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溫柔
“對了，新來的小何子呢？”突然，白莫生出聲問紅九姨。
何瓊眼睛亮晶晶，心中竊喜。
但這竊喜不過三秒，随着紅九姨說：“他幹完活以後休息了。”那份竊喜慢慢消失。
可惡的紅九姨！
白莫生“哦”了一聲，沒有做聲，繼續吃着剛下鍋的餃子。
何瓊心裏、眼裏都在咆哮，肚子又“咕嚕”地叫了一聲，她垂頭喪氣，回了房。
“你以為我會妥協，哼哼！”沒多久，房裏就傳來陣陣翻牆搗櫃的聲音。
街道上打更的更夫撕拉着嗓子喊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夜深，已經三更了，玉瑤酒樓裏裏外外都沒什麽人，這時候何瓊總算是從床上爬了起來，她身上的衣服早就穿戴好了。
很快，她就行動起來，蹑手蹑腳地推開門，走廊都是靜悄悄的，細細聽過去，還能聽到旁邊屋子裏的打呼嚕聲。
“嘻嘻嘻……”何瓊心花怒放，手腳動作放得更輕了，目的地卻是直奔廚房。
大半夜的不睡覺，要你包餃子，要你讓本公主幹活還不給飯吃！你以為我會妥協！哼！做夢！
何瓊心中一陣又一陣地想着，直到看到廚房那一堆“餃子山”她這才停止了心頭的千思萬緒。
眼神發亮，這就是白莫生親手包的餃子耶！
她好早好早之前就想吃了！
可是……這生餃子該怎麽吃？
翌日，紅九姨是被人給搖醒的。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魚二的聲音在紅九姨耳旁徘徊。
剛起床是有起床氣的，紅九姨捂着耳朵就不耐煩：“慌慌張張是什麽樣子，平日裏我都怎麽教你們的？”
魚二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紅九姨皺着眉頭問：“失火了還是遭賊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九姨你怎麽知道。”魚二有些驚訝，“廚房失火了……”
“什麽！”這下輪到紅九姨不淡定了，她竄地一下從床上起身，直往廚房方向跑去。
身後只剩下魚二的嘀咕聲：“不是說要冷靜嗎，怎麽九姨自己着急成那樣子……”
玉瑤酒樓今日歇業。
很快，就有夥計将歇業的牌子挂在酒樓門口，而這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此刻正被衆人盤問。
何瓊原本白淨的小臉此刻變得跟個小花貓一樣，她的鼻子上，臉頰兩側，還有額頭上全是黑灰。
“對不起……我其實只是想幫忙生個火……”面對着一整個酒樓的人，就這樣将她團團圍住，盯着她看，何瓊心裏壓力也很大啊。
好吧，她承認，她只是想偷偷煮個餃子填飽肚子而已，哪裏曉得這生火竟然是這麽困難的一件事。
她耗費九牛二虎之力，還是沒能生出一零星的火苗來，古人不是說可以鑽木取火來着。
怎麽到了她這裏就變得那麽難了？
生了一晚的火，鑽了一晚上的木頭，何瓊只有困和餓。如果餃子生的也能吃，她會毫不猶豫地将這些餃子全給吃了。然而并不能……
快到天亮時，她總算是鑽木有了點起色，可是這滿廚房都是煙，卻着實把她從裏頭嗆到了外頭。
餃子沒有吃到嘴，火沒有生成功，她還驚動了整個酒樓的人，真是丢臉！
“幫忙？我看你是想燒了廚房吧！”紅九姨氣得青筋暴起。
何瓊辯駁：“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麽？”魚二也不喜歡她，語氣不好，“好吃懶做，幹不了活兒還想來偷吃！我看你幹脆回去好了，別待在這裏丢人。”
好過分！怎麽可以這樣說她！
何瓊眼淚汪汪，雖然他們說的沒錯，但她本來就是留這裏學廚藝的，又不是幫他們打雜的，這群刁民，都想害她！
紅九姨冷哼：“我看魚二說的沒錯，讓你洗碗你将碗全給摔了，讓你去後院拔草順便給菜澆水，你倒好。将菜當草給拔光了，倒是菜園子的一堆野草，被你呵護得挺好！”
“我……”何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你又沒有教我怎麽區分蔬菜跟野草，我哪兒知道！”
“瞧瞧，真是笑死人了。”紅九姨問魚二，“你可知道怎麽區分蔬菜跟野草？”
“我當然知道了！”魚二拍拍胸脯，一臉挑釁。
“那你們知道嗎？”紅九姨又問其他人。
其他人哄堂大笑：“怕是傻子才不認識！”
何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被他們一群人取笑，她雖然憤怒，更多的卻是羞愧。
生為大衛的公主，她從小就想當跟父皇一樣的人，一切為了百姓，讓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
但她如今卻連什麽是蔬菜，什麽是野草都分不清楚。
她還有何顏面當大衛的公主，她還有何顏面做父皇的女兒。
虧得她喜歡吃，愛吃，如今卻連自己最喜歡的最擅長的一件事都不了解。
他們說的沒錯，她的确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自以為比別的公主皇子多出幾次宮就成了有見識的人了，自以為她能長大，還妄想企圖整白莫生……她簡直是太自不量力了……
眼淚就這樣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何瓊不想辯駁，也辯駁不了，她委屈地吸着鼻子，濕漉漉的眼眸全是挂着淚。
突然，周圍的嘲笑聲在一瞬間消失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有一雙男子的手将何瓊從地上扶起來，暖暖的手心，厚厚的手掌就那樣放在她雙肩，支撐她再一次站起來。
何瓊擡起眼，卻意外地看到白莫生正站在她面前。
白莫生依舊是一副冷淡的模樣，但此刻的他又比平時要有些不一樣。
“都不幹活了？”他冷冷地掃了在場的每個人一眼，原本将何瓊團團圍住的那群人，瞬間消散。
廚房外面只剩下白莫生跟何瓊兩個人。
何瓊已經不哭了，但還不争氣地打着哭膈：“謝……謝謝……你……膈……”
原本看着她不動的白莫生卻突然地笑了。
何瓊愣了。
原來清冷如白莫生，笑起來的模樣卻像一朵天山雪蓮在高冷的雪山瞬間綻放。
那一刻，這世間的萬物都不能抵得過白莫生的一笑，在何瓊的心中，那是最美的景象。
“小花貓。”白莫生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幹淨的手帕，手帕是蘇錦所制，很是尋常，上面卻什麽花紋都沒有，只有右下角處繡着一個“白”字。
白莫生将手帕遞給她：“擦擦。”
要是擱在平時，何瓊一定不會理睬白莫生，相反，她還會甩他一個臭臉。
但在這一刻，她似乎有些不像自己。不僅接過了白莫生遞給她的手帕，還破天荒地向他道了謝。
白色的手帕上散發着雪蓮的氣味，雖然淡淡的，但聞着十分讓人心安。
何瓊用完手帕後，白色的手帕卻變成了黑色，她黑着臉：“我洗好了再還給你。”
“不用了。”白莫生眼神落在那塊黑黑的手帕上，皺了皺眉，“扔了就是。”
扔了？是嫌她臉髒，還是幾個意思？
原本對白莫生的一絲好感此刻也随風而逝了，何瓊心中一股無名之火竄竄地冒了出來。
然而，白莫生卻沒給這團小火苗繼續燃燒的機會，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要跟我學廚藝？今日先從五谷開始認起。”
一聽要教她幹貨了，何瓊心中的那團小火苗瞬間就被撲滅了，她像一只溫順的小貓，招着手讨好道：“真的嗎？你當真要教我廚藝了？”
白莫生沒給她好臉色：“我只負責教，學不學得會，看你。”
何瓊的眸子瞬間亮了，見白莫生已經走遠，趕緊追了上去，邊跑邊道：“我已經會好好學的，真的！我天賦很好的！”
被人追逐着跑，白莫生表面沒有什麽表情，眼裏卻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在菜園子裏待了大半日，何瓊總算是分得清楚什麽是蔬菜，什麽是野草了，順帶将一些野菜也給認全了。
只是白莫生說，山裏的野菜更多，菜園子是人工的，規模太小，格局也不大，很多珍奇的東西都看不到，這世間很大，各種奇特的東西都在外面。
何瓊聽得很認真，卻又讓她不禁想到了自己。
她從小生長的皇宮，是不是也就如這菜園子一樣，那她是菜園子裏的野菜，還是蔬菜跟野草呢？
皇宮以外的地方，是不是也如白莫生口中所說的世間萬物，她若是有一日能離開皇宮，去很多更遠更大的地方，那該多好啊。
雖然她從小就喜歡離宮，但她身邊不是有紫霞跟着，就是有光瑾保護着，因為身份，她也不能去離開京城太遠的地方。
唯獨這一次，她是一個人，以另外的身份出宮，可卻也因此，被別人給嘲笑奚落，她覺得好慚愧啊。
若是離了公主的身份，她會是怎麽樣的？是何瓊，還是瓊公主？
她的母後，大衛的皇後，是不是也是因為不想做皇後，只想做自己，才會在生下她不久，就毅然決然要求離宮修行。
抛棄了才來到這個世間沒有幾天的她，放棄了一切的尊榮華貴。
“白莫生，你說我是蔬菜還是野草？”何瓊突然一本正經地問道。
或許是也沒料想何瓊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白莫生一時之間愣住了，不知道怎麽回答。
何瓊目光灼灼地看他：“如果我是蔬菜，那我生來就只能長在菜園子裏，再也沒辦法長在大山裏嗎？”
“如果是野草，那哪裏才是我的家？”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哀傷，不太像平常的何瓊。
白莫生沒有看她，眼神落在缥缈的天邊：“你啊。更像野菜，味道鮮美，有時候會被人認錯是野菜，而你卻不是。”
“你沒有野草的堅韌，卻有它的頑強，不管是順境還是逆境，都能活下去。”
“尋常的蔬菜沒有你好吃，因為你野性十足，可以長在菜園子裏，也可以長在大山裏，無處不在，不認真發現卻很難察覺到。”
“我願你像野菜一樣，能造福世間，也能任性妄為地活着，不拘一格，只要有信念跟依靠，四海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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