想太多,他撐住桌子站起來,想走兩步,手裏還緊緊拽着那個相框。
唐雲乾怕他摔倒,一手将他扶住,他順勢扒到唐雲乾身上,又軟又乏力,跟塊狗皮膏藥似的。
男人臉上還有相框壓出來的紅印子,蜿蜒爬在皮膚上,跟怪異的花紋一樣,有點醜陋。
“喝得這麽醉,渾身酒氣。”唐雲乾輕聲說着他,口中卻并未真的有責怨的語氣。
“啊……對不起……”尤良木略微委屈,像個被責怪的小孩,雙手虛虛環住唐雲乾的脖子。
唐雲乾拿掉他手裏的相框,随手放在旁邊的桌上,是不會被撞倒或摔碎的地方。
尤良木一愣,像被人奪走了重要的物件一般,想要伸手去拿回來,然而,他被唐雲乾制住了雙手,要将他帶到卧室裏。
“進去換件衣服。”唐雲乾道。
他并不喜歡尤良木身上有這樣難聞的酒精味。尤良木平時那種自然的、溫暖的氣息,他倒是覺得挺喜歡。
“哦。”尤良木點頭。
男人被唐雲乾安放在床邊,像個玩偶似的坐好,任由對方随意擺布着自己。
他垂下眼睛,靜靜地看着唐雲乾骨骼分明的手,想到這只手也曾好好地捧着他的臉,與他深深地接吻。
當然,這雙手也曾親密地撫摸他的眉眼,充滿了愛惜,只是,愛惜的并不是他,而是一種相似性罷了。
尤良木想了少頃,忽然問了一句:“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唐雲乾的手一頓,沒說話,繼續把男人的上衣脫下來。
“他叫什麽名字呢?”尤良木繼續問。
“……”
“乾哥,他長得好好看,很上相。他幾歲了啊?诶……你們認識多長時間了?應該挺久的吧……他也會給你做好吃的湯面嗎?你給我買的那些衣服……總讓我穿,是不是因為......他就喜歡這個風格?他叫你什麽?也是乾哥嗎?”
尤良木絮絮叨叨的,唐雲乾卻依舊沉默着,幫他套上幹淨的棉質睡衣。
沒得到答案,尤良木就直勾勾地看着對方,“一點也不能說嗎?”
“……”
“哎,大家這麽熟,你就……就透露一點點嘛。”
唐雲乾一顆顆地幫他系上睡衣扣子,沒什麽表情地說:“他是個明星。”
“哦,這麽厲害?”尤良木點點頭,“難怪長得這麽帥,老天賞飯吃啊。那他應該很出名吧?”
頓了頓,沒等唐雲乾回答,他又問:“是拍簧片的嗎?”
這話問出來,尤良木就做好了一個月都不被唐雲乾搭理的準備。
可他還是想問。
他承認自己問那話是故意的,不是因為喝醉了。其實他确實有醉,也确實說了些醉話,唯獨這句不是,他問的時候很清醒。
自己的妒忌心作祟,越脹越大,一時沒收住,就說了這句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很過分的話。
因為他寧願那是個不好的人,而不願那是個很好的人,那樣他就一點也比不過了。
房間裏一時很安靜,靜得令人心慌,就像是誰中斷了這裏的一切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唐雲乾擡起被陰影籠罩的眼眸,“這種話,我以後不想再聽見。”
果然生氣了。
尤良木揪着身下的床單,“唉……我就問問而已啦,乾哥,我還以為……以為你總愛跟我上床,咱倆這麽搞來搞去的……嗐,是因為那位帥哥是拍情...色片的,哈哈……是不是呢——”
“夠了,別說了。”
唐雲乾厲聲訓了尤良木一句,他很少會有情緒波動如此之大的時候,也從未像此刻這般,大聲跟尤良木說話。
男人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控制不好,立馬斂去外露的怒氣,恢複了那派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目。
“困嗎?”他道,“困了就睡吧,喝過酒會頭疼,早點睡覺。”
尤良木坐着沒動,也沒說話,表情有點傷心,像一個癟下去的爛柿子,散發着酸酸臭臭的糜爛氣息。
明明知道有些話問了就得被判刑,可他還是說了,裝作肆醉行兇,無知無畏地說了。結果好啦,現在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唐雲乾嘆了口氣,淡淡道,“他不是演戲的,他是個歌手。”
尤良木一下子就擡起頭來,“歌星啊,那他……他肯定有一把好嗓子。”
“嗯。”
尤良木覺得此刻和對方聊得挺好的,這很難得,就再問了一遍,“他叫什麽名字啊?”
“谷之涵,”唐雲乾溫聲道,“他是我的一位朋友,認識很多年了。”
“這樣啊……很多年。”
尤良木吞咽了一下,把哽住的嗓子順了順。沒辦法,有些東西從心裏倒灌上喉嚨,無從宣洩,就只能化成水了,憋在眼眶裏。
“你今天是去見他了嗎?”尤良木又有點喪氣地問。
“嗯。”
“……哎,我也猜到了。”尤良木覺得自己的腦袋靈光了點,不過這似乎并非好事。
唐雲乾實話實說地告訴他,“之涵前兩天才回來,他之前一直在外地巡演,我好長時間沒見過他了,今天去和他吃了頓飯。”
尤良木眨了眨有點酸的眼睛,看着唐雲乾,“那……他是歌手的話,就是很有名咯?我去網上搜的話,可以搜得到他嗎?”
“可以。”
唐雲乾溫聲回答了尤良木幾個問題,沒有欺騙,沒有隐瞞。
或許,根本沒有欺瞞的必要。
最後,他摸了摸尤良木的頭,吻了吻尤良木的眼睛,又把人放平在床上,給他蓋上松軟的棉被,撚好被角,怕他晚上着涼。
細心的男人還沒忘了打開旁邊的加濕器,吐出悠悠水霧,因為他知道尤良木最怕幹燥,如此無微不至。
尤良木很順從,直直地看着他,眼睛裏氤氲了一層很薄的水霧,沒有散出來。
“乾哥,你喜歡他很久了嗎?”
男人問完,沒等對方回答,又自我否定道,“唉……我好像問了句廢話呢。”
聲音很小。
所以可以讓唐雲乾假裝沒有聽見,也假裝沒有看見對方眼裏的水,他只伸手關了房間大燈,留下一盞亮度很低的床頭燈,映出些溫馨柔和的淡光。
“快睡吧,我洗個澡就來。”
“哎,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