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笑容,她激動地說:“你去哪兒了?我們都找你半天了!”
什麽跟什麽?找我半天?我可是一直都坐在407室的啊!
另一個“我”意味深長地沖我笑了一下,然後正如我一貫的樣子,茫然表情自她臉上浮現,無辜聲音從她口中傳出:“我在教室啊!你們學傻了啊,下課都不知道喊我一聲!”
“明明是我在教室的!”我脫口而出。可除了另一個“我”,誰都沒有聽到我的話。
另一個“我”略帶嘲諷地對我笑笑。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了,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劉冰會是“第五個”了:因為我已經被幹掉了!我就是被帶走的第四個!
那麽“她”是誰呢?另一個“我”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是兇手為了掩人耳目裝成我的樣子混在室友們中?
另一個“我”徑直走近我的床鋪,緊挨着我坐下,抿起嘴笑了一下。那神情分明是在說:你分析得很正确,可是,有什麽用呢?
我驚呆了,好半天都不知要作何反應,約有一分鐘的時間我聽不到另一個“我”與任何人的對話仿佛失聰,我仔細觀察着她的臉,想要找出一絲破綻。太真實了,每一根毛孔每一條紋路都毫無作假的成分,這就是一張完整的面孔沒有絲毫接縫——關于“這個家夥只是貼着一張人皮面具”的幻想被硬生生打碎了。她穿着和我一樣的外套,紮着和我一樣的紅色發繩,甚至她的左手小指上也戴有一枚尾戒——她與我分毫不差。
難道真的是我出了意外?
我顫抖着右手伸向面前的桌子,原以為我的食指會碰到硬邦邦的木料,可是,可是我親眼看到自己的手指穿木而過,我卻毫無感覺。
大腦“轟”的一聲,某種感覺在我心裏崩塌。
11你死了,知道嗎2
另一個“我”停止了讨論,她轉過頭來,面帶笑意看着我。這情景詭異得如同深夜裏照鏡子時,突然發現鏡中自己的影像朝你不懷好意地做了個鬼臉。陰謀得逞。
我突然間怒不可遏。該死的,是誰告訴我我沒有危險的?!是誰告訴我全寝室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出事的?!睜開眼睛看看吧!我,Spirit,我挂了!你們知道什麽意思嗎?我毫無知覺,一個懶覺的工夫就靈魂出竅了!我眼睜睜看着某個什麽東西控制着我的軀體坐在我旁邊,卻無計可施,我的靈魂被軀體抛棄了,我被這個世界拒絕了,我被這個世界開除了!
殺人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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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在兇手這個混蛋的眼中如同一場游戲,他肆意妄為,沒有目的,他念頭一起別人就惹禍上身,不知不覺中靈魂出竅,沒有理由毫無預兆,什麽挑撥什麽借口,他全然不需要!
羅曉雨為什麽懷疑我?何欣然為什麽敵視我?沈靜為什麽幫助我?蕭瑟為什麽相信我?沒有解釋,沒有原因。我曾說過每個人都發現了蛛絲馬跡,但無人可以解釋這所有的事實。不同尋常演變為某種不安,不安升級為恐懼,恐懼帶給人焦躁猜忌,于是整個寝室裏,大家彼此間的信任瞬間灰飛煙滅,幾乎每個人都與另外一些人反目成仇。
親者更親,仇者更仇。
沈靜說的沒錯,沒有一個人是安全的,除了死去的人。
另一個“我”依舊偏着頭看我,饒有興致,面帶微笑,她突然湊近我的耳邊,小聲說:“你死了,知道嗎?”
我看着“我”的眼睛,那對曾經黑亮的眸子裏映不出我的影子。
“你要學會妥協,現在我才是你!”另一個“我”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
我默不作聲。
“我會讓你知道,你是如何死去的。”她一個懶腰後催促大家去上晚自習。伴随着一陣稀稀拉拉的聲音,大家轉身欲走。
我聽到我的心裏某個聲音呼之欲出:“她是個騙子!她是假的!真正的Spirit被她給殺了!”我想這樣大聲叫喊,可是誰聽得到呢?誰會注意到我呢?!
幾分鐘後,407室裏只剩下我一個人。
孤單和無助瞬間如潮水般淹沒了我。
我怎麽辦?求救?我此時一陣麻木,連電話都拿不起來了!我冷熱不知痛癢無關,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麽。阻止第五個人被害?要回我的身體?
該死的,我現在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魂魄一樣的形體,我能做什麽?!
然而總是有一些東西支撐着我的意念,此刻我只想知道我是怎麽“死”的,不弄清楚這點我縱使灰飛煙滅都不死心。
我要等另一個“我”回來。
等待并不長久,因為不多時“我”就回來了。令我驚訝的是,“我”的身後居然還跟着劉冰。
這兩個人偷跑回來幹嗎?
看着另一個“我”轉身将門插上,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兒,莫非……
“你要幹什麽?”“我”低聲問。
“我想告訴你件事。”劉冰緊張地四處張望。
“什麽事?關于什麽的?”“我”的臉上一陣狐疑的神色,就好像此刻我的表情一樣。
“你不想知道羅曉雨失蹤的那天晚上去了哪兒嗎?”
我和另一個“我”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你知道?”
“我……我不能确定,可是我覺得……覺得該是這樣……”她的眼神閃躲。
“那她去了哪兒?”
“地下室。”
“胡說!”我和另一個“我”同時叫了出來,“我問過宿舍管理員,那天晚上沒有任何人在半夜三更的時候出去過!”我們說出了相同的疑惑。
“你以為只有從大門穿過校園才可以到達地下室?”劉冰嘲笑着說。
“難道……”我和另一個“我”同時沉默了。
“這是我們四個人的秘密,并不是只有你們曾經到過那個美術樓的地下室,我們也去過。那條路至少現在是只有我們四個知道的。”
“哪條路?”
“我叫你回來,就是為了要告訴你這件事的。”劉冰從櫃子中拿出一個手電筒,出了門,“跟我來。”
我和另一個“我”對望了一眼,我們的眼神分毫不差。随即,我跟在另一個“我”身後,走向那條毫不可知的神秘小路。
我們沿着樓梯下到一樓,在一樓的樓梯口劉冰停住了。她左看右看,然後側身轉閃到樓梯下面的空地,那裏堆着幾個被壓扁的破紙箱和瘸了腿的舊凳子,看來是堆放雜物的地方。
“我”也跟着閃身進去。
腳下是瓷磚,背後是樓梯建造時未用完的石料,我不明白這裏有什麽值得研究的地方。
“敲敲這地面。”劉冰點點腳下。
又是地下室?我心裏一沉。這年久失修的舊樓,這殘破不堪的校園,這看似平靜看似頹敗的假象下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另一個“我”沒什麽反應:“這還用敲,肯定是空的吧!”
劉冰從兜裏掏出一把薄但是結實的鐵片,插入瓷磚的縫隙中,這一幕令我如此眼熟,當年我就是這樣破解黎璨留下的殘局的。
瓷磚被撬起來,下面一片漆黑。“防空洞的入口,”劉冰解釋說,“我以為是防空洞。”
她打開手電筒照了照,我們這才發現原來它并不是深不見底的。
劉冰把手電筒遞給“我”,自己先跳了進去。
“下來吧。別忘了把瓷磚再給蓋上。”
另一個“我”說出了與我相同的擔憂:“萬一進去以後,我們回不來了也走不出去了怎麽辦?”
“不可能!”劉冰的否決幹脆利落。
另一個“我”看了我一眼,于是我在她前面跳了下去。我突然發現落地時,我一絲麻或者痛的感覺都沒有,當只“孤魂”真是無趣!
另一個“我”随後也跳了進去,她踩在劉冰搬來的一塊兒磚上,将上頂的瓷磚又挪回到原來的位置。
手電筒發出微弱的光線,只照亮了前面的幾步遠。我試圖打量下四周的景況,可我什麽都看不到。我沒有觸覺,不知道我的身旁是堅硬的牆壁還是不知通向哪兒的岔路口。我跟着劉冰,一路向前。
“你們是怎麽發現這兒的?”另一個我好奇地問。她的聲音在幽暗的地下通道裏聽起來有些走調。
“有天晚上你們在寝室睡着了,羅曉雨和何欣然在剛才樓梯下面那裏說話,她們發現有塊地板踩上去的聲音不對,就第二天一大早拉上我和張燦下來看了。”劉冰微喘粗氣,聲音聽起來緊張焦急。
“你們膽子可真夠大的了!”另一個“我”邊說邊探出手去摸向四周,什麽都沒有,不然她不會不作任何反應吧!
“沒你強!”
“說真的,你為什麽打算把這個通道告訴我?怎麽不告訴警察?”
“警察?我也只不過是推斷罷了,算不得什麽重大線索。”
“可你告訴我也沒什麽用啊!”另一個“我”我語氣充滿了懷疑。我也挺奇怪的,劉冰向來不見得信任我超過信任警察叔叔的,怎麽此刻……
“怎麽沒用!知道這兒的活人只剩下兩個了,我怎麽着也得後繼有人啊!”
“哦?”
夾在二人中間的我正傾聽她們的對話,冷不防發現劉冰停下來了,我來不及閃躲,一只腳已踩入她的鞋子穿過她的腳。我驚慌失措地擡起頭來。
11你死了,知道嗎3
劉冰此時已轉身面朝着我們,手電筒的暗黃色光自下方垂直射向她的臉,她的表情立刻陰森詭異起來,她目光仿佛洞穿一切般。我感覺到她的眼神已然透過透明的我,刺入我身後被吓了一跳的另一個“我”。
“人啊——我猜,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她的聲音悠遠而幽怨,“我得自保,讓你救我。”
“我救你?”
“對!就是你!你來救我!”劉冰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她急急穿過我,站在另一個“我”的面前,揪緊她的衣服:“你得幫我!你得救我!你是這些人中最可信的一個!你一定不能讓我死!”她的聲音尖銳起來。
“啪”,在“我”掙紮的時候手電筒掉落到地上,僅有的一絲光滅掉了,四周全都是黑暗,無邊無際。
劉冰和另一個“我”都慌亂起來,急急摸索着掉落在地上的手電筒,忽然不知是誰“噓——”了一聲,立刻連我都屏起呼吸——雖然我的呼吸沒人感知得到。四周立刻安靜下來,我聽到不遠處有一個腳步輕輕挪動的聲音,那聲音極輕,我都懷疑是不是因為我發生了“質變”才得以聽到,它若有若無。
可是,很明顯劉冰或者另一個“我”,她們中的某一個也聽到了這細微的梛步聲,并且先于我做出了反應,在大家慌亂的時候。
約有五分鐘的靜止,無人喘息,無人動彈。
我突然有些懷疑——我的周圍還有人嗎?
劉冰還在嗎?
另一個“我”還在嗎?
“Spirit!”就在我惶恐不安的時候,劉冰輕輕叫了一聲。
“嗯?”
“你……你有沒有看到有兩處亮光?像兩只靜止的螢火蟲一樣。”
“在哪兒?”
“在……在我們旁邊!”
就在我驚覺并試圖四處張望尋找那亮點的時候,一只手自黑暗中撲面而來,抓向我的眼睛,它指甲尖并且長,它抓進我的面部刺入我的眼睛。
然而,它撲了個空。
“奇怪,這兒什麽也沒有啊!那這亮亮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我猛然想起木子三的話,我恍然大悟。“Spirit,你的眼睛在黑暗中很亮。”木子三曾這樣說過。縱使我變“鬼”成“魂”,我的眼睛依然可以刺破黑暗。
手電筒再次亮了起來,我聽到另一個“我”說:“小心點,我們繼續走吧。”
仿佛走了一天、一月、一年,甚至更久,就在我們筋疲力盡的時候,我們的面前出現一面牆。
劉冰停在那面牆前,我們也随之停下。
她将手電筒遞給另一個“我”,擡起雙手向上一頂,伴随着瓷磚相碰撞的聲音,我們的頭頂見了光。
“要我抱你上去嗎?”劉冰調侃地說。
“還是自己跳上去好了。”另一個“我”縱身向上一跳,居然依靠臂力用兩只胳膊在出口兩側撐起來了。我暗自汗顏,自己可沒有這樣好的功夫。
另一個“我”輕而易舉翻身出去後,接着用力拉劉冰,将她也拖出洞口。我也跟着爬了出來。說來很不可思議,我都不清楚我是怎樣出去的。
我們站在走廊中央,昏黃的燈光下六扇門孤零零嵌在門框裏,大門緊閉。橙、黃、綠、藍、靛、紫,六種色彩昭示着它們的與衆不同。
果然是來到了美術樓中,在經過了黑暗陰澀的狹長隧道之後,我們真的傳奇一樣站在美術樓地下室的入口上方。
“明白了吧?我猜她一定是通過這種途徑來到這裏的。”
我和另一個我若有所思點點頭,又同時質疑道;“這條路周圍沒有什麽岔口嗎?從那兒下去就只能通到這嗎?”
“那是!不然我們怎麽會摸到這兒來!”劉冰關掉手電筒。
我們同時沉默了,想必每個人都在心裏思考要不要再次踏入那間地下畫室。
“再進去看看吧,反正……都來了。”劉冰輕聲說。
另一個我沒有作答,她看了我一眼,随後走上前去,推開那扇綠色的大門,走向地下室。
地下室正中央,那個粉筆描出的人型在塵土掩蓋下已然模糊了一些。誰都沒先開口說話,畢竟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大家都會難過。
“你告訴了我,我也不一定能保證你安全啊。”
“那是當然,你不能做什麽,可我要抱有一線希望啊!”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木子三或者蕭瑟呢?”
劉冰看了“我”一眼,冷冰冰地說:“她們于我而言是陌生的。”
陌生?
我想起她們奇怪的行蹤、莫名的話語以及我們彼此一無所知的身世,每個人對于另一個人來說都是謎。劉冰相信的只是我與她共住一室的兩年中不曾做過任何危害她的事情。兩年,足夠一個人經歷他人信任的考驗。此刻我并不明白羅曉雨是如何有能力獨自一人穿越窒息般的黑暗站在這裏的,我也不明白木子三為何深夜赤足走在廁所冰冷的水泥地上,我更不明白在沈靜的病房前我聽到木子三的鈴聲而蕭瑟也同時行蹤不知。每個人都帶着一張面具,一如現在魂不附體的“我”。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得按着這條線索找下去。”劉冰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另一個我的背後,聲音有些飄忽。
有什麽地方不對!我在心底慌張不安。然而,是什麽帶給我這種感覺的呢?
“如果你的願望落空了——我是說,如果我沒有在你死之前揭開最後的謎呢?”
“那——你——就——得——死!”
劉冰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與此同時,一條繩索冷不防套上了“我”的脖頸。我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吓得慌了神,一時間竟忘了反抗。
劉冰的力氣很大,盡管另一個“我”一直在掙紮,可她的臉已經開始變紅,發紫。她掙紮着,撕扯着劉冰的手臂,徒勞無功地反抗着。
“為……為什麽……”“我”的聲音斷斷續續。
“因為你知道得太多了,我說過的,只有你能救我,殺了你,我就能活下去。”
“可……可是……”
“你不知道嗎?好奇心可以殺死人!你不是想知道結果嗎?我現在就讓你知道!都是我幹的!所有的事都是我幹的!沒原因,我就是想看到這種結果而已!我殺了她們,我得找個人替我收拾這殘局啊!我讓她們都懷疑你,這一次次的巧合也是我制造的!這樣你就會替代我受到懲罰,而我卻依舊可以活得好好的!”
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好像也有人勒住我的脖子一樣,我意識到如果我的軀體受到某種打擊,我依舊感覺得到,可是我無力反抗。
謊言,拙劣的謊言,如果一切都是劉冰幹的,那她怎會不知道我此刻已靈魂出竅?
她只是害怕,只是想早點結束這一切,代替真正的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結束餘下幾人的性命。
她以為她可以替代兇手嗎?
“你會是上吊死的,你知道嗎?我會掩飾得很好的!你畏罪,上吊自殺,我可以為你寫下遺書!你就死在這兒,我會像挪動羅曉雨那樣把你吊在屋子中央,你什麽都不用挂念,什麽都不用……”
我與另一個“我”的呼吸聲越來越淺、越來越短促,我們的意識也一定是越來越模糊了。我的腦海中有種電光石火般的悲痛瞬間劃過,我意識到我的靈魂也要不可挽回的死去了。我、我的靈魂以及那個裝扮成我替代我的倒黴鬼——我們都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再也回不來了。
“再見——”劉冰松開了手,“你是第四個,也是——最後一個。”
12重蹈死亡之路
“騰”的一下,我從床上坐起,喘着粗氣,驚魂甫定。
一個可怕的夢。
一個頗具啓示意義的夢。
原來我昨天下了課就随大家一起回到407室,之後我就一直昏睡不醒,超時的睡眠使得我有充足的時間做那個如此複雜的夢。
我拍拍胸口,幸虧我醒了,不然非得陷入夢魇裏不可,再也清醒不過來了。
人呢?我環顧四周。其他人床上的被子都整整齊齊的,窗簾不知是被夕陽還是朝陽映得微紅,天色還很暗。
擡腕看看表,我頓時兩眼一黑:完了,我睡了一天,現在又到下午五點了。
索性再次倒下,整理着紛亂的思緒。
活着真好,這是我自醒來到目前為止潛意識中一直在呼喊的一句話。活着真好,可以喘氣可以思考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愛可以恨可以吃飯可以睡覺。而死了就什麽都不能做了,我在夢裏經歷了一次驚心動魄的死亡,真的是被震撼了——你要是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勒死了,你也會被震撼的。
劉冰居然要殺了我,這是真是假?
我可真不希望我做的每個倒黴的夢都一如既往映照了現實:上次的事件、安魂曲、祈禱……我都不敢再往前追溯了。在夢中夢到另一個我,這可真是罕見,不知這是否就是曾在希爾《雙行者》一書中出現的傳說中的“雙行者”?
我正想着,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一個腳步聲輕而且緩慢地從門外傳來。
我想我最好還是假裝沉睡過去,于是我一聲不吭,眯起眼睛偷偷地看。
那人沒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只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在翻東西。
一分鐘左右,那人看來是找到了想要的東西,長舒一口氣,直起腰來。于是,我看到那熟悉的背影,也看到那背影上熟悉的字,劉冰的後背上清清楚楚寫着:你是第四個。
有那麽一瞬間我竟然松了一口氣,因為我自私地想到我還不是第四個死的人,我還暫時沒什麽危險。
劉冰回過頭,我迅速閉緊眼睛,豎起耳朵,我聽到她一步一步走過來。
“Spirit,你醒醒!快點兒給我起來!懶死你了!起來起來!”
我裝作美夢被人打斷的樣子,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兒繼續睡。
“Spirit,你給我起來!”劉冰把我強拉起來。
我睡眼惺忪一副茫然無知的白癡表情。
“你睡了一天了,再睡就要出人命了!”
“啊?哦!”我點點頭,準備仰身繼續往床上躺。
“別睡了!給我起來!我要帶你出去!”
我的耳朵立刻直了,但我還得繼續裝癡。
“去哪兒啊?今天星期天啊!”
“暈,你傻了是吧?今天是星期二我的小妹妹,你趕緊給我起來!走人!”
“去哪兒啊?”我開始不耐煩。
“你想死嗎?”劉冰突然湊到我耳邊小聲問。
我立刻精神了,從外表到內心都前所未有的清醒。
“很好,你不想死就跟我來。”她得意地笑笑,站起身來。
我這回可真是茫然無知了,動作迅速爬出被窩站在她面前。
“好了,別多問,跟着我走,該告訴你的我當然會告訴你。”
“我們去哪兒?”
“你不想知道羅曉雨失蹤的那天晚上去了哪兒嗎?”
我愣住了,難道真的——
我掃了一眼窗戶,無法相信的是窗外居然真的有張人臉!不知什麽時候窗簾被拉開一條三指寬的縫隙,那張臉透過縫隙,狡黠地對我笑。
我有點蒙了,揉揉眼睛再看過去。見了鬼了,那張臉也擡起手揉揉眼睛,我看到她小指上的尾戒。
真的假的?還真有這事!定睛一看,只見玻璃窗外空無一物。我憂心忡忡地跟在劉冰後面出了門,究竟什麽是夢,什麽是現實?我幾乎有些分不清楚了
劉冰帶領我下了四層樓梯,然後閃身蹲在樓梯的下的雜物堆,我跟着進去,不禁感慨:“果然在這兒啊!”
“你說什麽?”劉冰警覺地問。
“沒什麽,沒什麽!”我急忙反應過來,“我以前就琢磨着這底下這麽空,應該是有點什麽東西藏在這兒。”
“你還挺愛琢磨的啊!”她丢給我一句褒貶不明的話,“這下面确實是有東西。”
“什麽東西?”我明知故問,并且佯裝好奇。
“地下室。”劉冰搬開地面的瓷磚,露出漆黑的洞口。
我探頭看了一眼,黑魆魆的什麽都看不清楚。“死亡之路。”劉冰自嘲般拍拍手上的土,從衣袋裏拿出把小手電筒,将光打了下去。在她整理衣服的瞬間我看到她藏在大衣下的某樣東西,這安現更使我确信我此次兇多吉少。
“死亡之路。”劉冰是這麽說的。
我們行進在漆黑并且有些潮濕的地道中,我和劉冰兩個人。她走前,輕車熟路;我跟後,跌跌撞撞。我一直豎着耳朵傾聽,可我只聽到了兩個人的腳步聲,一個整齊幹脆,一個紛亂拖沓。
“你怎麽這麽笨,路都不會走了!”她沒好氣地訓我。
“沒你習慣嘛!”我挺委屈,話中有話。
“我又不是常來,誰沒事兒總往這下面跑啊!”
“喂,是誰先發現這兒的?”
“我們,我、欣然、羅曉雨和張燦!那天我們本來在上面這說話,羅曉雨無意中跺了兩下腳,發現這下面是空的。”
“那你們就下來了?這也太危險了吧!”
“有什麽危險的啊!那時候是大白天,我們都想下來看看,除了羅曉雨,她害怕就沒跟過來。我們回去以後才告訴她這兒能通到哪兒的。”
“哦。”我若有所思。
“不過——”劉冰突然停了下來,動作迅速轉過身。手電筒的強光“啪”一下打在我臉上,我躲閃不及,被晃得眼睛都睜不開。
“你幹什麽!”我擡手遮眼。
“對不起,我是突然想起件事來!”劉冰抱歉地把手電筒光束打向地面,“我不明白,羅曉雨那麽膽小,為什麽最後她卻敢自己從這走到那棟美術樓呢?這一路都空無一人啊!”
“你怎麽知道她一定是從這兒走去的?”
“你也猜得出啊!半夜兩三點的,宿舍管理員能開門放她出去嗎?那不明擺着撞槍口!她要想出去,只有這一條路。”
“那也有可能是她在哪躲着呢,躲到六點多在開門後才從外面走到那的啊,那不就不是半夜三更了嘛!”
“時間上有些出入無所謂,你別忘了大家是去找過她的,那時候沒開大門,她也不在寝室樓裏,她不管什麽時候走都要經過這條路——在沒開門的情況下這就是必經之路。”
其實我在心裏也是這樣認為的,只是我在設想更多的可能性。我邊想邊放下手去,與此同時我順勢往腳下看了一眼,我不明白這樣做的原因,只是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果然,在我的腳下我看到一個人,她正仰起臉來定定地看着我,我吓得差點叫起來。
另一個我。
她蹲在我腳邊,匍匐得猶如一只訓練有素的動物,仰起臉來忠誠又略帶得意望着它的主人,嘴角邊挂着狡黠而誇張的笑容。
我吓得魂不附體,差點驚叫出來。但我僅是用手捂住了嘴,同時緊張地瞄向劉冰。她好像沒發現這件事,正準備轉身繼續走。手電筒的光又重新在我們前面亮起,我的腳下一片黑暗。
“走吧!”劉冰催促我說。
走?我愣在原地,擔心着那個擺好姿勢随時準備攻擊我的另一個“我”,她正伺機等候在我旁邊,面露貪婪之色,好像随時都會躍起,幹脆利落地咬斷我的脖頸。走,怎麽走?我該先邁哪只腳?我舉棋不定。
終于我橫下心來,擡起腳往另一個“我”蹲守的地方使勁一踢。
空的,那兒什麽也沒有。
我一個趔趄,重新站好後我急急地跟上劉冰,驚魂未定。
我是醒着的,在掐了一下自己後我确信了這個事實。我是醒着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看到另一個“我”,這是幻覺還是事實?
另一個“我”是個實體還是個影子?
如果剛才我踢到它,那麽我會不會痛?
這是來自“雙行者”的警示嗎?
……
我走着想着,不覺間劉冰又停了下來。
“到了。”她站定。我看着她不知從哪裏搬出一塊挺厚的方形石塊一樣的東西。大小我挺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這是什麽?”
“‘墊腳石’呗!不然怎麽上去啊!”劉冰踩在上面,頂開頭頂的瓷磚。
“暈,你走哪兒還帶到哪兒啊?!”
“以前就在這兒放着。是我們第一次來時候我帶的,這樣的地方,想也應該想到你出不去——要是沒個什麽東西的話。”
想得周全!我驚嘆。
劉冰翻了出去,我也随着爬了上去,遠沒夢中另一個“我”那樣輕松自如。
直到我再次蓋上那塊瓷磚,我都沒看到另一個我的身影。
我開始緊張,手心沁出冷汗。
“走吧。”劉冰的聲音透出一絲焦急,她在期待什麽?
我跟在她之後,徑直走向那扇綠色的門。
推門,再推門。
我們站在地下室門口。
耀眼的紅,血腥的紅,仿佛鮮血迎面潑來。
劉冰在腰際摸索,我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找什麽。
繩索。
在出407室門的時候我曾瞥到一樣東西,在她的大衣下面,她把這繩索藏在大衣下面。
如此熟悉的一幕,她将繩子套上我的脖頸,漸漸勒緊。
“真是太抱歉了,你不能活下去,你知道的太多了,你得死,這樣我才能活。而你會在你人生的最後一刻知道羅曉雨是怎樣神秘失蹤的——這不是你一直想知道的嗎?”劉冰的聲音很尖銳,充滿着得意和急切。
而我此刻不知掙紮。為什麽我會成為死去的第四個?
我頓時明白了。
原來我們都弄錯了!
13犯罪嫌疑人1
“你為什麽不反抗?”劉冰頗為奇怪,但仍未放松手上的力量。
我說不出話來,也無話可說。
我正等着我所期待的到來。
終于,在我就要喪失意識的時候,一聲尖叫驚得劉冰驀地松開了手。
“Spirit——”蕭瑟失聲尖叫,沖上來推開劉冰,而劉冰完全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居然被瘦弱的蕭瑟撞倒在地。
“Spirit我來了!你沒事吧?沒事吧你!你說話啊!”蕭瑟又帶着哭腔,“我沒來晚吧?”
廢話!我在心裏想,同時拼命咳嗽。
“怎麽會這樣?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你這個瘋子!你為什麽要殺Spirit?你想勒死她!我知道了,原來一切都是你幹的!你怕她查出你來,所以你就想殺掉她!不,不對,你一定早就想殺掉我們了,只是這次你沒得逞,對吧?”蕭瑟越發悲憤交加。
“你怎麽來的?你為什麽會跟來?”劉冰茫然地望着蕭瑟,望着随後出現的兩名警察,她的表情像一個無辜并且受到驚吓的孩子。
“帶走。”
劉冰被警察拉起來,仍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不可思議望着我,望着蕭瑟,望着正氣喘籲籲從正門跑進來的木子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劉冰要殺你?!”木子三看着我脖子上的勒痕,第一次掃光了臉上的冷漠。她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議。
其實若不是我看到那段繩子被她別在腰間,若不是我曾經做過那個夢,我早就被勒死了。
看樣子警察是想讓我再解釋些什麽,可是我只覺得我即将恍然大悟。就是這樣一種感覺,真相就在嘴邊,只是我越急,它就越死守着說什麽都不肯跳出來。
我愣愣地盯着木子三,這讓其餘人都有些迷惑不明白我想幹什麽。木子三也有點小小的尴尬,她回視着我,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突然開口問道:“木子三,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終于明白為什麽剛才我一直疑惑卻不知自己在疑惑什麽了,我總覺得現場多了一個人,蕭瑟是我在進入地下通道前偷偷短信通知的,警察也是我提醒她找來的,可是木子三呢?我根本就沒通知她啊!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木子三,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這很重要嗎?”她輕聲反問,目光躲閃。
“不重要,不重要。”我搖着頭盯着她的眼睛,“不重要,所以我也就是随便問問。”
一位警察瞟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話:“你也得跟我們走一趟。”
我于是跟在警察身後,木讷地走着,心中若有所思。
在警察局裏我很慶幸自己不必再坐冷板凳了,劉冰代替我被扣上了“犯罪嫌疑人”的帽子,而我也就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受害人。
警察A厲聲問:“你還有什麽可辯駁的嗎?”
劉冰搖搖頭,惶恐得像只兔子。
“為什麽想要殺害你的室友?”
“我沒有!”劉冰頭搖晃的像個撥浪鼓。
“受害人就在門外,你還有什麽可反駁的?我們可不是瞎子!”
劉冰的手指在顫抖,她默不作聲。
“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們就拿你沒轍了?”警察B一個冷笑,随後點燃一支煙,悠然自得抽了起來。訊問室一下變得無比安靜。
“我……”劉冰開始抽泣,她斷斷續續地說,“我不想殺她,真的……不想……可是……可是不殺她……我自己就會……會……死。”
“為什麽?”警察A、B一臉好奇。
“我覺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沖她來的,所以殺了她我就不會再被牽涉進去了!”
“和她有關?”警察C也來了興致,“這話怎麽說?”
“這些死的瘋的人都和她有關系,她不喜歡她們,她們也同樣對她。她們……她們之間有過節。”
三位警察愣了一下,相互對望了一眼。
“比如說呢?”警察B問。
“我說不清楚。Spirit為人太耿直,做什麽事都絲毫不得馬虎,有些太過苛刻了,跟人不親近。她們幾個卻是那種比較随便的人,目中無人口是心非。Spirit恰恰最讨厭那種虛僞的人。”
“這只是性格習慣的差異,過節又是怎麽一回事?”
“……沒有什麽太大的過節,都是些平常的小打小鬧而已。”
“哦?”警察A的聲音百轉千回,劉冰低下了頭。
“可是你剛才的語氣可不像是小打小鬧啊!”
“我……我只是覺得……那些她不喜歡的人都死掉了,這……這很巧合。”
警察A作筆錄的筆停下了,他看着警察B和警察C,臉上的驚愕無法掩飾。警察B也突然鎖緊眉頭,身體向前微傾,“這很有意思。”他呢喃。
“如果她哪天看我不順,我說不定也會被她殺掉——即使不是她殺了我,也定會有人替她殺掉我!”
“你的意思是說你懷疑她是殺了那幾個人的兇手?”警察C問。
“我……”劉冰不再說話,算是默認。
以上,是我後來通過幕後的老爸得知的,警察對劉冰的問訊經過。而在當時,身在審訊室外的我正焦急地踱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