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牢獄
陰暗的天牢終年不見陽光,密閉的石牆內只點着幾盞青火油燈,沿着廊道排列,照亮些許空間。
空氣冰寒,幾乎刺骨,此處不乏怨氣,陰風一拂,也叫人頭頂陣陣發涼。深牢積怨,千萬陰魂不散,陰森詭秘的空間裏不時傳來幾聲細細的鬼魂嘶叫聲,聞之心寒,無疑加深恐懼。
玄鐵與巨石構成這座天牢,滿地深紅的血跡是唯一點綴。血腥與邪煞的氣息充斥天牢的每個角落,濃重而刺鼻,逼得人幾乎透不過氣。
罪惡、殺戮、不公,這裏只有無盡的絕望死寂,永無半點生機……
花月臣好像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猶如身處無邊無際的黑洞,湮沒意識,掙脫不出。他的身子那般疲軟,幾乎失去知覺,以至于大腦混沌得分不清是身處夢境還是現實。
“月月……月月……”
周遭隐約有聲音傳來,那般熟悉那般溫柔。許久,他才終于感知到了聲音的來源,從混沌中找回了一絲意識,轉過頭面朝那個方向,拼盡全力揭開厚重的眼簾。
黑暗的世界裏有一道深色輪廓慢慢清晰起來,那個黑衣男子滿臉驚喜看着他的眼眸,不自覺濕潤眼球,在他臉上印刻下兩道痕跡。
“月月!月月!你終于醒了,你終于醒過來了!”帝荀聲音幾乎哽咽,帶着哭腔激動地呼喚着他的名字,喜不自勝的同時又心覺愧疚,淚如雨下。
“二哥沒用,是二哥沒有保護好你,都是我不好,才會讓你變成現在這樣……可惜我沒辦法幫你報仇,二哥好沒用……”
花月臣盯着那人看了幾秒才看清了他的面容,卻也在那一刻被他身上觸目驚心的痕跡吓得呆愣住了。
他的黑衣被刀劍和鐵鏈劃破道道痕跡,殘破地挂在身上。他的長發沾染黏膩的血液,胡亂粘在額頭和臉上。他的軀體被鎖鏈束縛在刑架之上,禁锢成固定的姿勢,好似正在陰幹的腌肉那樣。
他明明是那樣好看的一個人,那樣氣質卓然的一個人,現在卻好像是從血海裏爬出來的死屍一樣,醜陋、瘦削。
十指紅腫,是銀針紮入指甲留下的痕跡;胸前潰爛,是烙鐵生生燙熟皮肉留下的痕跡;四肢破爛,是長鞭和野獸抽打、啃咬留下的痕跡……
他的身上俨然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只是故意留着一條性命,沒有直擊要害、趕盡殺絕。
花月臣眼睛不敢轉動,直覺得窒息感撲面而來,他身上的種種當年也曾發生在他的身上,他的慘狀,也一如當年他在天牢受盡折磨的樣子……
心髒劇烈抽痛,好似被剜割丢棄踐踏成肉泥。往事一幕幕重演,只有親身參與過才知道這一切有多殘忍絕望,有多黑暗可怕。
可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是他執意帶走沈凜月,才招致沈玹報複在他身上。他明明與這一切無關,他明明可以完好無傷的……
都怪他。
眼睛開始發酸,迅速濡濕,最後洶湧成滔天的巨浪,沖出眼眶墜落成雨。他再也壓抑不住,抽泣到哽咽,渾身顫抖:“二哥……二哥,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是我對不起……”
他連擡頭的動作都很費力,傷痛讓他渾身力氣全無,若非得益于神軀超常的修複力,被弑神刃劃開的傷口漸漸愈合,換個常人,定挨不過去這道坎。
眼下他的身體狀況沒有惡化的趨勢,但被弑神刃化解的經脈重新生長還需很長時間,因而如今他已靈力全無,俨然是個凡人了。
“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帝荀被他的哭聲一引也突然哭出聲來,他何嘗不是像他一樣被對方的傷口震驚,像他一樣心痛。
昨夜折磨剛剛過去,帝荀便即刻昏厥,今日蘇醒卻發現花月臣也被鎖鏈捆綁在刑架上,傷痕累累,甚至狀況比他還要更糟,他又何嘗不是痛苦自責的。
他柔柔呼喚他許久,他才從迷茫中醒來,所幸他撐過來了。可他卻想不出有誰能将他傷成這樣。
“月月,你告訴二哥,是誰将你傷成這樣的?是誰竟敢将你傷成這樣的啊?!”
帝荀怒吼出來,眼中忽的布滿細紅血絲,他用力扭動身子,在鎖鏈下掙紮,哭喊着、發洩着。
他視若生命的弟弟,就那樣被人傷害、被人踐踏,誰竟敢如此狠心啊!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做錯,明明他只是個懵懂的孩子……
陰暗的牢門外不合時宜地響起一串詭異的笑聲,地上一道長影在青火光芒的照射下緩緩移動,幾秒之後一道人影便赫然出現在門外。
沈玹饒有趣味地掃了一眼他們臉上的淚痕,兀自舒心許多,而後才望着帝荀陰陽怪氣說:“除了他最在意的公主殿下,這世上還有誰能傷他花月臣啊?哈哈哈!”
“住口!”
花月臣怒喝一聲,然為時晚矣,帝荀的視線已狠狠掃來,叫他避無可避。
“我早該知道是她!”他的眼中忽的殺氣騰騰,變得淩厲可怕,“我就知道她待在你身邊一定有她的目的,可惜你不信我!你一心維護她,不讓我取她性命,可想過今日會被她害到如此田地?花月臣,你如此愚鈍!”
帝荀臉色氣得通紅,想到他被自己如此信任、在乎的人背叛,一時不知該心疼還是怨怪。
常言道情障難躲,可惜他已入了她的劫。他一貫固執,必非死不休。
“愚不可及!!”帝荀急火攻心,險些噴出一口血去,努力壓制下去,臉色卻越發難看。心中暗暗恨透沈凜月,悔恨當初沒有将她殺死,釀成今日禍端!
沈玹移形換影,身形突然穿過玄鐵重門進入牢內,眨眼間停在帝荀面前,一下伸手扼住了他的頸項。
“憑你也敢怪我仙界的公主殿下!”沈玹眸子忽的幻化成血一樣的鮮紅色,如鷹隼緊盯獵物那般的陰鸷淩厲。
“是他花月臣擄掠我仙界公主在先,本王發兵征讨也不肯送還,我的侄女捅他兩刀洩洩憤,怎就成了他的過錯?
你們這些魔物,一心為非作歹,亂我五界社稷,如今落入我手,這回必定要将你們一網打盡!”
沈玹湊近帝荀的面頰,血色眸子威厲迫人,他緊盯他的雙眸,勾了勾唇角,不明所以輕笑。片刻後又重重甩開他的脖頸,将他腦袋朝刑架重重一砸。
“放開二哥!”花月臣厲聲一喝,奮力一掙,奈何刑架禁锢他的軀體,絲毫不得動彈。
“你将殿下帶到哪去了?我警告你,若是你傷她分毫,我定取你性命,挫骨揚灰!!”
沈玹聞言轉身望向花月臣,似乎不贊同地蹙了蹙眉,撇了撇嘴,話音愈發妖異且尖銳:“你有何資格質問本王?憑你也敢肖想我仙界公主!”
身影再度瞬移出去,下一秒一只手便扣住花月臣下颌,将他腦袋重重按在刑架之上。
“她的生死輪不到你來管,你也沒資格過問!本王是她的親王叔,自會照顧她周全,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罷!
明日五界君王于天庭會審,本王便會在那時操控我的好侄女,逼她在會審現場一刀結果了你的性命!你不是在意她麽,死在她刀下做個亡命鬼,該是很有趣吧?哈哈哈!”
手掌瞬時松開他的下颌,下一刻只見數道青影接續着閃出牢門,一瞬消失在廊道盡頭。
只餘下無盡駭人的尖利讪笑,回響在空蕩蕩、陰森森的牢獄之內,平添詭異……
仙宮,公主寝殿。
殿門禁閉,仙兵重圍。
沈凜月身着公主華服,頭戴紫金玉冠,孤身站立在寝殿中央。修養一夜,她的傷勢已然好轉,面色也恢複紅潤,在仙宮靈氣滋養下,靈力也緩緩恢複。
只是……她的身上突生怪異,無端有赤色紋路出現在皮膚表面,猶如血絲那樣爬上她的臉頰,蔓延到她的手腕腳踝。
她的手腕、手臂、膝蓋、腳踝,皮肉間平白生出紅色絲線,固定在殿頂的一道法陣之中。一眼看去,仿若她是一只被絲線操控的木偶,一舉一動皆在絲線和法陣掌控之中,即便不甘心掙紮,卻也無濟于事。
青色身影閃至身周,擡眸望了眼法陣,視線又落回她身上的紋路和絲線之上,似乎很是滿意,挑了挑眉梢,嘴角漾開一抹淡笑。
“你喂我吃了什麽?你到底想做什麽?!”
沈凜月滿眼怒火,狠狠瞪着面前的沈玹。昨日她昏厥便被他帶回仙宮,今日醒來卻發現自己已身穿華服,被束縛在這大殿中央,寸步不能移動。
她看清那絲線是從她血肉裏生長而來,伴随赤色紋路的蔓延,她的腹內也一頓焦灼難耐,她便大抵明了,定然是自己中了他的蠱毒,被他操控了。
“好侄女,王叔不會害你的,只是因為你太頑劣,與花月臣厮混許久,便讓天下人誤以為你與他已是一路人。王叔不想你被世人誤會,不想你被流言蜚語所擾,才出此下策,操控你的身體。
明日五界會審,王叔會讓你當衆将他殺死,自證清白。好侄女,王叔這都是為了你好,你莫要鬧脾氣,你要知道魔頭終究只是魔頭,你是公主,便永遠只能與他為敵,殺之滅之!!”
沈玹語氣甚是柔和親近,卻也難掩乖張傲慢的鄙性,面容神态給人如同妖類的狡黠虛僞之感,令人生厭。
沈凜月狠狠呸了一聲,只覺得可笑,望着他的眼神異常堅定:“沈凜月永遠不會傷害花月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