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月光
“莫生哥哥,我回來了!”
突然,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從門外傳了進來,打破了屋內的一陣沉默。
“就是這個了!”何瓊恍然大悟,覺得門外的那道聲音就十分符合“撒嬌”這個特質。
女子的聲音令人聽着柔弱無骨,如黃莺,別說是公子哥兒了,就連她這個姑娘家聽着,都覺得渾身上下酥酥麻麻,骨頭都要酥了。
白莫生奇怪地看了眼何瓊:“什麽?”
何瓊趕緊捂住嘴巴:“沒事,沒事!”
她怎麽将心底想的話給說出口了!
白莫生沒有再看她,眼神從她身上挪到了門口,突然之間,他的眼神變得十分溫柔,整個人的身上、臉龐上都被一股柔和的光線所渲染着。
何瓊心中一奇。
也順着白莫生的眼神方向看過去,卻在門口看到一身着白紗裙的女子。
她眼神瞬間冷了。
怎麽是她!
也難怪了,如果不是白莫生心中的白月光,他又怎麽會露出那樣溫柔的神色,那種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想揍他的眼神!
董玉兒長得十分标致,傳說中的傾國之姿,沉魚落雁就是在形容她。
巴掌大的小臉蛋,鵝蛋臉,粉粉的臉頰紅彤彤的煞是可愛,清澈的眼眸如水波如星辰,即使在夜裏都閃着星辰的光,令人移不開目光。
還有那肌膚,如雪般白,如玉般潤,沒有哪種美食能比得上她的滑。
雖然何瓊沒有吃過她,但如果董玉兒真的是一道美食,想必是那種頂級的,色香味俱全,讓人流連忘返。
董玉兒此刻眼裏滿滿的,全是白莫生的影子,根本沒有看到屋子裏還有其他人,她直奔白莫生的懷抱,眼淚毫無症狀,唰地一下就眨了出來。
速度之快,情緒之猛烈,是何瓊萬萬都比不上的。
“莫生哥哥,玉兒好想你好想你,你是不是也像我想你那樣想我呢。”嬌滴滴的聲音,帶着一絲絲哭腔,何瓊早就在心底佩服她。
将撒嬌的藝術演繹得淋漓盡致,簡直是活脫脫的古代經典案例。
心中正在感慨,卻見白莫生沒有推開她,也沒有主動擁抱,卻任由董玉兒撲在他懷裏哭,何瓊眼皮一跳,整個人就想沖過去将他們分開。
這算什麽?
怎麽說白莫生現在跟她可是有婚約之人,他怎麽可以做出這樣的事!
簡直是有違夫道!
“咳咳!”好在,何瓊還是理智的,知道現在她的身份不是瓊公主,而是八皇子府上的小何子。她重重地咳嗽了幾聲,企圖打斷那兩個人。
白莫生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董玉兒卻癡癡地倒在白莫生懷裏,整個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她跟白莫生,其他人,呵呵,不存在的,全部不放在眼裏。
“爹爹整日就想出海,害得我不得不離開京城這麽久,下回莫生哥哥可要幫我勸勸爹,讓他讓我留在京城吧。”
啧啧啧,還莫生哥哥!何瓊心中嗤之以鼻。
白莫生道:“好,下次我跟伯父說。有我在,他應該也放心将你留下。”
“真的!”董玉兒瞬間眼裏都是小星星,整個臉如花兒般綻放開了,“我就知道莫生哥哥對我最好最好了!”
“恩。”白莫生的語氣依舊淡淡。
何瓊卻忍不住了,她眼神灼灼地盯着董玉兒,看她的手開始不老實地在白莫生的身後摸來摸去,摸來摸去……
“喂喂喂!抱夠沒?這裏還有人呢?當我是死的!”終于忍不住,何瓊冷嘲熱諷道。
這才發現屋子裏還有別人,董玉兒皺着眉頭,從白莫生的懷裏擡起頭,看向何瓊。
怎麽是個男人?
或許是女人的直覺,董玉兒覺得何瓊看起來很是熟悉,像是在哪裏見到過,卻又想不起來。
“你是什麽人?怎麽現在随便一個小厮就這麽無禮。”
敢說她無禮!
明明董玉兒才是無禮,簡直是不守禮節,尚未成親的姑娘家跟她的未婚夫摟摟抱抱在一起,成何體統。
這樣一想,何瓊的底氣也足了不少,昂首挺胸,眼神秒殺董玉兒:“我可不是普通的小厮!我是八皇子府的人!”
“八皇子府?”董玉兒有些迷茫,“那你來我們玉瑤酒樓做什麽?”
“什麽叫你們玉瑤酒樓!”或許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何瓊簡直要被氣死了,“請你搞清楚!玉瑤酒樓是白莫生的,白莫生是我們公主殿下的準驸馬。這酒樓跟人,都與你沒有關系!”
“什、什麽?”董玉兒眼神更是迷茫了,似乎又有些聽明白了,她朦胧的眸子慢慢看向白莫生,聲音更是凄凄,催人心肝,“莫生哥哥,這、這都是怎麽回事?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何瓊雙手環抱,一副看好戲的心态。
她倒要看看白莫生如何對付這撒嬌又嬌滴滴的姑娘。
看他如何向他的白月光解釋這件事。
出乎意外的是,白莫生并沒有着急,臉上依舊淡然,點頭道:“聖上賜婚,這件事是真的。”
董玉兒的眸子瞬間溢滿了淚水,她的臉上瞬間就出現肝腸寸斷的痛色,“不!!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突然,她尖叫着,雙手捂住耳朵,跑了出去。
何瓊愣了愣,她沒想到董玉兒會這樣激動,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見白莫生還傻站着不動,她問道:“你不去追她?”
“讓她早點接受事實也好。”白莫生的神色卻比何瓊想象中的還要淡定,“這下你滿意了,瓊公主。”
“什麽?”何瓊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你為什麽現在才說?”
白莫生的神色有些冷:“我說了,讓你回宮。”
“回宮?”是怕她看到他的白月光不好收場吧!“白莫生,你別忘了,你的身份……”
“我沒忘!”突然,白莫生死死捏着了何瓊的手腕,他第一次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你是大衛的公主,你想耍誰玩兒就耍誰玩兒,這整個天下都是你們皇家的,我是你的臣子,我只能服從!”
“但是!請你也別傷害無辜的人,可以嗎?”
“無辜的人,你是指董玉兒嗎?”何瓊心底一股無名之火也蹿地一下燃燒了起來,“你當真不怕父皇殺了你!”
像一個孩子,讨要糖吃,卻求而不得的心情,何瓊第一次感覺到了受傷的滋味。
然,白莫生并不是簡簡單單的一顆糖,他也不會随意任由何瓊擺弄。
“你真讓我失望。”白莫生冷冷地看她,“我原以為你只是刁蠻一些、任性一點,卻沒想到你心腸卻這麽狠。”
他在說她心腸狠。
何瓊心尖抽地一下疼了,她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麽。
“我自小失了雙親,是玉兒的父親收養我,于我而言,他們就是我的親人。”
“你可知道,因為你的自私、任性,就随意傷害了我身邊的親人?”
“一開始我只覺得我配不上你,可現在我卻不這麽認為。在我心中,你就是一個刁蠻的野丫頭!”
白莫生一字一句如刀子般剮在何瓊的心上。
她臉色蒼白,手腳冰冷,也不知道是怎麽從玉瑤酒樓裏出來的,她如同一根飄浮的柳絮,沒有意識,沒有感覺,沒有方向,就這樣走着走着。
腦子裏浮現的全是白莫生對她的指責,一字一句,她都記得深刻。
她原本只是想讓白莫生難過,想真正真正地欺負他一回,想利用他心中的白月光去打擊、打壓他。
可她從沒想過,她這樣做還會傷害了別人,傷害了董玉兒。
她更沒想到的是,白莫生根本就對董玉兒無情,他只是把她當做親人,而她因為她的自私和任性,就這樣傷害了一個單純的姑娘。
白莫生說得對,她就是自私,就是個野蠻的野丫頭。
除了公主的身份,她一無所有。
在皇家,她沒有真正的親人,一個父皇的稱謂,就将原本簡單的父女關系,生生地劃了一條星河,永遠跨越不了,永遠不是尋常人家的爹爹跟女兒。
還有皇兄,除了八哥真的對她好,太子哥哥每次見到她,從小到大都是冷言冷語,無視她,讨厭她,覺得她是正宮皇後所生,而他卻是貴妃所生,明明他的生母可以成為皇後,卻因為她的生母尚在人世,卻又自請出宮修行,占着後宮之主的位置,不肯讓賢。
因為這件事,哪怕她只是一個公主,太子哥哥都将她視作敵人。
她是大衛的公主,意味着她沒有真正的朋友,意味着她的婚約大事可以任由人擺布,想賜婚給誰,就賜婚給誰,意味着她永遠享受不到最純粹的親情。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宮門口,門口的侍衛将她攔住。
“什麽人!膽敢闖皇宮!”
何瓊眼神呆滞地看他:“讓開!”
侍衛以為她是搗亂的刁民,準備将她拿下。
“住手!”光瑾正好出現在宮門口,這段時間,公主不在宮裏,八皇子又不讓他出宮去找公主,他都要急瘋了,于是每日都要在宮門口這裏蹲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公主回宮。
誰知道今天就讓他給在宮門口碰到了何瓊,雖然她還是一副小厮打扮,但從小就跟随何瓊身旁長大,光瑾又怎麽會認不出來她。
見侍衛對何瓊無禮,光瑾怒道:“大膽!這是公主殿下!”
整個大衛就只有一位能被稱之為公主殿下的公主——皇上最寵愛的瓊公主。
侍衛一臉震驚,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該惹的人,立刻跪在地上:“小的失禮了!請公主殿下饒恕!”
光瑾繞過他們,走到何瓊面前,見她臉色不太好,關切道:“公主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是光瑾啊。”何瓊看着他傻傻地笑,覺得渾身上下沒有力氣,整個人差點倒在地上。
光瑾急忙接住她,讓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公主您沒事吧?”突然,他感覺到她身上的溫度有些不太正常,驚訝道,“您發燒了?”
“我、我沒事……“有了一個支撐點,何瓊放心地閉上了眼,靠了上去,徹底暈過去,暈倒前,嘴裏還喃喃道,“我不是有意的……”
“公主您說什麽?公主……公主您醒醒……”
“可是親眼看到她回了皇宮?”白莫生問魚二。
魚二道:“我一直盯着她,是一個叫光瑾的侍衛長扶着公主回了宮。”
“扶着?”白莫生的語氣有些冷。
屋裏的溫度瞬間降了好多,魚二渾身有些發冷:“公主殿下好像病了,所以……”
白莫生的神色讓人捉摸不透,蹙着眉頭,發了好久的呆。
魚二站得雙腿有些酸軟,他苦着臉,此刻他是多麽希望何瓊能回來啊。不管怎樣,何瓊在玉瑤酒樓的這段日子裏,起碼白莫生發脾氣的次數都變得少了很多。
整個人都和顏悅色的,看起來也不像現在這般冷冰冰的,這炎炎夏日,放在屋裏都能避暑了。
注意到了魚二小心揉腿的動作,白莫生這才發覺魚二已經站在這裏很久了,他微微回神:“你先下去吧。”
如釋重負,魚二立刻溜沒了影子。
紅九姨臉色不太好地進了屋,勸白莫生道:“老板,你本不該跟那位走得那麽近。”
那位,自然指的是何瓊。
“是你,讓玉兒提前回來的?”白莫生的語氣異常冷肅。
紅九姨打了個寒顫:“是我。”
“不該你操心的事,不要做!”
這是第一次白莫生指責她,還用這樣嚴厲的語氣,這令紅九姨心裏微微有些不舒服:“老板,你本不該進宮,更不該成為瓊公主的準驸馬……”
“夠了!”白莫生突然站起身,吼道,“這是我的事,你要是再自作主張,就回燕國。”
“可是老夫人讓我……”紅九姨臉色蒼白。
白莫生冷笑:“你要是服從她,就不必跟着我。”
“我明白了。”紅九姨整理好情緒,“我只跟着老板。”
“玉兒在做些什麽?”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白莫生問起董玉兒的狀況。
紅九姨老實回答:“從回來到現在,将自己鎖在屋子裏一直哭。”
揉了揉眉心,白莫生有些疲倦:“哄人這個事,我不在行,你想想辦法。”
“是。”紅九姨心中诽謗,之前不是見老板哄瓊公主還一套一套的……
但這些話,她此刻不敢說出口,怕主仆又因為這件事出現分歧。
可何瓊就這樣從玉瑤酒樓傷心地回宮,有心人會不會怪罪于老板。
“瓊公主就這樣回宮了,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白莫生眼神淡淡地看向皇宮的方向:“有什麽問題?你覺得她會向皇上告我的狀,治罪于我?”
紅九姨點頭:“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會。”白莫生突然笑了,“她不會。”
語氣那樣篤定,從來不信任任何人的老板,竟會對何瓊下那樣絕對的看法,就好像十分了解她。
事實證明,白莫生的猜測是對的。
那日,何瓊回宮的狀況十分狼狽,不僅神智有些不清楚,還發着高燒,接連幾日,高燒不退。
皇宮上下亂成一鍋煮,皇上這幾日都沒有早朝,整日整夜地守在何瓊的床前,親自給她喂藥,太醫院的太醫根本就沒有回過家,日夜在公主殿外看守着,生怕瓊公主有什麽閃失。
總算在第三日,何瓊的高燒退了。
人心惶惶的公主殿,這才令每個人都松了口氣。
問起何瓊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她都是一副狀态,閉口不言,什麽都不說。
皇上追究八皇子的責任,畢竟這段時間何瓊不在宮中,是八皇子何徐說将她接到皇子府上住一段時日。
如今,何瓊出了事,何徐自然不能免責。
何瓊忙為他說話:“這件事與八哥沒有關系,是我貪玩出去受了點涼。”
受涼也不會身旁沒有一個人跟着,還這樣失魂落魄地回了宮。
皇上的心思複雜得很,何瓊的這番措辭自然是不能糊弄他的。
“朕心中有數。”皇上笑道,“你好好養病,朕不怪他就是。”
聽皇上保證了,何瓊這才放下心,又在皇上的一再催促下,她這才閉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何瓊一睡着,皇上臉上的笑就瞬間凝固,他冷冷的目光看向何徐。
何徐一早就有了心裏打算,也沒有表現得驚慌失措。
何況,皇妹之所以會生病,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白莫生肯定難逃其責。
但那得先等到皇上跟他算清了賬,他才好去向白莫生好好秋後算賬。
“父皇,兒臣沒有照顧好瓊兒,請父皇責罰!”
“罰!當然要罰!”一出公主殿,皇上就雷霆震怒,一盞熱騰騰的茶就那樣砸到了何徐頭上。
何徐不敢躲,跪在地上,硬生生地承受了那一擊,半聲都不敢吭。
皇上的怒火還沒有消,他看都沒有多看何徐一眼,道:“你別以為你幫朕治理好了水患,就成了大衛的功臣。賤婢生的小子,做好本分之事,否則,別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生母出身卑微這件事,一直都是何徐心中的痛。
從小,他就因為這個,被宮中的皇子欺負,連太監婢女都瞧不起他,背地裏不知道給他使了多少絆子。
此刻被親生父親當衆說出,這樣的屈辱,旁人或許受不了,但何徐心底早就麻木了,他攢着拳在袖口中,心裏有多冷,面上就有多恭敬。
“兒臣知道。”
“退下!”皇上一點都不想看到他。
要不是何瓊一直在他面前說她這個“八哥”的好話,他早就将何徐打發得老遠。
而何瓊的這一做法,也令皇上心底更厭惡何徐,在他看來,他的瓊兒才多大,能知道些什麽,都是何徐暗地裏使詭計,才讓何瓊如此護着他。
何徐自知不讨喜,從地上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水漬和茶葉,出去的時候,卻碰到了太子。
太子何鷺一見他就主動打招呼:“喲,這不是老八!剛見了父皇啊?怎麽成了這個模樣!”
何徐早就對他的嬉笑見怪不怪,他也笑道:“參見太子殿下。”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表情浮誇,趕緊将他扶起來,“八弟可是額頭受傷了,萬萬不能行此大禮,要是你都病着了,父皇豈不是又幾天不早朝了。”
此言一出,太子身旁的近侍都笑了。
皇上怎麽會為了這樣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不上早朝,這樣的待遇,整個皇宮上下,除了何瓊一人。
知道這是何鷺在離間他跟何瓊的關系,何徐也不惱:“太子殿下可去看過皇妹了?”
“那是自然。”太子身旁的近侍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太子殿下還送了好多的珍稀藥材,都是把皇子府沒有的。這不,來向皇上禀告了。”
分明是近侍失禮,可太子就像不知情一樣,笑着看他們,一句話都不說。
何徐袖口裏的拳頭攥得更緊了:“如此,臣弟就不打擾了。”
太子嗤笑一聲,還沒等何徐走遠,他的聲音就從殿內傳到殿外:“父皇,兒臣來給您請安了……”
然後裏面,皇上的語氣與之前對着何徐時截然不同,盡是父子相見的親切與和藹。
何徐還沒走遠,他遙遙地回頭,看向那個宮殿,眼裏的哀傷悄然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