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起睡吧
黑色的夜如雲霞遮蓋了整片天幕，天上沒有星子，沒有月光，好似一個空洞的時空。
雪域的雪一下便不停歇，寒月宮上細雪紛揚，正無聲下墜，卻在觸上屋檐的瞬息化為水霧。原是一道結界将寒月宮與外界隔絕，寒氣與雪花飄不進來，宮內便常年不見有雪，溫暖舒人。
此時入夜已深，四周靜谧，卻有一道人影沿着廊道徐徐移動，由偏宮去往花月臣的寝殿。
沈凜月手裏懷抱着一床被褥，心疼猶甚，面色蒼白。她猶豫不決，始終狠不下心将花月臣當成罪人，卻還是在疼痛的催促下朝那處走去。
宮內并無侍女守夜，無甚光亮，只有廊道上相隔甚遠的幾只燈籠放射出昏紅的光線，将周遭照亮些許。
心疼時而急促時而放緩，沈凜月走走停停，一路佝偻着身子。她的動作很輕很小心，呼吸也盡量放緩，卻還是難抵刺痛磨人，只得加快腳步。
約莫一刻鐘的時間，沈凜月站在花月臣的寝殿外，匆匆叩響了他的殿門。
在她收回手的瞬息，門卻忽的開了一道縫隙，轉而便見一個人影站在門後，嘴角似乎漾起些許笑意，卻轉瞬即逝。他似乎愣怔了一瞬。
“殿下！”
光線雖不明亮，卻将沈凜月寫在臉上的痛苦輕易呈現出來。她的面色猶見蒼白，雖在叩門的瞬間痛感便随之消退些許，卻仍病态可見，惹人心疼。
花月臣只瞥了她一眼，幾乎呼吸停滞。
“殿下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花月臣一邊說話，一邊将門打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沈凜月迎了進來。他搶過她懷中的被褥，随意丢棄在地上，攙扶她的手臂将她帶往床前。
“殿下身子有恙為何不說？是不是怕我知曉，所以殿下才去偏殿的？殿下怎的如此傻啊！”
沈凜月被他按在床沿坐好，還沒來得及反應疼痛瞬息消失的過程，就被他有些責備的語氣弄得心亂，莫名有種被關懷的感覺。
她擡頭望着眼前人的眼睛，依然那樣溫柔，隐隐透露出責備與無奈。沈凜月心上一觸，越發慚愧，趕忙移開眼珠，不敢和他相視。
“宮……宮主……不必憂心，我只是做了噩夢，被吓住了……無事的……”
痛感消失後，沈凜月身上輕快許多，她的臉色也開始恢複正常，甚至有泛紅的趨勢。她局促地坐在床沿，攥緊兩只拳頭，掌心冒着冷汗，緊張不安，連聲音也掩飾不住地發顫。
花月臣在她身旁坐下，雖見她臉色好轉，仍不放心地牽起她的手，以靈力感受她體內的狀況，探查之後确定無恙，才松了口氣。
“殿下只是做了噩夢麽，為何方才見你時臉色那般差？殿下是否有事瞞我？”
他的視線向下移動，落在沈凜月顫抖的指尖上，他感覺到她手心沁出的冷汗，察覺異樣，“殿下的手如此冰涼，何故使你這般不安？哪怕我在你身旁坐着，殿下還害怕麽？”
沈凜月下意識想把手抽回去，花月臣卻握得緊，在他的追問下，沈凜月愈發不知所措了。
“不……不害怕了，有宮主陪着我……不害怕了……”
“殿下夢見了什麽？”花月臣向她靠近一些，微微俯身湊近看着她的面龐。
他的聲音總是那樣溫柔惑人的，這般近的距離，即使只是詢問，卻讓人有種挑逗的錯覺。沈凜月趕忙擡起另一只手，貼在臉頰上，試圖壓下那一片粉紅和發熱的溫度。
沈凜月咽了口唾沫，整理情緒，而後說：“我夢見有人闖入宮主的寝殿，手裏舉着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他突然飛上了宮主的床，對着宮主的心髒刺了下去……宮主流……流血了……”
“只是如此？”花月臣語氣平靜，聽完沈凜月的話并未情緒波動，他輕輕笑了一聲，又朝她的臉頰逼近一寸，“殿下原來是因為擔心我，故而稱之為噩夢麽？
殿下果真心善，花月臣雖是個魔頭，卻得殿下垂憐，是我的福分。殿下不必将這小事記挂在心上，我如今好好的出現在你面前，殿下便莫要糾結夢境，再害怕了。”
花月臣的态度出乎沈凜月意料，他果然看淡生死到了這般麽？可為什麽他越是不在乎，她便越是愧疚，越是心慌意亂呢？
“如果……如果……”沈凜月終于鼓起勇氣轉頭看向花月臣，目光閃躲着，聲音帶了絲膽怯，“如果那個兇手……是……我呢？”
花月臣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他的心柔軟了下來。他從她的語氣和眼神裏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她的手也忽的用力抓緊了他的手，冷汗更甚。
“殿下別怕。”
花月臣知道沈凜月害怕夢境，也在害怕自己聽見這些會對她做些什麽。他知道她始終心懷芥蒂，因為仙魔有別，還不能完全信任自己。
花月臣輕笑一聲，是這聲名誤他。
“殿下放松些，沒事的，夢裏的一切都是假象，作不得數的。殿下并沒有傷害我，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好好的？”
花月臣拉起沈凜月的手，順勢放在自己胸口，輕輕按着，他笑着說：“殿下，這裏沒有傷口，沒有流血，你感覺到了嗎？”
沈凜月恍惚看着他的雙眼，被他眼中泛濫的溫情擊打着內心的柔軟處。他的心跳在她掌心一下一下地觸動，鮮活的生命在她手心迸發着生機。
他是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的花月臣啊。這種生命的律動終于擊垮了她的所有防備，她忽的像觸碰到電流那樣将手抽了回去，愣愣停在半空中。
花月臣的眼神是那樣熱忱真摯的，沈凜月仿佛被他吸住。他越是對她好，越是溫柔親近，她的負罪感就越重。她說服不了自己将匕首對準這樣的人，她做不到。
“明明錯的是我……是我……傷害你……”
沈凜月的呢喃最後變成了哭腔，滿心的歉意也換成眼中閃爍的水光，從臉頰上滑下。她轉身背對着花月臣，愧疚到滿臉通紅，淚如雨下。
“對不起……對不起……”
一只手從她肩上繞了過來，花月臣摟着她的肩膀将她護着，瘦小的沈凜月像個孩子一樣被他圈在了懷中。
“沒事的、沒事的……”
花月臣貼近她的臉頰，和她腦袋相依，輕輕蹭着她柔軟的發絲，聲音很細很細。
“殿下都說那是夢了，它終究是假象而已。殿下看清楚，你沒有傷害我，我也沒有因你流血，殿下不要自責了。”
花月臣輕貼她的臉頰，柔軟的皮膚與他相觸。他将她抱得緊了些，唇瓣貼近着她的耳朵，柔聲說：“殿下愛哭鼻子，是不是因為在乎我呀？是不是殿下知道我的好了，殿下開始相信我了呢？
殿下這般心善，連我這魔頭也不肯傷害，花月臣何德何能讓殿下為我傷心？你這一哭，我的心也跟着疼了。”
花月臣柔軟的語調無疑擊中了沈凜月的心髒，她的情緒在他的擁抱和安慰下越發激動起來。愧意在他溫柔的助力下撕扯着她的內心，他越是溫柔，她越是自責。
她的雙手抱住他的一條手臂，像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她看着他說：“宮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不想殺你的……可是沒有辦法……”
沈凜月哭得整個身子都在顫動，淚光濕了她的面頰，花月臣便抽出手去輕輕擦拭她的淚痕，而後将手掌遮在她的眼前。
“殿下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你的心不允許你做這樣的事，那你永遠也無法傷害別人。殿下是善良的，你滿懷着光明與期待，便容不下那些醜惡與陰暗，殿下永遠不會違背自己的心，請殿下相信自己。”
“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傷害你……”
“殿下不會的，花月臣相信殿下。”
殿內的燭火一盞盞撲滅，周遭的景致一瞬間暗了下來。
沈凜月被他的話觸動，被信任的喜悅感與愧疚的負罪感在她心上沖撞。自責的深淵慢慢侵吞她的理智，她突然間意識混亂，餘下的清醒，只剩希望他好好的。
“我不要傷害你……不要……”
在黑暗的掩飾下，她再顧不上什麽，轉身撲進花月臣的懷中，與他迎面相擁。她抱緊了他的身子，這一次沒有顧忌。
花月臣輕撫着她的後背，緩緩安撫她的情緒，沉默瞬息，開口說：“殿下今夜和我一起睡好不好？殿下心中有事，我不放心你一人待在偏殿。殿下放心，待你睡下，我會在殿內點上安神香，殿下便不會再做噩夢了。”
沈凜月的下颌磕在花月臣的肩上，輕輕點了幾下，“不要做夢……不要傷害宮主……”
“不做夢，不傷害。”
花月臣幻出一陣迷香在她鼻前浮動，瞬息她便停止哭泣，安靜下來。
花月臣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在她耳邊很輕地說：“殿下安心睡吧，花月臣陪着你，這次沒有噩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