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凜月的身份
火焰沿着陣法的圖案,在殿中燒成一條巨型的火柱。火舌升起數丈,從地面蔓延到殿宇頂部,燒至屋檐之上。
周遭熱浪襲襲,耳邊充斥着宮殿燃燒發出的細碎斷裂聲。眼前紅光與火光亂作一團,黑煙逼迫着眼球與嗅覺系統,讓人窒息。
帝荀面朝陣法,火光描摹着他的陰影,修長挺拔的輪廓,在逼仄恐怖的環境裏,好似天神降臨,令人心畏。
“你到底要做什麽?!”
沈凜月背靠牆上,捂着手腕的傷口,失血過多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即使在紅色火光的映射下,也憔悴蒼白。
沈凜月大抵知道他的目的,他來寒月宮尋花月臣,一開始便是有事相商。他親眼看見花月臣承受反噬的樣子,知道此事連他也束手無策。
眼前的陣法,以及他口中的驗證,大抵與這事脫不了幹系。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中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充當什麽樣的作用。
帝荀背着花月臣将她擄掠來此,便說明他一早便有備而來。他将她囚在此處,便不會給她逃跑的機會,只能自求多福。
“做什麽?”帝荀聞言輕笑了一聲,轉身面對着她的方向,“我說個故事給你聽,殿下聰明,應該能夠明白過來。”
“上古鴻蒙之時,天地間孕育了一件神器,名喚玄天冥鏡。此物承載世間邪煞,也是世間至純的寶物,有通天地、滅鬼神之能。有傳言得冥鏡者得天下,六界為此明争暗鬥了千年。
後來冥鏡被第一任神君奪得,他借此成了六界至上的尊主。只是他福薄無命消受,稱霸數月便短折而死,冥鏡再次遺落世間。
數百年前,有人拾到冥鏡,釋放了藏在其中的鏡靈。他将鏡靈一分為二化成兩道魂魄,一一轉世化人。一半下落不明,一半名喚花月臣。”
帝荀緩緩道來,語氣平和,臉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沈凜月看着他的眼睛,卻從其中察覺到透骨的寒意,吓得身軀一震。
“你……你說這些做什麽?我聽不懂。你告訴我花月臣的身世想做什麽,他是不是鏡靈與我有何關系?你快放了我!”
帝荀聞言輕笑,搖了搖頭,再次提步向她靠近。
“你還不知道你是誰吧?讓我來告訴你,你就是玄天冥鏡另一半的鏡靈啊!你是和月月命運相連的人,這世上只有你才能……”
一道紅光閃來,照着他的身軀劈了過去,帝荀含在口中的話生生咽了下去。他看清來人,目光一震。
“二哥莫要胡言亂語!”
花月臣穿過火焰飛身落在沈凜月身旁,看見她手腕上的傷口,施法幫她止血。
“二哥這是要做什麽?”
花月臣目光如炬,深邃的眼眸忽如驚濤駭浪,波瀾不定。帝荀第一回在他眼中看見了憤怒,強大的震懾力透過目光傳來,連他也被鎮住一瞬,近乎呼吸不得。
“二哥趁我沉睡,私自帶走公主殿下,你在此處布下陣法,割腕取血,到底想要做什麽?!”
花月臣摟緊沈凜月,替她療傷之後她手腕上的傷口便快速愈合,痛感也即刻消失不見。
沈凜月倚在他的懷裏,才恍惚從方才的驚心動魄中緩過神來。她感覺到花月臣的氣息和他的溫度,她第一次覺得原來他的懷抱如此安逸,如此安心,讓她有些動容。
帝荀默然片刻,見他一心要護着沈凜月,忽然心緒複雜。他不知是該慶幸他終于遇見那個想要保護的人,還是難過他将她看得如此重要,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你在害怕對嗎?你明知道我在做什麽!”帝荀眼中浮現幾條血絲,讓他的瞳孔看起來稍顯妖異。
他看着花月臣,神情嚴肅認真:“其實你一早就都知道了,是不是?你明知道……明知道她……她……是……”
帝荀還在說着話,忽的雙瞳放大,話語被打斷成零零碎碎的字詞,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突然間遏制住了他的喉嚨,将他的話頭生生掐斷。
他的臉色突然蒼白起來,他越努力想要說話,身子受到的限制就越大,承受的痛苦就越大。
最後他單膝跪在地上,雙瞳赤紅,臉色變成窒息的深紫色。他雙手護着喉嚨,面目猙獰,嘴角流下一絲血跡。
“二哥莫要再說,我意已決,誰也不能左右!我敬你是二哥,知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我好,我不與你計較今日發生的一切,但是到此為止!
二哥應當明白我的心意,我已在生死之間做出了選擇,于我而言,生命比不上信念。既然選擇了去追逐那道光,那就永遠不要抱有期望去擁抱那束光……”
花月臣稍頓片刻,收了帝荀身上的禁制,語氣變得柔和,眸海也平靜下來。
他望着帝荀,深沉道:“二哥,她比我重要,希望你能明白。”
花月臣視線落回沈凜月身上,緊了緊擁抱她的臂彎,微微一笑,語氣溫柔說:“沒事了,殿下。”
花月臣摟着沈凜月朝前方走去,拂手一道紅光射去,在前方的牆上破開一個缺口,慢慢走出了大殿。
帝荀雙手撐着地面,軟而無力地坐着,看着兩個身影從他眼前消失,久久不得回神。
“你會毀了你自己!你在摧毀你自己……”
帝荀雙手攥拳,用力砸落在地面上,他的眼中浮現水光,暗自悔恨,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她。
身後的火焰愈來愈盛,在陣法的指引下,那道沾染沈凜月鮮血的符紙忽然幻化成一絲銀光,飛入陣眼中心放置的琉璃燈中。
忽的一片銀光耀眼盛放,原是琉璃燈的燈芯燃起一團銀色的火焰。
預神燈——以神之血啓動預神陣,燈芯若燃,則為神魂。自當年花月臣出世之後,神族已經隕滅,若這世上還有一個神魂,只能是源自玄天冥鏡的鏡靈。
而今驗明正身,沈凜月正是玄天冥鏡另一半的鏡靈,是這世上唯一能救花月臣的藥引。
他終究還是舍棄了生的希望,換了成全……
…
沈凜月随花月臣騰飛于高空之上。臨近天庭,空氣的溫度也比陸面低了許多,花月臣擔心沈凜月身子弱受不得冷風,便借這緣由繼續将她摟着,一路如此。
沈凜月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甚至是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花月臣還摟着自己。
他的腦中時時回蕩着那句話——“她比我重要”,雖然她不明白花月臣話中深意,但也突生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內心甚慰。
今日發生的一切是她始料未及的事,但自帝荀那日出現在寒月宮後,她便覺得她和花月臣之間的關系有了微妙的變化。
她心中有所察覺,隐約覺得好像自己與花月臣的秘密有關,她越來越好奇,她到底在隐瞞着什麽?
“殿下。”
花月臣一路沉默,他見沈凜月兀自出神,不忍打擾,許久之後才喚了她一句。
沈凜月被他喚回神識,呆呆看了他一眼。
花月臣朝她微笑,溫聲細語:“今日之事怪我疏忽,二哥趁我沉睡将你帶走,令你受傷、擔驚受怕,我心難安。二哥并非惡人,今日這般乃是事出有因,殿下莫要恨他。
二哥的話殿下不必放在心上,陳年往事皆已成為過往雲煙,我是誰、你是誰并不重要。殿下只要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花月臣永遠不會傷害殿下’,只需知道我會保護你,便足矣。”
他的眼神那樣溫柔,那樣誠摯,沈凜月總是會被他的話語打動,在他低啞酥耳的聲音中陷入他的溫柔陷阱。他是那樣的奪人心神,令她不由自主。
沈凜月愣是呆了幾秒,才找回點意識,慌張避開他的視線。她喘息幾口,才平複心頭不安定的小鹿,壓下臉上粉紅。
“宮主的話我記下了,宮主的心意我也明白,這幾日我也發現宮主與傳聞中的魔頭不太一樣,我願意相信宮主所言,定當銘記于心,宮主放心。”
沈凜月面朝花月臣莞爾一笑,似個稚童将心緒都寫在了臉上。她是真的對花月臣有所改觀,從前只有聞風喪膽,現在卻是抱有期待,懷着感恩。
于大殿之中,帝荀持刀向她邁近之時,她能想到的事也只是期待花月臣的出現。
那樣的境況下,所有反應都是本能。或許是她已經開始信任花月臣了,所以腦中只有出現他的名字,她希望他來救自己,她在期待。
常言都說耳聞不如一見,沈凜月是離花月臣最近的人,夜夜同床共枕,感受着彼此的氣息。她見到過他于仙宮征戰的飒爽,也見到過他摔在雪裏的狼狽,她感受過他的溫柔,也知道他的體溫。
她甚至開始相信,她只是一個懵懂的稚童,是這世界将他變成了這樣。他不是錯的一方……
沈凜月對他的懼意好似突然間消散了許多,她審視着面前這個男子,有了新的感觸。
她的笑容維持了幾秒,而後才後知後覺将其收起,紅了臉頰,換了心亂。
花月臣一抿嘴角,捕捉到了這抹顏色,忽的玩趣興起,朝她靠了過去。
他趁她不注意悄悄将唇瓣對準她的耳廓,用低沉的嗓音頗有磁性地說:“殿下總要與我生分,饒是認識數日,也還要稱我宮主,殿下是不是還在怕我?莫非是殿下還沒覺出我的好來,不肯放下防備?”
溫熱的呼吸在她耳邊萦回,一不小心就惹它羞紅,換來心跳加速。
花月臣樂此不疲,繼而挑惑:“公主殿下,我希望可以成為你生命中的一段記憶,在你心裏留下屬于我的名分……”
“若是殿下不嫌棄,可以喚我一聲哥哥。”
近乎耳鬓厮磨的距離,幾乎肌膚相親的暧昧,那樣美豔的絕色,同她開着這樣的玩笑,沈凜月還是頭一回。
她心裏的小鹿再次不安分地頂撞,令她心慌意亂,倉皇失措。
沈凜月自然抵不住這樣的魅惑,臉頰越發紅豔,耳朵不曾幸免,就連脖頸也泛紅起來。
偏偏他還要近距離觀賞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及時捕捉她的每一點可愛痕跡,令她避無可避。
沈凜月徹底沒了辦法,想擡手捂着雙頰,卻被他及時制止。于是慌亂之下她只好将側臉抵在他的肩上,躲避開他貪婪的窺視。
心下暗暗埋怨,怪他撩撥了她的春心。她也只是個二十歲的女子,母胎單身至今,從不曾與人這般親近過,于是那抹顏色挂在臉上,一路上都沒消退下去。
花月臣存心與她作對,偏愛欣賞她的嬌羞與可愛,一路上目光都不曾從她身上移開,叫她心上那只小鹿亂撞不停,幾乎跳出胸膛。
好在寒月宮并不太遠,這樣的尴尬在他們落地的那一刻迎刃而解。腳尖才沾到地面,沈凜月便迅速從他手下掙了開來,腳步飛快躲進了寒月宮裏。
花月臣跟在身後看着她慌張的模樣,心覺有趣,她總是這般可愛,叫他愛之不及。
沈凜月匆匆跑回寝殿,将那被褥疊好抱在懷裏,又匆匆從寝殿跑了出來,在宮裏尋了間偏僻的屋子。她将被褥整理好,而後清掃幹淨屋內,便将殿門阖上。
她經受不住花月臣三番五次的挑弄,索性想要與他分開,避免夜裏那樣暧昧不清的場面,和在他面前狼狽無措的樣子。
沈大直女坐在床前,朝門邊望着,注意着門縫下的陰影。片刻之後,一道影子停在門前,他的身形隐約出現在門上镂空雕飾的紋樣後。
“殿下要與我躲貓貓麽?”
花月臣頗具磁性的聲音傳了進來,沈凜月莫名有些緊張,雙手抓着身下的被褥,整理片刻情緒,朝他說:“近日夜夜與宮主同榻,唯恐打擾宮主休息,今夜我便在此安歇,宮主也好睡得舒服些。”
門外之人沉默了一會兒,沈凜月懸着心,以為是自己唐突惹他不快,正細想着如何再和他解釋一番。
卻見他點了下腦袋,低低嗯了一聲,聲音依舊溫柔:“是我冒犯殿下了,殿下不願與人同眠,是我強求,怪我。殿下心意已決,在此安歇也好,宮裏溫暖,殿下不會受凍,我也安心。”
花月臣語畢在門外停頓了兩秒,而後才轉身往回走去。
沈凜月松了口氣,可是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好像做了一件錯事那樣的慚愧。沈凜月狠了狠心說服自己,不可心軟。
她能感覺出花月臣言語間的失落,她知道他是想和她親近的,可她心有顧慮,和她保持距離或許是好的選擇。
沈凜月沒有再出過寝殿,除了晚間用膳的時候花月臣為她送來吃食,他也再無來過。
說不上是輕松還是負累,她自覺有愧,心緒複雜。用過膳後倚在床頭,腦中時時回蕩着他的話語,和他門前停頓的虛影,愈加不安。
她總是這樣小心翼翼的,上一世便是如此,在意旁人的想法,害怕旁人因為自己委屈。即使是才相識幾日的花月臣,她也不想看見他難過。
沈凜月腦中很亂,心很慌,直至後半夜困意襲來,她才懷着複雜的心緒睡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