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傳來的。馬谡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個小孩子蹲在地上哭泣。那個小孩子大約五六歲模樣,頭上還梳着兩個發髻,懷裏抱着一根竹馬。他聽到有人走近連忙擡頭來看,被馬谡的大麻臉吓了一跳,一時間竟然不哭了。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麽在這裏不回家?”馬谡問道,小孩子緊張地看着這個麻臉漢子,不敢說話,兩只手死命絞在一起,端在胸前。馬谡呵呵一笑,把聲音放緩,又問道:“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

小孩子後退了兩步,擦擦眼淚,猶猶豫豫地回答說:“天太黑,路又遠,我不敢回家。”馬谡心中一動,心想如果我把這孩子送去他家大人手裏,說不定能在他家中留宿一晚,免去被巡夜盤查的麻煩。于是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孩子的頭,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一個金鎖,借着月光能看到上面寫着一個“陳”字。

“哦,你姓陳?”

馬谡拿過金鎖看了看,笑着問,小孩子一把将金鎖搶回去,緊緊攥到手裏,點了點頭。

馬谡又問:“你爹叫什麽?住哪裏?我送你回去吧。”小孩子咬住嘴唇,懷疑地打量了一下他,小聲答道:“我爹叫陳松,就住在城西申字巷裏。”

“陳松……”

聽到這名字,馬谡大驚,雙手扶住小孩子肩膀,問道:“你爹可是在軍隊裏做官的?”

“是呀,是做參軍呢!”

小孩子露出自豪的神色,馬谡略一沉吟,站起身來拉住他的手,說:“那可真巧,我和你爹爹是朋友。”見那小孩子不信,馬谡又說:“你爹叫陳松,字随之,白面青須,愛喝谷酒,平時喜歡種菊花,家裏的書房叫做涵閣,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是你爹的朋友嘛。”馬谡面露着微笑,拽着他的手朝陳松家的方向走去。小孩子半信半疑,但手被馬谡緊緊攥着掙脫不開,只好一路緊跟着。

兩個人一路避開巡夜的士兵,來到陳松家的門口。馬谡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去拍了拍門板。屋裏立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陳松焦慮的聲音:“德兒,是你回來了嗎?”

“是我,爹爹。”

“哎呀,你可回來了,把我急壞了……”陳松一邊念叨着一邊打開門,先看到的卻是黑暗中一個戴着鬥笠的人影。他一怔,低頭看到自己的孩子被這個奇怪的人拉着手,便有點驚慌地說道:“請問閣下是哪一位?”

“令公子迷路了,我把他送了回來。”

Advertisement

說完馬谡把小孩子交到陳松手裏,後者松了一口氣,趕緊将兒子攬到懷裏,然後沖馬谡深施一禮:“有勞先生照顧犬子了,請問尊姓大名?”

“呵呵,陳兄,連我都認不出了麽?”

馬谡摘下來鬥笠,陳松迷惑地眯起眼睛看了又看,舉起燈籠湊到臉邊仔細端詳,還是沒認出來。馬谡笑了,笑容卻有些悲戚。

“随之啊随之,當日街亭之時,你說此戰值得後世史家大書一筆,如今卻忘記了麽?”

陳松猛然聽到這番話,不由得大驚,手裏一顫,燈籠“啪”的一聲摔到地上,倒地的蠟燭将燈籠紙點燃,整個燈籠立刻哔哔剝剝地燃燒起來。

“快……快先請進……”陳松的聲音一下子浸滿了惶恐與震驚,他縮着脖子踩滅燈籠火,轉過身去開門,全身抖得厲害。馬谡看到他這副模樣,心裏湧現出一種報複的快感。

三個人進了屋子,陳松立刻将他兒子陳德朝裏屋推,哄着他說:“壽兒,找你娘早些歇息去吧,爹和客人談些事情。”小孩子覺得自己父親的神情和語調很奇怪,他極不情願地被他父親一步一步推進裏屋去,同時扭過頭來看着黑暗中的馬谡,馬谡覺得這孩子的眼神異常閃亮。

等小孩子走進裏屋後,他焦慮的父親将門關上,轉身又将大門關嚴,上好了門闩。馬谡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他做着這些事情,也不說話,鬥笠就放在手邊。陳松又查看了一遍窗子,這才緩緩取出一根蠟燭放到燭臺上面,然後點燃。

就着燭光,馬谡這才看清楚陳松的面容:這個人和街亭那時候比起來,像是蒼老了十幾歲,原本那種儒雅風度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凄苦滄桑的沉重;馬谡還注意到他的頭上纏着一根青色寬邊布帶,布帶沒遮到的頭皮露出生青痕跡,顯然這是髡刑的痕跡。

馬谡一瞬間有些同情他,但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比起他自己所承受的痛苦,這算得了什麽。

陳松把蠟燭點好之後,退後兩步,“撲通”一聲很幹脆地跪在了馬谡的面前,泣道:“馬參軍,我對不起你……”

“起來再說。”馬谡一動不動,冷冷地說道。陳松卻不起來,把頭叩得更低,背弓起來,仿佛無法承受自己巨大的愧疚。馬谡不為所動,保持着冰冷的腔調,近一步施加壓力。

“我只想問一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我是迫于無奈,您知道,我還有家人,還有孩子……”陳松的聲音充滿了無可奈何的苦澀。

馬谡聽到他的話,眉毛挑了起來。

“哦?這麽說,是有人威脅你喽?是誰?王平嗎?”

“是,是的……”

陳松嗫嚅道,馬谡卻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陳兄,不要浪費你我的時間了。以王平的能力和權限,根本不可能欺瞞過丞相,那個威脅你的人究竟是誰?”

陳松本來就很緊張,一下子被馬谡戳破了謊言,更加慌亂不已。後者直視着他,讓他簡直無法承受這種銳利無比的目光。已死的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這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壓力,更何況這個人是因他的供詞而死的。

“……是,是費祎……”

馬谡聽到這個名字,痛苦地搖了搖頭。他最不願意知道的事實終于還是擺在了自己面前。其實從很早以前他就有了懷疑:街亭一戰的知情者除了馬谡、王平、陳松、黃襲、李盛和張休等高級軍官以外,還有那兩萬多名士卒,就算只有少部分的人逃回來,那麽知情的人也在五六千人以上。這麽多人不可能全部被王平收買的,假如真的認真做調查的話,不可能一點真相都查不到。

而事實上,沒有一個證人能夠支持馬谡的供詞。換句話說,調查結果被修改過了,刻意只選擇了對馬谡不利的證詞。而唯一有能力這麽做的人,就是全權負責此事的費祎本人。

“我是從街亭随敗兵一起逃出來的,一回到南鄭,就被費……呃……費長史秘密召見。他對我說,只要我按照王平将軍的說法寫供詞,就可以免去我的死罪,否則不但我會被砍頭,我的家人也會連坐……”

陳松繼續說着。馬谡閉上眼睛,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動情緒,問道:“所以你就按照王平的說法修改了自己的供詞?”

“……是,不過,參軍,我實在也是沒辦法呀。我兒子今年才七歲,如果我出了什麽事……”

“黃襲也和你一樣受了脅迫,所以也這麽做了?”

“是的,黃将軍和我一樣……不過李盛和張休兩位将軍卻拒絕了。”

“所以他們被殺了,而你們還活着。”馬谡陰沉地說道。陳松為了避免談論這個,趕緊轉換了話題。

“聽我在監獄裏的熟人說,李盛和張休兩個人在與費祎見面後,就得了怪病,嗓子腫大,不能說話,一直到行刑那天都沒痊愈。”

“這也算是變相滅口,費祎是怕他們在刑場上說出什麽話來吧……”馬谡心想,如果自己不是在被關到軍正獄後就立刻得了“虜疱”,恐怕也難逃這樣的噩運。

但是還有一個疑問馬谡沒有想明白,那就是為什麽費祎要幫他逃亡,直接将他在兵獄曹裏滅口不是更好嗎?

陳松見馬谡沒說話,又接着說道:“開始我很害怕,因為參軍您是丞相的親信,丞相那麽英明,假如他了解到了街亭的真相,我的處境就更悲慘……不過費長史說過,過不了多久參軍您就會故意認罪的,所以我這才……後來有人在邸吏房看到了調查的全文,接着參軍您又逃亡了……我才松了口氣……”

馬谡聽到這裏,“啪”的一拍桌子,唬得陳松全身一激靈,以為他怒氣發作了,急忙朝後縮了縮。

不錯,馬谡的确是非常憤怒,但是現在的他也非常冷靜。綜合目前所知道的情報,費祎設下的陰謀他終于差不多全看穿了。

雖然費祎依仗自己的權限操縱了調查結果,硬是把馬谡和王平的責任颠倒過來,不過這樣始終冒着極大的風險。諸葛丞相并不糊塗,又一直事必親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