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老板”
2014年，蘇槐序剛剛大學畢業。
他時常去學校門口的重慶小面吃飯，一方面是因為好吃，另一方面卻是因為省錢。因為便宜，所以蘇槐序沒想過會在這裏碰上李暮商。
嚴格意義上說，這是第一次他們之間除工作外的交際。李暮商給他留下的印象是——一個脾氣不太好，性格不太好，又很喜歡藝術創作，很自我的富二代。所以當李暮商願意坐在甚至沒擦幹淨的桌子旁，用不知道被多少人吃過的筷子吃一碗連肉都沒有的面的時候，蘇槐序有些詫異。
“你……”蘇槐序這樣問他，“要不我請你換一家吃吧？這兒出去不遠處就有家日料店。”
“你請？”李暮商吸了口面後笑着看他，“你不是很缺錢麽？确定你請得起？”
看，李暮商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很直白了。
到現在仍然如此。
蘇槐序彼時有些尴尬，但還是答道：“是有點缺錢，但一頓飯還是請得起的，畢竟李老板的工資開得不錯。”
李暮商沉默了半晌後才說：“別叫我李老板，太土了，像個暴發富。”
然而正因這一次戲谑的調侃，兩人談戀愛之後，蘇槐序最愛喊的就是“李老板”這三個字——有一種專屬而隐秘的感覺，普天之下這麽多人，只他一個人這麽喊。
“發什麽呆？”李暮商在蘇槐序面前突然打了個響指，将他扯回了遙遠的七年後。
蘇槐序覺得自己不該在李暮商面前回想以前的事兒，低下頭一連吃了好幾口面，吃得一幹二淨，連面湯都沒放過。
擡頭一看，李暮商還悠悠閑閑地嘗着味道，一丁點都不着急。
“明天開機儀式，”蘇槐序說，“快吃完回去養精蓄銳吧。”
“我不需要養也挺有力氣的，”李暮商道，“倒是你，這幾天多吃點，你太瘦了，得練出點肌肉來才行。”
“嗯。”蘇槐序聽話的應了。
面館的老板娘興許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此刻不忙了便湊過來，自來熟的問道：“你們是過來拍戲的吧？我剛就覺得你倆長得好看，跟天仙似的，絕對是大明星啊。”
蘇槐序笑了笑，心道這老板娘真挺會說的，只可惜他倆一個是導演，一個是名不見經傳的小明星。
“是啊。”
蘇槐序沒想到李暮商居然答了，還解釋了一通：“劇組在那裏頭，你們誰有興趣當群演的話也可以過來，一百塊錢一天。”
“喲，這比我賣一天面賺得還多啊！”老板娘一把拉開凳子，坐在了李暮商的對方，道，“你們咋會想到來我們這小島拍戲的？我們島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你們想尋個娛樂的地方都沒辦法的喲，你們能适應嗎？”
……
蘇槐序用筷子攪動着碗裏剩下來的面湯，有些恍惚的望着李暮商，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有了如此耐心，居然跟陌生人可以聊得這麽起勁。
李暮商能說的話幾乎都掏出來，才把那碗面給磨蹭着吃完，蘇槐序掏包要給錢，那老板娘一把攔住蘇槐序，說：“嗐！還給什麽錢吶！以後餓了就來朱嬸這兒吃，管飽！”
蘇槐序一頓，對上李暮商得意的眼神，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最後他也只能道了句謝。
兩人吃得有些撐，李暮商提議去散散步，被蘇槐序給否了，李暮商有些生氣似的道：“你為什麽總對我保持距離？”
“怕傳出來什麽不好聽的。”蘇槐序說，“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跟導演的關系太近了。”
“你覺得不近嗎？”李暮商似笑非笑的說到，“我還知道你胸前有顆痣呢。”
蘇槐序不說話了。
李暮商似乎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出口不太好，便迅速的轉了話題：“怎麽樣，我厲害吧？”
“十四塊錢而已，”李暮商沒具體說是什麽，但蘇槐序很自然的就接下來，“給了也沒什麽。”
島上的物價不高，一碗重慶小面只要七塊。其他地方早就漲價到十塊了。
李暮商被蘇槐序無所謂的态度頂得有些不愉快了，冷着臉說道：“你不是最樂意省錢了麽，扣扣搜搜的，連一塊錢都要對上賬。”
蘇槐序的步伐這才猛地停下了。
李暮商在他身後，兩人相距不過兩步的距離，可這兩步就像是他們之間一條巨大的鴻溝。
蘇槐序總覺得李暮商還停留在七年前他們沒分手的時候，可他自己早就已經走了很遠很遠。
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時間、空間裏面，老天卻硬要他們站得這麽近，明顯是孽緣。
蘇槐序最後說：“李暮商，我現在不缺那一塊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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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最後不歡而散。
李暮商進門的時候把房門摔得“啪”一聲響，力度大得隔壁的朱钰钰也出來看熱鬧。島上的酒店隔音效果本就不好，蘇槐序懷疑這一層樓甚至上下兩層樓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咋地啦？”朱钰钰用唇形問道，“李導咋生氣了？”
蘇槐序攤開手，示意自己不清楚：“我們也只是偶然在外面遇到。”
朱钰钰半信不信的點了點頭，熱情的說：“我買了蛋糕，你要不要來一塊？”
蘇槐序實在提不起力氣再去吃什麽蛋糕，有些疲憊的笑了笑，婉拒了。
結果他剛關掉門，就聽到外面朱钰钰又去敲了李暮商的門，緊接着李暮商的聲音也響起來，然後兩人一同進了朱钰钰的房間，估計是一起去吃蛋糕了。
兩人聲音估計挺小，蘇槐序沒能再聽到什麽。
他在地上蹲了會兒，頭疼得不行，腦子裏一會兒是過去的回憶，一會兒是現在的重逢，不一樣的兩個李暮商不斷在腦海中交織着，此刻蘇槐序才真真正正的覺得後悔，他不該為了前途而來這樣一場賭博，明知道自己會受不了。
蘇槐序抽完一支煙，才聽到李暮商回了自己的房間，他不斷在心中想——不知道他們倆在隔壁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應該不至于太過分吧，這還是在劇組。
蘇槐序幾乎一宿未睡，第二天的開機儀式，他吊着個大大的黑眼圈，連助理小瑟都驚住了：“哥您昨晚沒休息啊？”助理小瑟是Lucky剛招過來的，昨天晚上淩晨才到，今天一大早就來找他報道了。
“最近有些失眠，沒辦法。”蘇槐序嘆了口氣，說，“看上去很明顯嗎？”
“挺明顯的。”小瑟說，“是不是擇床啊？您平時是睡純棉的還是絲綢的，要不我去給您買套新的四件套來換上？”
“不至于。”蘇槐序笑了笑，“就是心裏挂着事兒睡不着，今晚估計能睡着了。”
小瑟這才道：“成，那有事兒您就吩咐我。”
蘇槐序“嗯”了一聲，視線不自覺地落到不遠處的李暮商那裏。
拍照的時候，蘇槐序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李暮商站在C位，兩人隔了老遠。
還是朱钰钰說：“序哥呢？我的男主角呢？”
人群中發出一陣哄笑。
有人攘了蘇槐序一把，說：“你的男主角在這兒呢。”
蘇槐序沒推辭過去，還是站在了李暮商的右側。
拍照的一連喊了好幾聲茄子，才說拍好了，蘇槐序剛打算撤，就被李暮商一把拉住了胳膊。
他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近了，李暮商撇了撇頭，嘴唇挨着蘇槐序的耳垂，很輕聲的問道：“她的男主角？”
蘇槐序莫名紅了耳梢。
他幾乎是逃似的，飛快甩開了李暮商的手，躲了他老遠。
開機儀式結束後，一群人還有一下午的休息時間，有人約着打算去逛逛小島，有人就窩在酒店裏跟自己的家人聊天，蘇槐序不想逛，也沒人可以聊，便幹脆如小瑟所說，兩人兩手空空的去逛超市，打算買一套新的四件套。
小瑟是個剛大學畢業的男孩兒，長得很青春洋溢，一看就是從小被呵護着長大的，蘇槐序還挺喜歡他。
“這個挺好。”小瑟摸着其中一個四件套說，“這個摸着舒服，睡着肯定舒服。哥你晚上失眠的話，就得睡這種純棉的，我打包票你今天晚上不失眠。”
“我都要懷疑你這是這家超市的售貨員了。”蘇槐序搖頭笑了笑，“行，就這個吧。”
“咱們再去買些杯子什麽的日用品，”小瑟興奮地把四件套抱在懷裏，“我看你都在用酒店裏的，我早上試過了，那牙刷太硬了，刷多了容易破壞牙龈，還是什麽都換成自己買的比較好。”
“成，都聽你的。”蘇槐序很幹脆的點頭。
兩人挨着往日用品那邊挪，剛拐過一排售貨架，蘇槐序就看到李暮商臉色很不好看的站在那裏，手上還捏了一個漱口杯。
蘇槐序太陽穴不由微微一抽，心道怎麽哪裏都能遇上。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居然也親自來逛超市了？——雖然他們不是沒有一起逛過。
“李導。”蘇槐序疏離的沖他打了個招呼。
小瑟則鞠躬了九十度，非常尊敬的說到：“李導好。”
李暮商盯着小瑟的頭頂，突然伸出手擡了擡他的下巴，擰着眉頭問道：“你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