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一張袁軍用的弓。”
“也許兩者兼有之。”許褚感嘆,“不能從這方面查一查嗎?”
“談何容易。咱們繳獲了多少袁紹的糧草軍器,我心裏可有數。想查出誰多拿了幾簇箭矢一張弓,根本不可能。”
“我馬上去跟曹公說一聲,封閉大營,挨個帳篷檢查,不信抓不出來。”
“曹公的意思,是要低調地進行調查。你這麽幹,等于把整個中軍大營都掀起來了。”
“那你豈不是白挨了一箭?”
“也不完全是……”我想直起身子來,猛地牽動胸口肌肉,疼得龇牙咧嘴,“對了,你這麽晚來找我,是有新發現了嗎?”
許褚抓了抓頭:“我問過了虎衛的人,徐他最近表現得很正常,除了另外兩個殺手,他很少跟別人接觸,也幾乎沒離開過大營。”
“幾乎沒離開?就是說還是離開過喽?”
“呃……因為張郃曾經游說袁紹偷襲我軍後方,那段時間營裏很緊張。每次運糧隊靠近,都會由虎衛離營三十裏南下去接應運糧隊。徐他出去過一次,前後也就一個時辰吧。”
“那是在什麽時候?”
“八月底吧。”
我閉上眼睛想了想,堅定地吐出一個日期:“八月二十五日。”曹軍糧秣的所有運輸計劃,都在我的腦子裏,在八月底到九月初之間,對曹軍大營唯一一次進行大補給的行動,就是九月五日。如果必要,我甚至還能說出那一次糧車、牲畜和民夫的數量。
“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徐他與繞道南路的袁紹奸細接頭?”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在日期上對不上。事實上,按照張郃的說法,袁紹軍在九月十日才接到神秘人的來信,然後在九月十一淩晨送信使回去,刺殺發生在十四日。
“你知道這個順序意味着什麽嗎?”我有節奏地拍着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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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許攸的證詞裏可以判斷,袁紹一直到十日接到神秘人來信,才有所反應。在這之前,袁軍全不知情。
“這說明,袁紹不是刺殺的策劃者,他只是一個配合者,只是一枚計劃內的棋子罷了。”我感嘆道,“大手筆,真是大手筆。袁本初坐擁大軍幾十萬,也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許褚有點跟不上我的思路,我放慢了語速:“既然袁紹只是配合,說明刺殺計劃另有籌謀之人。仔細想想,如此迫切希望曹公遭遇不測、進而攪亂中原局勢的,除了袁紹,還會有哪方勢力呢?”
“那可多了,孫策、劉表、馬騰……”許褚一五一十地數起來。
“那些都是外敵。而這個敵人,明顯出自內部。”我斷然否定,“袁公此人,族內四世三公,他一向眼過于頂。曹營送來那麽多通敵文書他都不屑一顧,而神秘人送來的密信,他居然特意委派大将張郃,親自護送回曹營——能讓袁本初如此重視的,天下能有幾人?”
我的話,不能說得再透了。許褚瞳孔驟然收縮,因為他大致猜出了我的意思。
我們的目光同時投向南方,在那邊有一座叫許都的大城,許都大城裏有個小城,小城裏住着一位瘦弱的年輕人。
“陛下嗎……”許褚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聽。
【感謝】
皇帝陛下大概是這個時代最矛盾的人了。他是天下之共主,卻幾乎沒人在乎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卻沒有立錐之地——但他偏偏還代表着最高的權威。
我身為司空府的幕僚,對于皇帝的處境很了解。公平地說,曹公把這位皇帝弄得确實是太郁悶了。我朝歷代皇帝之中,比他聰明的人俯首皆是,比他處境凄慘的也大有人在,但恐怕沒人如他一樣,混得如此凄慘而又如此清醒。
就在今年年初,這位皇帝發動了一次反抗,結果輕而易舉就被粉碎了。為首的車騎将軍董承和其他人被殺,劉備外逃。皇帝陛下雖然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已懷孕的妃子被殺掉。
眼下曹公和袁紹争鬥正熾,懷着刻骨仇恨的皇帝陛下試圖勾結外敵,試圖從背後插一刀,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當然,皇帝本人是不會出現在曹軍官渡大營裏的,他會有一個代理人。這位代理人策動了徐他去刺殺曹操,也是他寫信給袁紹要求配合,然後在暗中射了我一箭——他就是我最終需要挖出來的人。
雖然董承已經死了,保皇派星流雲散,但仍舊有許多忠心漢室的人。比如曹公身旁最信賴的那位尚書令荀彧,就是頭號保皇派。所以曹公麾下有人會暗中效力漢室,我一點也不意外。
我軍的糧草大部分都從許都轉運,皇帝陛下在運糧隊裏安插幾個內應,然後讓這位代理人通過運糧隊為跳板往來于曹、袁之間,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曹軍巡防都不會特別留意從後方過來的運糧隊。
董承才失敗不到半年,這位皇帝又策劃了這麽一個大陰謀,他對曹公的恨意還真不是一般的深哪。我暗自感慨。
“那個問題,你想清楚了嗎?”我問許褚。
許褚搖搖頭:“我仔細回想了半天,那天在回營的路上我碰到過好幾波人,但我跟他們都沒說過話。我确信我突然返回中軍營帳的決定,是直覺,不是別人告訴我的。”
“不說話不代表什麽。”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有的時候會非常容易接受暗示,甚至他們自己都不會覺察到這種暗示的存在,把它當成是自己獨立做出的決定,并确信無疑。
于是我讓許褚把碰到的人寫一份名單給我,要詳細到他們碰到許褚時的神态、表情、動作,甚至包括他們跟別人的交談。
這可苦了許褚,他在我的營帳裏待了一夜,又是撓腦袋,又是抓胡子,絞盡腦汁。
次日清晨,我一大早就起了床。許褚很細心地派了兩名虎衛給我,還拍着胸脯說這來那兩個人都是谯郡出身,非常可靠。他的兩眼發腫,一看就熬了通宵。
“樂進、韓浩、張繡、夏侯淵……每一位都是獨當一面的大人物吶。”
我接過他寫的遭遇名單,感嘆道。不過這些人和許褚都沒有什麽交談,最熟的夏侯淵沖他拱手說了兩句毫無意義的寒暄,像張繡、韓浩,甚至沒打招呼就迎面過去了。
我把名單揣到懷裏,走出營帳。光天化日之下,我想我還算安全。神秘人既然選擇了在暗夜出手,說明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膽敢在白天再射我一箭,真面目恐怕立刻就會被拆穿。許褚的兩名護衛一前一後跟着我。
今天是移營的日子,營地裏很是熱鬧。我迎面看到曹公和許攸騎馬并辔而來。許攸看到我,只是冷漠地拱了拱手,曹公倒是拉住缰繩,對我笑着問道:“伯達,如何了?”
我遲疑了一下,回答道:“有了些頭緒,只是還要再參詳一下。”關于徐他身份的事情,我還不能說,免得影響曹公的心情和青州的局勢。同樣,我也不能公開說皇帝陛下與這起事件有關。
“我聽說你還被那個人射了一箭,這可太不成話了。”曹公語帶惱怒,但我聽得出來,他對我沒鬧得滿營皆知很滿意,他就喜歡“識大體”的人。
“若沒有許大夫,必不能如此順利。”我轉向許攸,深深施了一禮。許攸臉色好看多了,曹公大笑:“若沒有子遠,別說你,就連我都要死在官渡。咱們都得感謝子遠。”
許攸在馬上淡淡道:“不必謝我,先感謝郭嘉。”
“郭祭酒回來了?”我有些驚訝。曹公道:“他剛從江東回來,身體不太好,一直在休養。今天移營,他堅持要随軍前行,所以在營外的一輛大車裏。你有空可以去探望他一下。”
拜別了曹公和許攸,我帶着兩名護衛來到了曹公遇刺的原中軍大帳處。大帳雖然已經被拆除了,但從地面上的凹痕與木樁看,還是能夠大致勾勒出當時的樣子。
現場和許褚描述的差不多,大帳紮在這附近唯一的一處山坡下方,是一個反斜面,除非弓箭會拐彎,否則根本無法危及到帳內之人。
但帳外就不同了,小山坡能夠遮蔽的範圍,只有大帳周圍大約數尺的距離。離開這個範圍,就是開闊的平地。我慢慢走到當時第三位殺手被射死的位置,朝着袁紹營地的方向望去,在心裏默默地估算。
袁營只要有一個十丈高以上的箭樓,就可以輕易威脅到這個區域。我用腳踢了踢土地,還帶着一抹隐約的紅色。
“那幾天,袁軍的兔崽子們很嚣張呢。”我身旁的一名護衛感嘆道,“我們出門如果不帶盾牌,就是死路一條。好幾個兄弟,就是這麽挂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