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姜原一邊播音,一邊不解地看着在旁邊使勁憋笑的柳星南和顧承恩,“有時一個單獨的巨星橫刺入天角,光尾極長,放射着星花;紅,漸黃;在最後的挺近,忽然狂悅似的把天角照白了一條,好像刺開萬重的黑暗,投進并逗留一些乳白的光。餘光散盡,黑暗似晃動了幾下,又包和起來,靜靜懶懶的群星又複了原位,在秋風上微笑。地上飛着些尋求情侶的秋螢,也作着星樣的游戲。”
姜原剛播完,教導處主任就殺進來了,拎起一臉無辜的姜原的耳朵就把他提溜出了播音室。
“你小子瞎播的什麽玩意!”
“祥子啊主任!”
“還祥子,我給你一嘴巴子!”
“老舍啊主任!”
“老舍,我給你腿打折!”
“不是,主任,您告訴我錯哪了也行啊,耳朵耳朵!”
“哪段不好播你播這段,還星樣的游戲,我讓你星樣的游戲!”
使完壞的柳星南實在憋不住了,打開播音室的門說:“不行了,我先出去笑會兒。”
顧承恩無奈地笑了笑,接着下面的播音。
“她來自一個島,她的聲音溫柔細小,字卻寫的大大的全往右邊倒,從小就堅持做自己,在演講會上唱《義勇軍進行曲》,于一個雪天和一個男孩揮手分離,又在四年後和他厮守在沙漠裏,從此時刻懼怕分離,終于她的情人被人從海底撈起。她做了一輩子小孩子,總讓人擔心,從沒有真正的歸期。”顧承恩一片結尾一邊整理手稿。
“今天的‘浪花朵朵’為同學們推介的作家就是不随波不逐流的三毛,昨夜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希望同學們能從三毛的作品中看到對于生命的熱意與真切。今天的播音到這裏就全部結束了,明天同一時間,銀河濤聲廣播站,與您再會。”
顧承恩獨坐在播音室,靜靜聽完最後一段音樂後,合上本子走了出去。此時大部分學生都在宿舍準備午休了,教學區沒有什麽人,只有姜原和柳星南兩個人的打鬧聲響徹在廊裏,柳星南常陪着顧承恩播音,一來二去,和同是播音員的姜原也越混越熟,熟到顧承恩也不了解的程度。
眼前的姜原竟抓起一把廊邊的雪,從柳星南大衣的後頸領口塞進去,以前兩人再怎麽打鬧,自己肯定也不會對柳星南如此的。
蹲在地上的柳星南笑得還很開心,吼道:“姜原,你大爺!”
Advertisement
又有誰不喜歡姜原這種男孩子呢,他是那種家裏鮮花不斷,踩着軟軟地毯長大的男孩子,品學兼優,自信幽默,教導主任都喜歡,何況柳星南。
又有誰不喜歡柳星南那樣漂亮開朗,讓人賞心悅目的女生,因為漂亮,大大小小的細節都會被關注,和柳星南在一起,總能聽見別人說一些令人心生憐意的垃圾話。
“你寫字好用力啊。”
“你便當袋子真好看,哪裏買的?”
一些男生會像傻子一樣看她,還有一些男生像瞎子一樣,害羞到死活就不看她。
眼為情苗,心為欲種,大部人和她一樣是孬種,因為眼睛會漏出太多的東西。
顧承恩知道,如果此刻柳星南回頭看她,會發現她的眼裏除了失落與妒忌,沒有其他的好東西。
顧承恩抱着本子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換上一副笑臉,也從廊邊抓起一把雪,用力向姜原扔過去。
就這樣吧。
就這樣,她和柳星南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的兩人組合,變成了一般沒有什麽好結局的三人行。
她有了人生中第一瓶香水,是姜原送給柳星南的時候順便給她也買了一瓶。
平安夜的時候她也收到了姜原送的蘋果,只不過,他送給柳星南的是一顆紅的像假的一樣,一看就花了諸多心思的蛇果。
她第一次獨自從學校小賣鋪買到了零食,賣家怕被學校發現,零食袋子都是去掉的,當她捧着一把膨化食品興沖沖找到柳星南的時候,柳星南也在找她。
“姜原剛從校外帶的小籠包,快快快,我們去搞點醋和辣椒,還熱乎着呢。”
柳星南依舊陪她一起播音,卻不只是陪她。
“你聽,打呼嚕呢。”柳星南笑着指着睡着的姜原,她怎麽會,連姜原的呼嚕聲都喜歡。
柳星南依舊會在晚會之後幫她搬凳子,不過現在多了一把,另一把是作主持人的姜原的。
每個周一,她們依舊一起在國歌響起的時候,作着标準的先鋒手禮,顧承恩站在話筒前看着臺下的柳星南,柳星南看着臺上,着軍裝穿長靴英姿飒爽的第一升旗手的姜原。
早課時間。誦讀生朗朗。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柳星南癡纏着顧承恩。
“承恩承恩,你去跟老師說說,今年春天的風筝隊加我一個,加我一個吧。”
顧承恩知道,加入了風筝隊,早操的時候就能和姜原一起放風筝了。
顧承恩教養良好地将雙手置于桌上扶着書,未發一語,看着這個在初中二年級教會了她心酸與嫉妒的女孩,點了點頭,柳星南果然開心極了:“太好了,夠朋友,終于不用跑早操了,吶,巧克力都給你。”
顧承恩接過一大把巧克力,心下愀然之,臉上笑之,接着搖頭跟着大家一起念到:“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多希望這樣見不得人的心酸會有盡頭。
終于,一個天氣開始熱起來的夏夜。
兩人睡在一起,把枕頭踏在腳底,柳星南帶着半臉涼席印子醒來的時候,顧承恩手上的扇子依舊沒停。
“你怎麽還不睡,還熱的睡不着,你睡吧,我來給你扇。”
柳星南拿過扇子輕輕扇了起來,斜躺在床上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顧承恩。
“你看着我幹什麽?”那個眼睛閉上了又睜開,讓情蟲食了心,動不動就臉紅的人說。
“我看你白天是傻白甜,一睡覺白和甜都沒有了,只剩傻了。”
顧承恩又閉上眼睛不理她,只是頂着個榆木腦袋,躺着也想不明白,到底什麽樣的量級,才會被她看着就如此神迷,心跳的會和尿的急了的時候一樣。
堅持了一會,顧承恩還是扭過身背對着她。
“诶,承恩,你睡着了嗎,我想跟你說個事情。”
柳星南将扇子擋住自己的臉和顧承恩的耳朵,然後湊在她右耳邊輕輕的說:“今天姜原跟我告白了。”
在這一日将盡之時,柳星南的話讓她周身的熱意全部散去了,這種感覺太不好了。
“承恩,你沒睡呢吧,你說我怎麽辦,要不要接受他?”
“我怎麽知道,你喜歡他嗎?”顧承恩背對着她悶聲說。
“喜歡的吧,可馬上初三了,這時候談戀愛被我媽知道的話就完了。”
柳星南煩惱的問題還真實際的很。
顧承恩聽到回答,輕笑了聲,肩膀跟着抖了一下,将眼角堆着的眼淚從鼻梁上抖了下來。
顧承恩背對着柳星南,眼睛在六月的夏夜化成了一汪冰蝕湖。
再次閉上眼睛的時候她想,終于不用被見不得人的心酸吊着了,沒人喜歡總被吊着,現在只想要一場大眠,來複原,來當斷則斷。
第二天,顧承恩又一次獨自一人走出播音室,廣播裏的音樂早已播放完了,卻有鋼琴的聲音飄在廊裏,順着琴音,她找到了不知什麽時候消失的姜原和柳星南。
兩人并肩坐在音樂教室的鋼琴前,他在專注地彈,她像小孩子一般乖乖坐着,是那種伴着不自知微微晃動的乖乖坐着,坐在他身邊幫他翻譜子,那是和諧美好到根本不應該有人去撞破的畫面。
那是一首很老的鋼琴曲,‘The heart asks pleasure first’,一曲彈完,姜原側過頭将一個吻印在柳星南的額邊,這樣美好的兩個人,根本不用确認吻的意義是什麽,也根本不用看對方眼裏暗湧的是什麽,因為the heart asks pleasure first。
顧承恩輕掩上了音樂教室的門,扔下柳星南回宿舍午休去了。
學校裏播放的流行歌實在是太少了,晚飯後放音樂的時間也不多,一群傍晚七點被米湯和土豆條灌飽了肚子,在月光下走廊中無事可做的少男少女,有些人紮進數學的苦海深不見底,而有些人趴在欄杆上裝作碰巧遇到你,唯一的一首《七裏香》,讓耳朵從一條大河和我的家在東北的輪番轟炸中暫時脫離,歌詞裏一些當時不怎麽懂的小萌動,讓大家當時已經蠢蠢欲動的卻不知道怎麽動小懵懂撲騰撲騰,歌詞寫得這麽繞,聽不懂才好。
“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