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動蕩
“你住口！”
太上皇身旁的大太監怒喝蕭子萱。
這麽多年了， 那個人， 那個秘密深深埋藏在太上皇心中，沒日沒夜， 如魔障般阻礙着太上皇的心。
只有他才知曉，這麽多年以來，太上皇心中的苦……
這些東西， 旁人都無法體會。
大太監制止住自己發顫的身軀，一步一步朝蕭子萱靠攏， 他最後看了一眼太上皇的方向。
見他臉上是那早已緊張過後的冷淡， 大太監這麽多年埋藏在心間的話便再也止不住。
“瓊公主， 這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罵他，恨他，怨他，唾棄他，唯獨你不可！”
“你可知……你可知太上皇他這麽做都是為了……”
“慎言！莫要失了規矩！”為了防止大太監說出那個最最重要的秘密， 沉默許久的太上皇總算是出聲了。
“皇上……”還是如這幾十年般， 喊他皇上。
太上皇冷漠着一張臉， 卻在看向何瓊的時候， 神色裏遮掩不住那一絲慌張。
“瓊兒，是父皇的錯，讓你、讓你受苦了……”
這麽多年，他何嘗不知大衛最最尊貴的瓊公主，擁有錦衣玉食，萬千珍寶， 可這些在何瓊心中，遠遠不如一個母後重要。
是他，全是他的錯，是他奪走了該屬于何瓊的一切，那些她最重視的親情。
何瓊神情慌張，心緒十分不穩定，絲毫沒有覺察到脖子上還有一個匕首正威脅着她的性命。
她就想掙紮，掙脫這困着她的牢籠。
什麽命。
什麽周全。
什麽大衛。
什麽皇權。
她統統不在乎，不要了……
“哈哈哈……”歇斯底裏般的大笑，何瓊幾近瘋癫，她手肘往後就将蕭子萱推倒。
蕭子萱愣了愣，顯然是沒有想到何瓊會不要命了。
可等她反應過來，何瓊已經完全掙脫她的掌控。
她臉上薄怒立刻被暴怒代替，正要揮刀再去挾持何瓊。
開什麽玩笑，要是今日沒了何瓊做人質，她如何逃出大衛皇宮。
突然，手中的匕首，似乎刺入某個血肉之軀，血就這樣一滴一滴，落在這看似繁華的宮殿樓宇裏。
空氣似乎凝固靜止了。
直到何瓊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怒號。
“父皇！！！”
大太監像丢了魂一樣，他看着慢慢倒在地上的太上皇，蒼老的面目如今卻白得如一張紙，那把匕首正顯眼地紮在心口上，血止不住地汩汩往外流。
“太上皇……”他走到太上皇身旁，如以往一般伺候着他，“您要做什麽只管吩咐奴才一聲就好了，何苦……何苦勞您親自做……”
他自打太上皇做皇子的時候就跟着他了，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他也随着他，慢慢走上着權利的峰巅，然後再慢慢變老，即便是如今他成了太上皇，榮耀不似從前，他也願意跟着、陪着。
本想着就這樣一輩子吧。
等太上皇哪日仙去，他也要向當今皇上求情去地下陪他。
這麽多年了，他沒有親人，沒有孩子，也沒有朋友，只有這一個主子，他想他日去地下也跟太上皇做主仆。
那該多好啊。
蕭子萱顯然被吓到不得不了，謀殺帝王，這個罪是她幾輩子都抵不完的。
她慌慌張張，見手中還帶着血，精神有些崩潰了，瘋了一樣沖了出去，全然不顧外面的火還有部分宮殿沒有撲滅。
一頭便撞暈在柱子上，正巧着從天而降一根火柱，死死壓在她的身上，一片血肉模糊，很快，火勢便将她的身軀燒得只剩灰……
何瓊根本顧不了蕭子萱的死活，原本承受了這麽多真相的她，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如今親生父親還在她眼前即将死去……
她不要！
她不要這樣的結局！
“父皇！父皇！求你……瓊兒求求你了，別離開我好不好？瓊兒只有你！只有你了！求求你別走，以後瓊兒一定好好聽話，再也不亂跑，也不闖禍了……”
“父皇，你別走，你同瓊兒說說話，求求你，求求你……”
哭得快要窒息，何瓊抱着太上皇，她感覺眼淚、眼睛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控制不住。
“瓊兒……你乖……”太上皇這段時間便覺得身子不适，早有預感不久人士，一個站在權利巅峰的帝王，如今卻被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個又一個逼下帝位……
他覺得他老了。
第一次覺得他徹底得老了。
失去羽翼的帝王，與凡夫俗子何異？可笑他根本過不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那些他想讓陪着他過那樣生活的人，不是死了，便是一輩子恨他。
孤零零得讓他一個人這樣活着，還有何意義？
好在……他還有這個女兒……
慈父溫柔般的目光，是何瓊很少見到過的父皇看她的神色。
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很羨慕，也很期待，更是幻想有一天父皇也能用凡間慈父般的眼神看她，日日夜夜，每時每刻，她都不會覺得膩。
可如今，當太上皇真真切切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時，何瓊慌亂了，她、她想拒絕，她不願意看到父皇這樣看她，她、她寧願父皇依舊對她嚴厲一些，甚至無情也好，冷淡也罷，只要……
他不要離開她……
“瓊兒，朕這一生，做過很多錯事，殺過很多不該殺得人，也荒唐過，糊塗過……但……但朕……朕……父皇從不曾後悔有你這樣乖巧可愛的女兒……”
似在懷念從前，太上皇嘴角揚起一絲回憶的笑，“你不知道，你真的很像你母後年輕的模樣……”
“那是他最喜愛的模樣。”這個他，自然指的是白蕭。
何瓊不言不語，她就聽着父皇繼續跟她念叨，在她記憶裏，父皇從來不曾對她說過那麽多的話。
“若是你今後喜歡一個人，并且愛上了他，你要像對待花朵一樣對她，細心培育，好好呵護……真愛不是摧毀，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太上皇腦子裏想到白蕭當初對他說的話，他們當年相識在他還是皇子的時刻，正巧他對天文星象十分感興趣，就這樣，二人開始成為了摯友。
後面，他越發發現自己對白蕭的感情不似友情，相反更像愛。
他時常笑話自己，他如何會愛上一個男人。
可他就是愛上了白蕭。
并且一發不可收拾……
他也想過成全白蕭跟那人，可當他的父皇那日秘密召見他，他們聊了一整晚，也是那一日，他被宣布是下一代儲君人選……
條件卻是一定要娶何瓊的母親……
再後來，他拆散了那對情人，背負着罪孽生活了這麽多年，他的皇後因為太恨他，在白蕭過世後，她生下何瓊後便毅然決然離宮，出宮修行……
這一去，就是十幾年……
“瓊兒，父皇知道你喜歡白莫生，切不要因為上一代的恩怨影響你的心……你要知道，父皇愛你，很愛很愛你……你的母後也希望你能幸福，還有你的白叔叔，如果上天有靈，也會希望你們在一起……”
“答應父皇，以後千萬不要再委屈自己了……離開皇宮，去哪裏都好，去找白莫生，跟他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太上皇已經油盡燈枯，蒼老的臉瞬間如枯槁的老樹枝般憔悴，他踹着氣，好似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叮囑何瓊。
他多想看到這個自己疼愛到大的公主出嫁啊。
然後也想看看她跟白莫生的孩子，會長得像他多一些，還是白蕭多一些？
他嘴唇帶着笑，眼睛慢慢閉上。
是了。
在民間，他算是外公，白蕭就是爺爺。
他未來的外孫啊，到底會更像外公多一些，還是爺爺呢？
呵呵……
可惜啊……他這輩子是沒機會看到了……
“父皇！”
宮殿上方響徹着一道痛徹心扉的女聲。
“公主！！！公主你醒醒！”
大太監還未來得及傷心，便見到何瓊大吐一口鮮血，暈倒在太上皇身旁。
……
“混賬！都是混賬東西！”何徐正雷霆大怒，“蕭子萱是如何逃出天牢的？你告訴朕是意外？”
“皇上息怒……”貼身太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他下去調查過，的确什麽也審不出來。
“那就将相關人等全部即刻絞殺！”
“那蕭氏一族……”
“一族？”皇上冷冷一笑，“朕要讓他們九族全滅，不僅如此，告訴底下的人，從今日起，大衛再無蕭氏這一姓。”
“殺父之仇，傷妹之痛，朕要讓蕭氏全族，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忏悔不已！”
貼身太監顯然被皇上的決定震懾到了，他吓白了臉。
“對了，白莫生可找到了？”
從那日晚上起，白莫生就如人間蒸發般，大衛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不僅不如，偏偏這個檔口，何瓊還一直昏迷不醒，這都數日了……
也難怪何徐生氣，那日見白莫生形跡可疑，何徐的貼身太監立刻就跟了下去，卻發現跟丢了白莫生……
這帝王一怒未平，一怒又來……
這下可有白大人受着了……
“啓禀皇上，未曾……”
“混賬！都是要反了不成！朕看他就是仗着朕寵愛瓊兒，他是越發不把朕放在眼裏了……”
貼身太監額頭冷汗直冒，卻是一句話也不敢接。
他知道，皇上此刻心煩意亂，先是太上皇突然遇刺身亡，且不說這場遇刺來得蹊跷，夠滿朝文武心裏琢磨猜測是不是聖上所為，再者瓊公主昏迷不醒，惹得何徐更是應接不暇。
此刻，白莫生就是皇上的一個出氣口，發洩點。
若是白莫生老老實實，認個錯，何徐并不會真的嚴懲，頂多罵上幾句……
可如今這情形，白莫生偏偏找不到了，皇上本來就火氣旺盛，此刻怕是都要疊加到白莫生身上了……
“哼！他是以為朕就一定會将瓊兒嫁給他？”何徐突然有個想法，他除了天下已經什麽都沒了……
如果他能将何瓊留在他身邊，留在宮中一輩子……
這個想法如魔障般在心中滋生。
“皇上不可啊……這是太上皇在的時候就敲定的婚事……”貼身大太監惶恐不已，冒死進谏。
這一說到是提醒了何徐，他皺着眉頭一臉不悅。
也是，這太上皇前腳遇刺，滿朝文武本就開始猜忌他，明面上暗地裏說不定都對他有些不滿了，若是此刻他又公然違抗太上皇生前下的聖旨，朝野必然動蕩……
但一想到白莫生，他眼裏閃過一絲冷冽。
“那便罷了。只是……”何徐冷笑，看了眼一直跟着自己的大太監，“太上皇的聖旨是毀不了了，可……若是白莫生沒有命當這個驸馬爺呢？哈哈哈……”
貼身大太監渾身僵硬，卻是一句話也不敢搭。
看來……
昔日大衛的八皇子。
果然還是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