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殿下是光
沉睡良久,花月臣的臉色已然好看許多,沈凜月身子與他相貼,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體溫,已恢複如初。
被中甚是溫暖,身軀相貼使得熱度彙在一起,在彼此溫度的感染下,好似心緒也變得溫和柔軟,雙雙面頰透着嫩紅,不經意間有了些許微妙的氣息。不過卻無人去管,思緒沉浸在方才的話語中,都還未緩過神。
淚珠自臉頰劃過,花月臣無心理會,任由它在頰邊留下閃爍的痕跡。他握緊着沈凜月的手腕,緊緊貼着臉頰。
久久才緩言說:“今生何其幸運,能與殿下朝夕相伴,花月臣已然死而無憾。只是猶自慚愧,與殿下相遇太晚,守護殿下太晚,終究令殿下受人脅迫,而我絲毫不察,心甚難安。
花月臣此生無所求,唯願殿下長安。殿下懷揣心事,我心亦不得安寧,唯恐殿下擔驚受怕、噩夢連連,更害怕殿下因為憐惜我的命運,而心軟逆了那人心意,受傷受難。花月臣原本不值得殿下如此,不值當……”
唇上抵來玉指,壓了聲息,花月臣才将話一頓,深深望向咫尺的另一雙眼眸,忽見她眼眶盈淚,神情悲憫。
沈凜月呼吸一滞,花月臣如此卑微地守護,如此虔誠而熾熱,無疑觸動她的心弦,叫她心尖隐隐發疼。
她素來便是孤身一人,上一世至死也不曾聽過這般肺腑溫言,而今卻不想這些話從反派魔頭口中說出,擊中要害,心慚愈甚。忽而感慨,這世上待她好的,從始至終只有花月臣一個。
“宮主怎可妄自菲薄?人人生來皆是骨肉之軀,又哪有高低貴賤的道理,你從來與我都是一樣的。
世人受蔽才會惡語中傷,聽信傳言才會傷害宮主。宮主是非分明,不戀殺戮,心懷良善,不墜青雲,又何必在乎那些無稽的虛名呢?”
沈凜月語氣誠懇,目光堅定,手掌緊貼他的面頰,溫柔愈甚。
“在我眼中,宮主不是魔頭,是對我極好的人,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長。宮主只說我是你的幸運,又怎知遇見宮主不是我的幸運呢?
宮主護我,心猶動容,我又怎敢忘恩負義,擅自忘卻宮主的好?放棄刺殺是我自己的選擇,從未後悔。我無法将刀刃對準宮主,是因為我知道宮主不是惡人,不該承受如此命運,不該擅自處決。因而哪怕受人挾制,亦義無反顧。”
沈凜月眼中水光積蓄,終于團成雨點劃過長睫而落。她始終堅信善惡的道理,堅信是非緣法,花月臣不是壞人,她就永遠不會殺他。
她理了理情緒,不讓眼睛太過泛濫,回望着那雙溫柔的眼,深沉道:“幕後之人是我自己需要面對的事,我不想将宮主牽扯進來,讓宮主因我煩憂。宮主只需知道我不會傷害宮主,至于其他,我一人面對便好,請宮主相信我,能處理好這一切。”
“殿下莫要胡說!”
花月臣的語氣似乎忽然間有了愠怒的痕跡,面色突然冷肅下來,抓握她手腕的手掌也不自覺施加更大的力度。
他的心中忽而沉悶而郁結,隐隐作痛。她怎知道他在他心中是何分量?
從他降生在這個世上,便像個傀儡,無休止掙紮于善惡生死之間,他的生命注定黑暗無極。若無意外,他的一生将延續這樣的狀态,至死方休。
可直到那一日他在天牢遇見沈凜月,直到他感受到這世上的一絲善意,他死寂的心才重新複生,有了挂礙。
此後,沈凜月成了他活着的唯一意義。是她拯救了他,允他一生守護的使命,他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義,知道自己黑暗的一生也可以擁有希望。
她是光,是點亮希望的天神,是她将他拯救,他怎敢怎敢由她身陷囹圄之中,怎敢怎敢由她受一絲委屈,一絲傷害……
溫熱的液體不争氣奪眶而出,激起眼梢一圈粉紅,猶似紅腫的模樣。那雙眼眸也忽而虔誠而熾熱,猶似一片狂熱的海,掀起滔天巨瀾,吞沒而來。
他如此認真且誠懇:“請殿下答應我,若是下回他命你殺我,他若以你的性命要挾,請殿下一定不要猶豫,一定要舉起刀刃殺了我!
比起殿下,花月臣的命不值一提,此生能得殿下垂憐,我已不算白活一場。甘心因你而死,是我無上幸福的事。”
他活着的使命不過只是為了保護她而已,如果可以選擇,花月臣願意為她而死。只是她不會知道,不會明白。
“宮主……”沈凜月被他的柔情深深擊打,心猶躁亂,小鹿亂撞。
他的溫柔似奪命的刀刃,深深剜割心上的柔軟,他的絕色似攝魂的鬼魅,深深奪取她的意識。
越是這般,越是歉疚難舒,心猶郁結。她怎負擔得起他如此的深情厚誼?
“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沈凜月淚眼朦胧,複又止不住了。她的身軀微微顫抖,帶着哭腔,幾乎是質問:“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憑什麽為了活命就要犧牲你?如此我和這五界的惡人有什麽分別?我已是死過一回的人,再死一回又何妨?可是宮主不一樣,你不該如此!”
“你憑什麽對我這樣?我不要……”
情難自抑,終于徹底崩潰,沈凜月淚如雨下,忽的忘卻那些世俗介懷,朝他靠緊,鑽入他的懷抱,緊緊貼着他的心口。
她的聲音最後變成了委屈的哭喊,幾乎聲嘶力竭:“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你聽好了,我們都要活下去,沈凜月陪着花月臣一起活下去!!”
委屈、歉疚、壓抑的情緒一瞬間全都釋放了出來,似乎尋着宣洩的口子,如此迅猛,如此熱烈。
沈凜月哭得失神,花月臣只好将她抱緊,細細安撫,在她耳邊輕柔呼喚着:“殿下……”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了,沈凜月的一番話觸動頗深,叫他感動不已。他才發覺原來在她心中,他也擁有了一席之地。
朋友、兄長,如此親近的稱呼,他從不敢想象會有一天與沈凜月這般親近,訝然之餘甚至覺得是自己貪心亵渎,過了分寸。
寧肯自己受累,也不願将兇.器指向他的胸膛,她的信任,何嘗不是在與五界為敵,是在違逆天下?這是多麽崇高的肯定,是多麽大膽的決定。
花月臣忽覺心上溫暖,心跳加快,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在心間萦回,不經意紅了眼眶,濕了眼睛。而後溫熱的液體便沿着臉頰滑落下來,與她發絲相融。
“殿下是光,花月臣追尋一生願守護的光,我祈願一生做你的信徒,只為護你長安。”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發端,唇瓣輕輕印在她的發上,猶如清風一撫,幾乎不可察覺。
“殿下安心睡吧。”
花月臣擡手将被褥掩合在她頭頂,将她的腦袋包合了進去。他輕輕撫動她的後背,語氣細柔。
“常伴殿下左右,是我無上欣喜的事,請殿下允我這份榮光。”
“殿下是我的信仰,追尋一世,你是終點,花月臣永不辜負……”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