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大事不好◎
想來一大早的姑娘們都在睡覺,所以冷不防得到要待客的消息,急急打扮一番便姍姍來遲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來了四個花容月貌的女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就連容貌也相去甚遠。
也就是說金娘閱人無數,也看不準郁知叢喜歡什麽樣的,索性不一樣的美女一樣來一個。
沈白漪暗自咂舌,這青樓女子果然美麗動人,方才那個高高瘦瘦瓜子臉欲拒還迎地看了她一眼,要是身上有銀子,恨不得褲腰帶都能解給她。
“拜見侯爺……”幾人一一說了自己的名字,還介紹自己擅長什麽,郁知叢就像面試官一樣,淡淡地看着她們。
沈白漪覺得他應該喜歡那個高個子,就憑那雙媚眼,嬌嬌怯怯引人憐愛。
一人撫琴一人琵琶,還有兩個跳舞的,屋內爐香袅袅,輕紗飄動,□□。
郁知叢斜斜看了一眼沈白漪,發現她整個眼珠子都粘在人家身上。
他輕扣了扣桌子,沈白漪下意識往這邊看來,他問:“你喜歡哪一個?”
基于一碗水要端平的道理,她胡亂開口:“我全都喜歡。”
“那便都贖身,買進府中賞你。”
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沈白漪當即拒絕:“不不不,無功不受祿,我受不起。”
她給郁青使眼色,後者轉過頭當沒看見,成功的诠釋了“同是打工人,大難臨頭各自飛。”
“你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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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郁知叢的身份擺在這裏,金娘很痛快的同意了,甚至于還想多推銷兩個。
沈白漪險些心肌梗塞當場去世。
她總覺得郁知叢臉上帶着得逞的笑意,不過轉瞬即逝。
郁知叢先行回府,沈白漪留在百花館等金娘拿賣身契,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覺得尴尬極了。
這個瘋子絕對是故意的,府中那麽多護衛,從來沒有送美人的先例,再者說,方才看得眼睛直勾勾的也不止她一人。
一手交貨一手拿錢,金娘還特別善解人意的派了兩頂小轎,将四個美人送到侯府去。
沈白漪騎着馬兒,身後跟了兩頂香豔的轎子,走在街上都比平時多了一些注目禮。
到了侯府竟然沒人接她,本以為郁知叢會派個人來安置她們,沈白漪思索半晌,決定自己把她們送去後院。
找秦霜準沒錯。
從正門走到中廳,最後繞去後院,秦霜屋裏不只她一人,幾個無事可做的女子坐一起磕着瓜子,談論着哪一家的水粉胭脂好看。
沈白漪的到來讓她們全都止了話頭,雙雙往門外看去,準确來說是那幾個如花般嬌豔欲滴的姑娘。
“侯府許久沒來新姑娘了。”不知是誰先開的口。
其實也沒有許久,也就兩個月吧,不過真正能留下來在這侯府吃一碗飯的,倒沒有多少,大多除了一張臉還有腦子。
秦霜呸了一口瓜子殼,問:“哪裏來的?”
這話自然是問的沈白漪,她實話道:“今日侯爺去百花館買回來的。”
“百花館?侯爺又怎麽會去,說吧是誰送來的?”朝中大臣和京都商人,想要巴結郁知叢的都會送美人。
“我親自和侯爺一道去的,騙幾位姐姐做什麽?”
秦霜這才認了真:“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白漪心累地指了指四人:“喏,姐姐給她們安置個屋子,我便先走了。”
秦霜将她攔住,拉至門外低聲道:“诶,侯爺什麽意思?”
“我怎麽知道什麽意思,這幾人還說是賞我的!他日常發瘋罷了。”
秦霜倏地捂住她的嘴:“這話你也敢說,嫌命長?”
“不過倒是有理,侯爺的想法誰猜得透。”
沈白漪攤手:“能怎麽辦,還不是只能供着。”
秦霜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幅自求多福的表情。
“傷可好了?”
沈白漪到郁知叢房門前,便聽見這麽一句話,她遲疑着沒動,決定先聽一耳朵。
“回侯爺的話,已經行動自如。”是郁岚的聲音。
“嗯,退下吧。”
沈白漪見狀趕緊敲門,她和郁岚擦肩而過,彼此點點頭都沒說話。
郁知叢負手立于窗前,沈白漪道:“侯爺,那幾個姑娘已經送去了後院。”
他沒應,轉頭問:“偏殿可有收拾好?”
“收拾好了吧……”
沈白漪試圖逃避,她已經任勞任怨當牛做馬了,要是在郁知叢的偏殿住下來,今後不得拿個茶端個水都要喊她做事。
“那今晚就住過來。”
沈白漪嗫嚅着嘴沒說話,腳下也不動。
郁知叢走到她跟前,瞬間擋住一半的光線,他面色一沉:“怎麽,你不願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沈白漪向來會審時度勢,她迅速點頭:“我這就去打包卷鋪蓋。”
想溜,好像不是那麽容易的。
“不必,讓王明盛重新給你換新的。想要什麽擺件就去庫房拿。”
沈白漪……啊這,這待遇有點好啊。
美人老板突如其來的溫柔,她下意識覺得有問題,而且還是很大的問題。
沈白漪頓了頓,問道:“侯爺今日心情不錯?”
郁知叢嗤笑一聲,盯着她的臉:“你覺得呢?”
我是在問你問題,你反問是不是不講武德!
“我覺得嘛,侯爺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郁知叢又湊近了些,嘴角的笑瞬間消失不見:“那你可就猜錯了。”
沈白漪往後一仰,老腰都快折了,這人說話就不能好好說嗎?
“今後與我同吃同住,我去何處你就跟去何處,沒有我的吩咐,哪裏也不許去。”
第一句沈白漪是很高興的,郁知叢吃的喝的都是上品,可後面兩句真是能讓她吐血。
沒聽說過打工還要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沈白漪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決定為自己搏一搏。
畢竟搏一搏興許還能單車變摩托。
“侯爺,你這話我不大認同。”
沈白漪仰頭看他,表情凝重緊緊咬住牙齒,兩腮氣鼓鼓活像偷吃的松鼠。
郁知叢眉心一跳,想着若是別人,他一定要捏着此人的脖子踢出去,面對沈白漪又多了一分耐心:“哦?說來聽聽。”
“我們最多只能算是雇傭關系,也就是我保護您的安危,您給我相等的報酬。”沈白漪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而您方才說,沒有你的吩咐我哪裏也不許去。”
“我不是侯爺的附庸品,我長了一雙腿,在不幹活的時辰裏,我有資格選擇自己應該怎樣打發時間。”
一番話說得郁知叢臉越來越黑,他背在身後的手捏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乍現。
“比如,深更半夜跑到郁岚房裏吃烤雞?”
嗯???
打死沈白漪也沒想到郁知叢會再提起這事,她擺擺手:“侯爺,我和郁岚同是您的貼身護衛,一同吃吃喝喝,憑什麽也不行?”
好兄弟不就是長久的酒肉朋友麽,不然還有什麽意思!
但她這麽解釋之後,郁知叢好像更氣了……
他伸手扼住沈白漪的手腕:“本侯命令你不許,不許!你要再敢去找他,我便立即打斷你的雙腿,挖他一雙眼。”
沈白漪心裏一整個卧槽:“什麽?”
您有病吧!那不是你的左膀右臂?
可郁知叢表情不似作假,他輕笑道:“你不信便試一試。”
沈白漪瑟瑟發抖:你等着,我不逃跑我倒立洗頭!
現在最重要的穩住這個瘋子,她搖搖頭:“我不試,我從來不幹沒有把握的事。”
郁知叢又變了臉色,将手挪到她的頭上,輕柔地撫摸着頭發:“腦子是個好東西。”
沈白漪可憐巴巴,你這不是委屈我,完全就是威逼!
她覺得自己就是只自由的鳥兒,被這個變态捏住了翅膀。
這日子沒法過了,逃跑作戰計劃必須再次啓動。
沈白漪這邊不怎麽安生,吏部尚書一條老命更是在氣死的邊緣來來去去。
今日本想用繼子的喜悅來沖淡喪事,最後左等右等,等來了斷了條胳膊的馬夫。
馬夫說在城外遇到一行盜匪,盜匪來勢洶洶,給銀子都不管用,要将衆人都滅口。
最後運送小公子的馬車翻下懸崖,他抓住半空中一枝藤蔓,險險保下一條命來。
張尚書聽後已經覺得頭腦充血,恨不得提刀沖去侯府。
“你們這些廢物,廢物,護送一個小公子也辦不好事!你還有臉回來!”
張尚書說完便“咚”地一聲倒了下去。
當夜,京都滿城都在傳,郁知叢殺人獨子,又跑去府上喪葬之時要開棺,就連張尚書從祖家過繼來的兒子,城門都未進就丢了性命。
“唉!”沈白漪躺床上嘆氣。
一是為張尚書,你說你惹誰不好,非要惹郁知叢?吃飽了沒事幹。
二是為自己,她好不容易睡慣了那張床,今晚躺在這新床榻上是怎麽也睡不着,翻來覆去眼睛瞪得像銅鈴。
她現在離郁知叢的直線距離也就二十米,近得翻幾個跟頭就能到。
沈白漪剛想起身倒口水喝,便敏捷地聽見房頂上有異動,是那種小心翼翼走在青瓦上的樣子。
還伴着刀劍劃過空氣的聲音,極其輕微。
——不好!
沈白漪迅速起身,并将懸挂在床頭的長劍拿在手中,隐到了床榻與牆壁的夾層裏。
住在偏殿第一晚,就能碰上這種事,侯府守衛森嚴,比起皇宮絲毫不差,所以此人肯定身手了得,才能在夜深人靜之時摸進來。
難道是來刺殺郁知叢的?
沈白漪疑惑不解,那又為何會出現在她的屋頂上,她這屋裏的東西也不值幾個錢。
正當她摸不着頭腦的時候,門闩被挑開,聲音很輕很輕,若不是她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絕不可能聽見。
門外閃進來一抹身影,借着朦胧的月色打量,沈白漪看見是個身着黑色夜行衣之人,依照身形估摸是個男子。
所以,是來殺她的?!
沈白漪:我跟豆腐一樣一清二白,這是惹了誰?
首先排除掉府中護衛,第一,他們應該沒這膽子,郁知叢的鐵血手段足以震懾;第二,沒必要挑在這一天,她剛剛住進郁知叢的偏殿。
所以,是府外之人。
這間屋子不算大,入門左手邊便是一道小小的屏風,這還是沈白漪廢了老大勁才要來的。
屏風後便是床榻了,黑衣人蹑手蹑腳,先是滿屋巡視了一圈,這才将門反手關上。
沈白漪:狗東西還挺謹慎,看來沒少幹這種事。
她盡量把呼吸放得平穩些,稍後看看這人到底要做什麽,才好出手一招制敵。
不對,都躲起來了,還出手做什麽!沈白漪都被自己打工人的想法驚到,她的鹹魚本色去哪裏了?!
黑衣人走到床邊,一只手拿着匕首眼看就要往下落,可這時他停了下來,像是察覺到什麽,迅速轉身要從窗戶逃走。
看來是發現了床上沒人,所以及時收手。
沈白漪按捺不住,徑直從暗處沖出來,擋住了他要逃走的步伐。
黑衣人連頭也不回,伸手開窗就要跑,沈白漪用劍柄頂住窗棂:“太歲爺頭上動土,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這聲音……
兩人開始交手,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不引人注意,黑衣人只敢赤手空拳和沈白漪打,且一直在尋找溜走的機會。
沈白漪洞察了他的想法,立刻高喊:“來人啊!抓刺客!”
因着這是郁知叢下榻的正房偏殿,所以守衛之人也比尋常地方多了一倍,她這樣一喊,門外不遠處就聽見了動靜。
黑衣人心底一沉,不過面上不顯,就連防範的招式也不帶落下的,沈白漪并沒有讨到什麽好處。
沈白漪的臉起初完全被黑暗包裹,只能看見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月色漸漸從窗外落進屋內,映在她的臉上。
黑衣人呼吸一窒,就在這瞬息間手臂被劃了一刀,他帶着一種不敢置信的語氣道:“是你!你竟然沒死。”
是我……?
沈白漪心裏頭咯噔一跳,他媽的你認識我?
“那日刺殺行動并未找到你的屍首,你為何會在侯府?你居然是郁知叢的貼身侍衛!你背叛了皇上?”
一連串的問題等于是甩在了沈白漪臉上,所以說這是以前的同事?難怪兩人不分上下,一直打不出個結果。
随着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沈白漪手下一松:“我失憶了,你是誰?”
黑衣人冷冷看了她一眼,攀上窗沿逃了出去。
沈白漪……我剛剛裝得像不像?
她是故意把人放走的,不然以她的身手将人留下來完全沒有問題,只是他認出了自己,若被抓起來,便是沒有嚴刑拷打,興許頭一件事就要把她的身份公之于衆。
皇上和郁知叢可是死對頭啊,要是被郁知叢發現她的身份,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大門被推開,以郁青為首湧進來一群嚴陣以待的護衛,還有幾個舉着火把的小厮。
“刺客在何處?”
沈白漪盯着窗戶:“方才逃走了。”
郁青當即指了幾人:“追。”
“是來刺殺侯爺的?”
沈白漪抿了抿唇,沒敢說實話:“不知。我發現他在屋頂走動,便出手了。”
郁青像審問一樣,雙手抱在胸前,以一種疑惑的表情看着她:“你可看清了是何人?”
“并未,他身穿夜行衣,只能看出來是個男子。”想了想沈白漪又補上一句,“不是侯府的人。”
“你傷不了他?”郁青眼神帶着探究。
“難分伯仲。”
這話一點兒沒摻假,來人水平不低,而且比她多了實戰經驗,下手狠辣也沒有虛招。
郁青摸了摸窗沿,又問:“他從何處進來的?”
“大門。”
沈白漪覺得他就是只老狐貍,一不小心就能讓他看穿。
可郁青沒再問,只是道:“侯爺要是問起,你就說實話實說。”
他話鋒一轉:“不過,你認為此人是沖你來的,還是侯爺?”
沈白漪!危,難道發現什麽了?
她沒吭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十分冷靜。
郁青冷笑:“你自己心中有數便是。”
話音剛落,去追黑衣人那幾個護衛折了回來,雙雙搖頭,說連衣角都沒看到。
郁青點點頭:“既然沈護衛都沒能攔下,也指望不上你們。”
沈白漪:又給我拉仇恨!
“走吧,同我去見侯爺,今夜侯府遭了刺客,我脫不了幹系,你也別想置身事外。”
郁知叢穿着裏衣,赤腳随意靠在矮榻上,手邊放着一盞熱茶。小厮早已點好了蠟燭,風輕輕一吹發出刺拉拉的聲音。
沈白漪看到這一幕才後知後覺,立秋已經有些日子了。
興許是半夜被吵醒,郁知叢聲音有些喑啞:“人呢?”
郁青抱拳垂眉:“屬下辦事不力,跑了。”
“怎麽會跑?”語調中已經是按捺不住的怒氣,“一群廢物!”
一人做事一人當,雖然郁青成日和自己拌嘴,但沈白漪可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她當即道:“我和那人只能堪堪打個平手,最後讓他翻窗逃了。總管大人來的時候,他已經沒了蹤影。“
郁知叢睨了她一眼,淡淡開口:“可有受傷?”
郁青臉比影子還黑。
沈白漪搖頭:“沒有。”
郁知叢又指着郁青,臉色不大好:“你若是快一步,豈有讓人逃了的道理?”
“侯爺說得是,屬下自會領罰。”
侯府半夜進來刺客,今日沈白漪有些功夫在身,如果是沖着郁知叢來的,可就麻煩了。
那些護衛必須得好好教導一番。
“退下吧。”
這樣的刺客不是一般人能培養出來的,且明目張膽入侯府,除了宮中那位便沒有人了。
他心裏清楚,所以不覺是什麽大事,皇上要是坐得住,那就不是皇上了。
沈白漪和郁青站在門口停了一瞬,郁青一張臉垮着,僵硬道:“要是睡不着,可以去護衛所歇一晚。”
……本姑娘可不要和那些臭男人住一起。
她婉拒了:“謝大人好意,我就不去叨擾了。”
“哼。”他冷哼一聲,像是在嘲諷沈白漪不知好歹。
沈白漪回了屋子,她将油燈點燃,又将匕首放在枕頭下,這才安心躺到床上。
還是沒有什麽睡意,那個黑衣人認識她,還說什麽背叛皇上,所以,她以前居然是皇上的殺手?!
還是不敢置信,過于魔幻了。
不對,那為何要殺她?
沈白漪更迷惑了,在黑衣人不知道她真實身份的時候,就要朝她痛下殺手,她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侯府護衛而已。
皇上這是有多恨郁知叢,連她這個護衛也不想放過。
沈白漪在床上擰成了麻花,她忽然想到一個不怎麽起眼的人——于通。
這個人在張隋死後就像隐身了一樣,明明看起來兄弟情深,要說是避嫌也無可厚非,只是他出現的時機太可疑了。
她甚至懷疑,張隋對自己下殺手,會不會是他慫恿的?
而且今日她才搬來偏殿住下,那個黑衣人又怎麽會如此精準地摸到這裏來。
于通,明日我去會會你。
沈白漪這會兒舒坦許多,眼睛一閉,半晌便入了夢鄉。
黑衣人一路不敢停歇,他并未逃回殺手組織,而是急忙去見了接頭的小太監。
皇上十分重視今晚的刺殺,所以想要第一時間得到沈白漪身死的消息,只可惜,失手了。
他見到小太監,只道:“任務失敗,此人代號鈴骨,未死,已背叛皇上。”
“将我的話轉告給皇上,一字不許漏。”
小太監心裏大駭,忙不疊應是:“奴才記住了。”
樹枝上鳥兒叽叽喳喳的時候,沈白漪從熟睡中醒來,眼睛裏有些紅血絲,手腳也發軟。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她才拖着疲乏的身子起床。
門外小厮聽見動靜,急忙敲了敲門:“沈護衛,可需要小的伺候?”
“不必。”
“侯爺說了,等您一起用膳。”
沈白漪朦胧的眼睛一下變得清明:“我這就去。”
她梳洗好又換了身衣裳,匆匆趕到正廳的時候,郁知叢果然在等她。
“擺膳。”
沈白漪有些手足無措:“侯爺不用等我的,我身強體壯晚些吃倒沒事……”
可別把您老人家餓壞了。
“閉嘴!”
端着食盒的小厮如流水一般,光是粥水就有三種,燕窩薏米甜湯、碧粳粥、鴨子肉粥,豆沙卷、金糕卷、奶油松瓤卷酥……
沈白漪覺得自己眼睛都快看不過來了,郁知叢往常也沒這麽奢侈的,今日吃錯了什麽藥?
“不夠再叫廚房做。”
沈白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夠了夠了。”
幾個伺候的小厮簡直沒眼看,也可以說是不敢看,他們就沒見過侯府誰能和侯爺坐一張桌子上吃飯的。
太陽打西邊出來也沒這麽離奇。
沈白漪不打算客氣,民以食為天,不能跟吃的過不去。
她埋頭努力往嘴裏塞,時不時誇一句好吃,就算是給郁知叢面子。
小厮破天荒地發現,今早侯爺多吃了半碗粥。
難道是因為沈護衛胃口好?這些食物看起來也更有食欲了?
他們撓頭想不通其中關節。
兩人用完膳,郁知叢一聲不吭帶着沈白漪往兵器庫去。
偌大個京都,也只有侯府敢造一座大型的兵器庫,裏頭兵器應有盡有,刀、箭、斧、鞭、□□、鐵棍……
沈白漪是頭一次進來,整個庫房都散發着一股鐵器的涼意。
庫房內還有一間暗室,很明顯這是郁知叢私人的東西,無論是從工藝或者材料來看,都比外頭的要精致許多。
沈白漪有些意外,這侯爺怎麽看也不是能拿刀動槍之人。
她壓下滿腹狐疑,郁知叢揮了揮手:“選幾把趁手的兵器。”
額……沈白漪想說其實自己對這些東西不太感興趣。
礙于那雙淩厲的眼睛,她硬着頭皮随意拿了一把短劍,還在空中比劃比劃,奈何短劍像削鐵如泥一般,挂在前胸的一縷頭發“刷”地掉落在地,就連切口都十分平穩。
沈白漪無語凝噎,這玩意有點東西。
郁知叢冷眼看她:“要是再深幾寸,可就不是頭發了。”
噢。
“既然喜歡那便收起來,這把劍是關外進貢,我看那劍鞘好看,便從小皇上的手裏搶來了。”
從皇上手裏搶東西,還說得這麽理直氣壯,沈白漪決定以後要拿這東西拜拜菩薩,小皇上的戾氣可別帶到劍上了。
沈白漪眨巴着眼睛,盡量讓自己顯得人畜無害沒有攻擊性:“侯爺也會些功夫?”
“不會。”
郁知叢說完又補上一句:“不然你以為我養這麽多護衛是白吃飯的麽?”
沈白漪:我懷疑你在內涵我吃飯多,但是我沒有證據。她撇撇嘴,一狠心又拿了兩把上好的長劍,兩盒暗器也收入囊中。
郁知叢眼角餘光瞥到一把不起眼的弓箭,說是不起眼,不過是在這兵器庫的暗室裏顯得不起眼,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麽,道:“這弓箭也賞你了,下次打獵記得帶上。”
居然還有下次?
沈白漪神色遲疑,郁知叢皺眉:“怎麽,不會?”
她想了想,殺手組織又不是帳中士兵,這幅身體擅長近身作戰,弓箭之流的遠程兵器,确實沒有使用過,所以她眨巴着眼睛無辜點點頭:“不會。”
郁知叢伸手摁了摁眉心,不耐地道:“吩咐下去,午後本侯要看射箭。”
一旁伺候的下人急忙稱是,他又道:“讓那些莽夫陪你玩玩吧。”
玩玩……
校場被一清而空,只剩下數十個紅心靶子,郁知叢到的時候,郁青已經帶着衆護衛候在此處。
還請了幾位姑娘前來奏樂助興,衣決飄飄沉魚落雁,可惜只能遠觀不可亵玩。
雖不解為何侯爺今日為何想要看射箭,不過沒人敢問,只有郁青認為和那個禍害有關系。
因為他認出了沈白漪手裏拿的弓箭,他饞很久了,侯爺也沒有松口賞他。
這弓箭是京都最有名的鐵匠所造,兵部右侍郎重金買來送給侯爺的。
好,你個臭小子咱們的賬慢慢算。
郁青在郁知叢看不見的地方瞪了一眼沈白漪,沈白漪裝無辜懶得搭理他。
“侯爺,随時可以開始。”
擁有兩幅面孔的護衛總管。
郁知叢微微點頭:“不是比試,随意看看。”
郁青有苦難言,這些護衛哪一個沒有争強好鬥之心,侯爺最喜歡看的就是他們打個你死我活,今日竟說“随意看看”。
那便先熱身,随意打靶。
郁知叢坐在高臺躲陰,這裏視野極好,一眼便能掃視完整個校場。
沈白漪拿着弓箭把玩,郁知叢指着最右邊那個靶子,道:“笨手笨腳,你去那裏,別被流箭傷了。”
“噢。”又罵我!沈白漪磨磨蹭蹭挪了過去,拿箭搭弓姿勢倒是能夠唬外行人,只是瞄準之後向後拉滿弓弦,熟練之人一眼便看出這箭射不到靶上。
果然,箭羽“咻”地一聲破空飛了出去,離着靶子相差甚遠,只是力道足夠,都沖出了校場。
好些看戲的護衛都漏出不屑的眼神,不過礙于侯爺在場,自然不會展現出來。
郁青暗暗啐了一句,看郁知叢臉色不好,瞬間明白了侯爺今日的意圖,便上前問道:“你當真不會還是裝模作樣?”
沈白漪無語:“我當真不會。”
郁青臉都要垮到下巴去:“那我教你。”
他有些嫌棄沈白漪,所以盡量離她遠些,從郁知叢的方向看過去,兩人相隔兩尺,就連衣角都碰不到一起。
“兩腳打開同肩寬,左邊肩膀對準靶子,不可頭重腳輕。”
沈白漪依葫蘆畫瓢,不得不說郁青是個好老師,年紀輕輕能當上護衛總管,必定不止兩把刷子。
“左手手肘往裏扣一些,力道全都落在大臂上去。”
沈白漪點頭,正要開弓,郁青恨鐵不成鋼地阻止了:“等等,右手扣弦不得太過使勁,食指放到箭羽上方。”
她很聰明,一點就通,郁青點點頭:“可以開弓了,左肩推右肩拉,你的力氣收着些。”
這小子虎頭虎腦,吃飯和打架都能在府內排上名號。
郁青臉色好了很多,肉眼可見的嫌棄少了些:“眼、靶要在一條線上,切忌頭不可歪。”
待弓滿時,他又連忙道:“右肩發力,手指速速松開。”
沈白漪這一箭出去,雖沒中靶心,卻打在了五環。
幾位姑娘平日裏和沈白漪交好,見此奏樂鼓舞,不知道的還以為打中了靶心。
幾個護衛惱羞成怒地罵了句小白臉,也只是個口型罷了,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沈白漪倒還算滿意,郁青搖搖頭十分可惜:“你方才那箭本來可以正中靶心,只是臨到頭左手歪了一些。”
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沈白漪剛才的歡喜瞬間煙消雲散,也就是說我可以做到,但我剛剛沒有做到?
好像更難過了。
“再練練吧。”郁青将她留在那裏,折身到了郁知叢身邊。
“侯爺。”
郁知叢略過他的身影,遙望着沈白漪:“如何?她當真不會弓箭?”
郁青遲疑一瞬:“應該是不會,不過頗有靈性。”
郁知叢又問:“你覺得,小皇上為何要派人殺她?”
兩人都不傻,皇上的殺手也不是三腳貓功夫侍衛,若是來刺殺郁知叢,沒道理會摸錯地方,去了沈白漪的房間。
事實便是,郁知叢難以攻破,所以皇上退而求其次,要拿沈白漪的命。
那是真要拿命還是假要拿命,便不得而知了,畢竟那晚來的殺手,只有沈白漪一人見過。
提到這裏,郁青也有些不解:“沈白漪從前是皇上的人,那麽只有兩個可能,她背叛了皇上,或者是苦肉計。”
郁青苦,連背地裏也只能說一句“從前”,都不敢點明沈白漪的身份,就怕郁知叢不愛聽。
郁知叢眼神晦暗不明:“可那日進宮,皇上顯然是不認得她的。”
郁青當然傾向于這是皇上和沈白漪聯合的苦肉計,為的便是讓侯爺更加信任沈白漪。
但他不能說,侯爺現在像是被下了蠱一樣,郁岚和沈白漪打了一架,只罰郁岚沒罰沈白漪,他就已經很不滿。
郁岚忠心耿耿,又不如沈白漪會說話,在她手下吃虧是必然的。
郁知叢不知道郁青在想些什麽,他自己下了結論:“她背叛了皇上。”
郁青想當場吐血:“侯爺,她為何入侯府,又為何要背叛皇上?此人身上還是疑點重重,屬下認為不可大意。”
他低着頭,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說的這話。
郁知叢睨了他一眼,詭異地笑:“那你說,她可有害過我?”
郁岚自回府以後,便一直在暗地裏保護郁知叢,尤其是郁青不放心沈白漪,更是囑咐他要盯牢這個小子。
只是這麽久以來,的确從來沒有抓到過她什麽把柄。
如果說沈白漪三天兩頭跑後院,罵罵咧咧郁知叢不給飯吃也算的話……
郁青被堵了嘴,他轉着眼珠子正想要怎麽勸,郁知叢已經不太耐煩:“好了,滾遠些。”
此時沈白漪正努力的在練習,那些護衛看了看覺得沒什麽意思,自發玩起了花樣。
有将果子放桌上的,也有标記樹葉的,更誇張的是摘了姑娘頭上的碧簪,将那塊小拇指大小的碧玉懸挂起來。
百步穿楊,百發百中,果子自不必說,就是相隔十丈的樹葉,也有好幾位能一擊即中。
只可惜那顆小小的碧玉,倒有些棘手。
郁知叢随意掃了一眼,又朝郁青道:“誰将那塊碧玉射下來,重重有賞。”
說完他眼神又落到沈白漪身上,她還在一箭一箭地練習,眼神堅定恨不得整張臉都在使勁。
每一箭都離靶心越來越近。
而場上已經亂作一團,溜箭橫飛,本來都抱着玩耍的想法,可聽說侯爺重重有賞,大多都再也坐不住,紛紛要拔得頭籌。
箭羽要橫穿過碧玉,狠狠地将其擊碎,才算贏。
沈白漪緊張得落汗珠子,她只覺手臂都快要脫力。
“眼、靶要在一條線上,切忌頭不可歪。”郁青的話猶在耳邊,她輕輕吐氣,拉弓-弓滿-松手。
這一箭如破空之态,空氣中都劃過一絲微妙的聲音,正中靶心。
沈白漪拍了拍胸口,笑眯眯地朝郁知叢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讨糖吃的小孩。
郁知叢寵溺地笑了笑,端起杯中酒一仰而盡。
而那頭,幾乎是同時,碧玉也被擊碎,衆人大喝。
沈白漪看過去,發覺拿着弓箭之人竟是于通,還真是深藏不露。
他獨自一人,站在人群身後五米遠的位置。
一個呼吸間,在那些護衛都驚訝于他的箭法之時,于通立刻再次搭箭朝着郁知叢的方向而去。
臺上只有郁知叢和四個伺候的小厮、女婢,并沒有一個護衛。
這變故來得太快,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沈白漪瞪直了眼睛,也趕緊搭箭拉弓,箭羽沖出去那一刻,她手腳發麻只覺天旋地轉。
肩膀處只覺鈍痛,沈白漪低頭看了看,他媽的這是血啊!
原來于通連發兩箭,一支朝郁知叢,在護衛朝他生撲來的時候,另一支是往沈白漪方向來的。
沈白漪暈倒前一刻,看見于通被制約在地,他瘋狂地在笑,想來是早就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