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得好
隔間裏什麽都沒有。
之前布景的時候,副導演提議在這裏放張床什麽的,被李暮商給否了,其實蘇槐序也挺贊同李暮商的想法,《盛夏》中的青年孤身一人生活在小島上,以他的性格,用不上的房子根本什麽都不需要放,那種房子的裝飾品對于他來說真的很沒用。
所以最後這間房子就空着,即便這屋子裏沒發生什麽戲,但偶爾透過客廳的拍攝能看到這裏。
也算是一個小細節吧。
此刻李暮商将門反鎖,靠在了門上。
蘇槐序問他:“我到底哪裏不對?”他的語氣不太好,因為他覺得李暮商是故意的。
但以他對李暮商的了解,李暮商不像這樣的人,面對自己的藝術作品時,李暮商總是格外的謹慎,不容許其出半點差錯。
李暮商笑了笑:“看你表情,好像很不服氣。”
“我覺得我演的沒什麽問題。”蘇槐序抿了抿唇,低頭去看那段劇本。
“你有想過嗎?”李暮商從蘇槐序的手裏搶過劇本,一字一頓的說到,“對于青年來說,少女是個突然闖進這個世界的外人,她的世界與他截然不同。”
蘇槐序愣了一下。
李暮商繼續說道:“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才有了他們的第一場親熱戲?”
“……因為,”蘇槐序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腦子裏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少女。”
“是。”李暮商說,“我想要的感情你一丁點都沒表現出來,反而全都是青年對少女的欲望,我要是想拍欲望我直接拍小黃片不就得了,我搞那麽多劇情在前面幹嘛呢?”
李暮商嘴毒起來的時候毫不留情,說得蘇槐序的耳根子一紅,抿着嘴低頭繼續看劇本。
“你能演出來嗎?”李暮商盯着他靜默的看了半晌,見他始終不吭聲,便笑了笑,“需不需要用我做一下試驗?”
蘇槐序把劇本卷成一個桶捏緊,然後道:“既然不相信我的演技,為什麽要找我?”
“還生氣呢?”李暮商笑眯眯的看着他,“我都沒生氣,你生什麽氣。”
蘇槐序假裝聽不懂他的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往前邁了一步,伸出手握住門把手,就在門推開的最後一秒,他聽到身後傳來李暮商的一聲嘆息。
緊接着一句話響起來:“你的那個建議,我同意了。”
蘇槐序推開門走出去,心底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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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開拍時蘇槐序的眼神瞬間找到了感覺,就連朱钰钰都察覺到了與之前的不同,更好地被對方帶進了那種情緒之中。
可拍接吻時,蘇槐序到底眼神亂了。
仰慕與自卑……他仿佛觸碰到了一道豎起來的壁壘,無論如何都越不過去。
直到李暮商喊了“卡”,高聲提醒道:“不行就別用技巧,用體驗式的,想想你自己有沒有類似的經歷吧。”
于是再一次開拍的時候,蘇槐序無法遮掩的想到了自己和李暮商。
蘇槐序從未想過自己會和李暮商這樣的天之驕子扯上關系。
他只是一個窮得不能再窮的窮小子,李暮商卻是娛樂圈混不下去就可以回去繼承家産的富二代,人人都說他只是來圈子裏玩票,結果玩票他也成為了國內首屈一指的新秀,拍什麽火什麽,一個導演卻有一群忠實用戶他的粉絲。
足以想象,當年蘇槐序和李暮商在一起時,的确是抱着仰慕與自卑的态度。
他仰慕這個男人,随便拍拍都能拍出一張藝術照片,即便是裸照也絲毫不讓人覺得色情,反而更叫人驚心動魄。
他同時也是自卑的,他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他的喜歡?
那一年多的時間,他始終在各種情緒裏來回翻滾,直到現實狠狠地給他一耳光,他才明白,他自卑時想的那些話都沒有錯,作為李暮商的一個玩具,他想要的果然太多了。
蘇槐序純粹是拿少女當做了李暮商,狠狠地吻着她,自己卻更像是一個易碎的娃娃。
單薄的陽光穿過他透明的身體,地上碎開的影子宛如他此刻的心情般。
“過。”
李暮商的聲音響起來時,蘇槐序仍吻着朱钰钰,直到朱钰钰咳嗽了兩聲,往前推了一把蘇槐序。
朱钰钰很低聲的問他:“你想到誰了啊?體驗派。”
蘇槐序沖他笑了笑不說話。
“這條很好。”将這場戲重新過了一遍,李暮商給了句表揚的話,說,“準備下一條吧。”
場務工作的間隙,蘇槐序難受的情緒幾乎快要溢出來,他強壓着低聲告訴朱钰钰自己去休息一下,然後躲進了剛才的那間小隔間。
幾乎是腿軟的順着門滑坐到地上。
他仍沒穿衣服,地上冰涼的很,可身體的燥熱似乎還沒有完全褪下去。
蘇槐序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做夢的那段時間,他沒日沒夜的想念着某人,好不容易把他狠狠地壓在心底,結果這一次又翻了出來。
“蘇槐序。”
隔着一扇門,李暮商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對方似乎想把門打開,但蘇槐序反鎖了。
蘇槐序沒應聲,對方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耳中,蘇槐序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松下去,突然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他的身體被門頂着立起來,李暮商又出現在視線中。
蘇槐序頹唐的擡起頭看他一眼,說:“幹嘛?”
這時才聽到自己的嗓子啞得不成樣子。
“你在哭?”李暮商蹲了下來。
蘇槐序紅着眼眶——但事實上他沒有哭,他只是心情不好,導致眼眶很紅嗓子沙啞,但他一滴淚都沒掉。
蘇槐序沒說話,李暮商便強硬的伸出手擡起了他的下巴,然後說:“哦,沒有。”
“有事嗎?”蘇槐序說。
“把衣服穿上。”李暮商說着沒等蘇槐序反應,自己把他的手扯出來,套上衣服的一邊袖子——然後一點一點的把衣服給他穿上了,“雖然是夏天,但不穿衣服還是很容易感冒。”
蘇槐序閉上眼,疲憊的說到:“謝謝。”
李暮商給他穿完衣服後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邊:“拍戲的時候在想誰?”
蘇槐序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好笑——當事人居然在這裏問他在想誰?他撇撇嘴,說:“一個壞蛋。”
“你在國外談的男朋友麽?”李暮商試探性的問道,“你之前跟我說過一次的那個。”
蘇槐序用僅有的理智在腦海裏搜索李暮商這句話的出處,突然想到之前自己好像跟他說過自己不可能一直單身。
蘇槐序于是“嗯”了一聲。
虛構一個人總好比告訴當事人我一直都沒忘記你——不管是因為恨還是愛,要好得多。
李暮商眼神冷了幾分,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道:“不管這個人是誰,讓你有這種情緒,他就不算一個好伴侶,分的挺好的。”
“我也覺得,”蘇槐序說,“假使繼續和他在一起,我可能會變得更糟糕。”
“對,”李暮商贊同的點頭,“一段好的感情應該是彼此之間互相深愛,又一起努力,都為了對方而變得更好。”
“我和他不是這樣。”蘇槐序說,“他不喜歡我,我在他面前又極度的自卑,自覺配不上他,所以最後只能越來越糟糕,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讓彼此都變得很糟糕。”
“分的好。”李暮商說着一把将蘇槐序摟入自己的懷裏。
但除此之外他什麽也沒做。
蘇槐序靠着他的肩膀,難受的情緒消減了很多——倒不是因為李暮商真的安慰到了他,而是因為他覺得李暮商在這裏振振有詞的聲讨自己的情節,實在有些好笑。
假使有一天李暮商知道自己除了他根本沒談過其他人,不知道會是怎樣的表情?
當然,蘇槐序并不想讓他知道,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