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五界會審
天色初明,星雲退散,漫漫長夜終于過去。天牢內依舊昏暗,靜谧得只剩空氣中陰魂嗚咽的嘶鳴,和青火油燈燈油滴落的聲響。
許久,才突然無端響起了一陣尖利的鐵鏈摩擦聲。青火映射下,幾道身影手握玄鐵鎖鏈,面色陰沉,疾疾行來,鐵鏈尾随身後在地上拖行出星星點點的火光。
尖利的聲音在死寂的天牢內異常清晰,瘆得心慌,頭皮發涼。片刻後聲音戛然而止,幾道身影穿過牢門停在花月臣和帝荀身前。
“宸王有令,命我等将你二人押赴刑場,等候五界尊主審訊。你們最好乖乖聽話,別耍心思,以你們如今的實力連我們都打不過,別白費力氣!”
為首的獄卒威吓一通,而後招了招手,命身後獄卒上前将他們從刑架上解下,而後再以鎖鏈将他們捆綁,羁押出了牢門。
……
仙宮外的法場上,五界兵将林立,數千人環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在其中間的位置是一座幻術搭建的巨大刑臺,兩道白龍玉柱高聳入雲,其上纏繞着幾道鎖鏈,從雲端垂落下來,在風中厲厲作響,稍顯駭人。
刑臺上各色光芒閃耀,原是五界尊主合力布下的法陣,巨大的結界将刑臺整個籠罩,便是一只蚊蟲也飛不出去。
兵将将刑臺周邊圍得水洩不通,法陣與結界封鎖所有去路,這一回,他們插翅也再難逃。
天邊陽光初現,金色光芒已然透過空氣撒上刑臺,照得那鎖鏈寒光閃爍,威厲逼人。
五界尊主端坐在一旁的高臺之上,因沈凜月未曾出席,仙界一方便由沈玹代為主理。
待那獄卒将花月臣與帝荀自天牢裏擒來,以鎖鏈層層綁縛在龍柱之上,沈玹才緩緩從座上站起,拂袖掀起一股風力,承載他的身子輕盈飛向刑臺之上。
“諸君,今日邀衆位前來,正是商議以何刑罰将他殺死。花月臣自出世以來,天下橫生多少禍事,就連神族全族也因他覆滅!此子罪惡重重,危及五界社稷,還望諸君協力,一同完成神君遺志,誅殺了這魔頭!”
“宸王所言甚是!”高臺之上一黑色身影高聲應和,此人目光灼灼,眼透威厲,身着玄色長袍,手握兩顆明珠正兀自轉動,他的目光緊盯着刑架之上的兩個人看。
此人正是魔君渡厄,當年篡權奪位将帝荀趕出魔界的罪魁禍首。昔日的死敵相見,已是今日這般景象,怎能不心神暢快?
渡厄滿臉笑意望着那個黑影,施了個術法将帝荀的腦袋轉了過來,與他視線相合,“我的王子殿下,數年不見,你怎就成了今日這般狼狽的樣子?
當初被驅逐出境的時候,你可是口口聲聲說要讓我付出代價的,我等你許久,不曾想再見時已是你淪為階下囚,由我予奪你的性命。世事真是有趣,今日你落我手裏,我可要好好補償補償你呀。”
他的笑容陡然妖媚起來,語調也突然陰森詭異,語畢的瞬息一股莫測的力量便發散了過去,如一只無形的大手,好似将帝荀身軀緊緊握着,緩緩收緊。
鐵鏈在身上擠壓,纏繞得更緊,好似要穿透皮膚陷進肉裏,勒得人喘不上氣。身上的傷口滲出血液,淋淋如雨那般滴落,染紅腳下一片。五髒六腑承受巨力的傾壓,好似也要撕裂開來,劇痛不能喘息。
“有什麽都沖我來!你們追殺了我數百年,不就等着今日這一幕麽?怎麽,我被束縛在這了,你們卻不敢殺我了嗎?!”花月臣奮力掙紮,怒視着高臺之上所謂的正道尊主。
帝荀身上的力量忽的撤離,渡厄悠然看向花月臣,輕聲一笑,而後眸子一凜,下一秒那股力量便轉向花月臣身上,擠壓着他的四肢百骸。
“渡厄!你敢!!”帝荀眼睜睜看着花月臣傷口撕裂,渾身鮮血滴下,拼盡最後的力量在鎖鏈下掙紮,竟快要将其掙斷。
沈玹眼看不妙,趕忙開啓腳下的法陣,空氣中驟然形成一股壓制的力量,瞬間将他全身的力量抽離,再也無法掙紮。
沈玹撤了花月臣身上的力量,轉身飛回高臺之上,笑着道:“聽聞公主殿下被花月臣擄走之後,各界便傳言她已與花月臣厮混在了一起。
諸君也知道我這侄女身子嬌貴,不善武力,斷然是打不過他的,花月臣以性命要挾,她也不敢不從,便平白被這流言所累,遭人唾罵。本王身為公主王叔,有意還她清白,今日便讓諸君看着公主殿下親手斬殺了這妖魔,斷了這流言罷!”
沈玹拂袖幻出一片紅光,直射向刑臺之上,分秒之間一道身影便在光中呈現出來。
沈凜月身着公主華服,驟然出現在花月臣面前,她雙手向前伸直,手中緊緊握着一把匕首,對準了花月臣的心口。
她身上的絲線已經隐匿了下去,掩蓋了她被.操控的事實。她的唇被咒印緊封,不能開口說話。
她一步一步靠近着花月臣,機械地朝他走去。她的目光望着他,瞬息濕潤。他身上深紅的血跡、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殺了他!殺了他!好侄女,殺了花月臣,向全天下人證明你的清白!這一切是他逼你的,是他強迫你的,殺了他,天下人就會重新相信你,流言蜚語不攻自破!快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周遭兵将的呼聲如海淹來,整座天庭都被震撼。
沈凜月用力搖着頭,眼神堅定地拒絕,可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她想掙紮,她想開口告訴所有人她不願意,努力運作靈力試圖突破,可最後也只是讓喉頭鹹腥上湧,五髒劇痛。
“公主殿下還在猶豫什麽?”
“殿下身為仙界之首,理應與我們一起誅奸除惡,再三掙紮不肯下手,莫非是舍不得他麽?”
“宸王,公主殿下這是何故啊?莫非要掃我們的興麽?”
人君、妖君、鬼君咄咄逼人,數丈之外的各界兵将聞言也愈發躁動,周遭頓時聲滔如海,壓迫感撲面而來。
沈凜月淚光閃爍,雙頰濕潤,一邊搖着腦袋哭泣着,一邊雙手握緊匕首将刃尖抵在他的心口,照着上回的痕跡緩緩刺入。
血液沿着利刃滑落,從她的指縫間流下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溫度,他是那樣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是冰冷的、僵硬的一具屍體,這世上沒有人能決定他的生死,誰也不配!
“啊——啊……”沈凜月扯着嗓子沙啞地喊,那些話挂在嘴邊卻始終無法說出來,最後随着她嘴角的血跡化成了無聲的反抗。
不要……不要……
沈凜月多想他能夠聽見她的聲音,她多想操控自己的雙手停下這一切。她深深望着他的雙眸,無力地流着淚。
“殿下別怕,殿下放松些,殿下看着我的眼睛。”
花月臣微笑着看着沈凜月,語氣很是輕柔,仿若周遭喧嘩與己無關,這世界只剩他們溫柔對話。
“殿下別怕,慢慢走過來,将匕首用力刺進我的心髒。殿下勇敢點,別害怕,這不是罪惡,這是我自願的解脫。若我今日注定是要死的,我想死在殿下手中,他們都恨我,都鄙棄我,我不想讓他們碰我,殿下幫幫我好不好?”
花月臣強忍着眼睛的酸澀,不在她面前表現出傷感的情緒,他佯裝輕松地笑着,像往常那樣調皮地笑着。那是他最喜歡的時光啊,那是個美麗的夢境。
花月臣輕輕吹了吹她懸挂在眼角的淚滴,他多希望那是一片沙漠,永遠不會泛濫。永遠不要因他泛濫。
“殿下聽我的話好不好?他們那樣逼你,那樣咄咄逼人,他們只當你是誅殺我的工具,而不是仙界的至尊,殿下争不過他們的。
殿下今日若是不殺我,從今以後你便是天下的罪人,他們會将殿下與我放在一起,他們永遠不會再原諒你。我不希望殿下衆叛親離,哪怕維持虛僞的體面,總好過他們真的與你反目,再生危機。”
花月臣不舍将視線從她眸中轉移,臉上淡淡地笑着,放下不甘,放下不願,最後的心願只剩希望她好,希望她活着。
鼻頭一陣發酸,沉默瞬息之後,花月臣啞着嗓音深深道:“殿下不要犯傻了,只有我死,方能護你。殿下殺了我吧。”
花月臣緩緩阖上雙眼,挺起胸膛對上那匕首。他能感覺到刃尖在血肉中緩緩地前進着,他知道快要刺入他的心髒了。
心滿意足地釋然。
“不……不要……”
耳邊忽的再次響起沈凜月的聲音,好似含着一口血說不清晰字音,花月臣的心卻突然重重一跳。
果然下一秒鐘匕首抽離了出去,再睜眼看向她時,已是猶如走火入魔那樣偏執、決絕的眼神。
深紫的瞳孔妖異,如深夜的詭異花朵,綻放在這深邃的雙眼間。他忽的不認識她了。
“不許死!我說過不許你死的!!”
沈凜月突然向後退開一步,周身忽的殺氣纏繞,猶如厲神出世,那般威懾逼人,似乎迎上她的目光,也會瞬間粉身碎骨。
“我不讓你死,誰敢讓你死?我要你活着,我說過要你好好地活着,誰敢擅自讓你死去,誰竟敢如此?!”
她狠狠握緊匕首,意圖捏碎,卻在最後關頭,她手腕上的紅色絲線顯現了出來,沈玹以靈力将她手臂一扯,匕首忽的從她手中掉落。
“王叔的話你也不聽了嗎?王叔豈會害你啊?你好好看看他,不折不扣的魔鬼,怎可妄動恻隐之心!
偌大仙界還在等你的答案,天下也在等你的答案,你已是錯過一回,怎可一錯再錯!花月臣如何蠱惑了你,竟讓你口出如此狂言,你竟敢違逆這天下麽?!!”
沈玹霎時紅了臉,不待各界尊主發聲質問,先一步操控她身上的絲線,逼她将匕首拾起,再度對準他的心口。
沈凜月站在原地,眼中怒火閃動,生生阻下自己朝他邁去的步子。
沈玹見她不為所動,催動咒術加強操控的力度,卻也同時遇上一股莫名的阻力。
兩股勢力短暫在她體內交鋒一瞬,而後随着她振臂一掙的動作,同時在她體內爆射開來,淩厲氣波平擴而去,瞬息将整座天庭震蕩,如萬雷橫空劈響,炸裂欲墜。
短暫的紫芒過後,她的身子挺立于刑臺之上,眼見着一根根絲線從她身上掙斷開來,徹底脫離他的禁制。
“我欲救人,誰敢違逆?!”
沈凜月怒喝一聲,聲音之氣魄将那滿天軍士心頭一震,再不敢出聲。她回眸凝望着高臺之上的一張張臉,微風拂動的青絲下,那雙眸子的顏色如花色般鮮豔。
勾唇一笑,震蕩心魂。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