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像,她的落淚也是假惺惺的。

我并不曾見過劉毅楊的照片,也不曾聽過他的聲音,可我想他的确是個真正的男人,并且确實是深愛着何欣然并能容忍她一切的人。這個世界上往往如此,并非奉獻就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除了新轉學來的蕭瑟,我們幾個人都記不清楚從何欣然口中聽過多少次這在我們看來十分慘痛的回憶了,可何欣然卻似乎将這當成一種炫耀資本,恨不得逢人便說,并且每次講述之時她都會裝出一種痛心疾首的樣子,于是每每聽到,我會都默默為劉毅楊的死深表遺憾和嘆息。

可是此刻,當這個借“沈靜”之嘴吐出串串癡情話語的“劉毅楊”站在我面前時,我卻忽然有些發怵了。“劉毅楊”怎麽會把我當成何欣然呢?!這麽癡情的他難道會忘記自己愛人的長相嗎?

“對不起,我想你是弄錯了。我不是欣然,我只是她的大學室友。何欣然她已經不在了。”

“噓!”“他”忽然湊過來,低聲對我說:“我知道她已經死了,我也知道她是怎麽死的。我不想再看到無辜的人死,所以我把你當作她,這樣我說的話那些鬼魂只會把我當成沒喝過孟婆湯的癡情鬼。我可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訴你那些事,你也要保密!”

我居然在跟一個“靈魂”對話?真神奇!沈靜的嘴合上了,借她身體的那個“魂魄”正等着我的回答。

“好的,我保證不會說出去。你告訴我,那個——兇手——是誰?”

“不能說!不能說的!”他的眼神流露出極度的驚恐,那是沈靜從未有過的目光。

“連鬼都怕他?”

“你也看到了,人不知不覺就會被他殺死啊!他即使死了也會變成殺鬼的狂徒啊!”

即使死了?

“這都無所謂!關鍵是他會殺了你們的!你們都會死!”

“他為什麽要殺我們?”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有什麽仇恨,也有可能他就是想殺人了!糟了,他……他來了!”

我順着他的目光轉過身向後看去,什麽也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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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地下室……”他重複着說。在我的耳邊,忽然一陣冷風刮過。

“他”落荒而逃。

現在又剩下我和這個陌生的——沈靜。

她現在是沈靜嗎?

“地下室!”她小聲對我說。她的目光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沒有茫然沒有天真,很是煞有介事。

就在這時,走廊傳來了“咚咚”的跑步聲,把聲控燈都震亮了。蕭瑟的身影出現在洗漱間的拐角處,一看到我們,她“啊——”地尖叫一聲。這聲尖叫也把我吓了一跳,我們三人愣在原地不知說什麽好。

過了好一會兒,蕭瑟才拍着心口抱怨:“媽呀,大半夜的你們站這兒幹嗎啊!活人都被你們吓死了!冷不冷啊你們?!”

我回過神兒來,呆頭呆腦地說:“哦!哦!”

“哦什麽?”蕭瑟半眯着眼睛,顯然還很困倦。

“沒什麽沒什麽,我回去了!”我低着頭與她擦身而過。

沈靜明顯打了個哆嗦,不知是因為冷還是什麽別的原因,她跟上我,顫聲說:“好冷呀,你也不等等我……”

“不說了,凍死了!”蕭瑟閃身進了廁所,“幸虧剛才沒喊你陪我!”

此時的我已經聽不到別的什麽話了,我腦海裏全是劉毅楊的那句“他來了……他來了!”

他來了,于是“他”走了。

可是誰來了?

來了兩個人——确切說是兩個,一個是沈靜——沈靜的意識;另一個,是蕭瑟。

難道,是她們中的一個?

“每一個都是我。”在我推開寝室門的時候,沈靜突然說。随後她進了門,沿着何欣然那張空蕩蕩的床爬到上鋪,側身躺下了。

“每一個都是我……”

一覺無夢,真是難得。

醒來已是上午十點多了,雙休日的恩惠此刻凸顯無疑,連日來的折磨使我疲憊不堪,終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個懶覺了。

當我坐起身來時才發現407室裏只剩下我和木子三兩個人了。

“人都哪兒去了?”我疑惑。以前沒見過大家如此勤奮地早起啊!

“出去了。”木子三收回盯着書本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廢話!

我左顧右盼,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此時手機短信鈴聲不失時機地叫了起來,發件人是沈靜。

10:30,我在地下室門口等你,一定要來。

又是地下室,想到要去那個死了人的地方,我沒由來地有些揪心。

我手腳麻利地疊被換衣洗漱吃早飯。十點三十分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站在地下室入口處。

“你來了?”沈靜在我背後冒了出來,幹澀的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

“嗯!”我盯着地板上白石灰描出的那個人形發呆,好像羅曉雨的靈魂就被困在那個圈內一樣。“奇怪,我一直以為這裏作為案發現場,已經被封了呢,本來就是棟廢樓,出了事就更應該封鎖起來了啊!”

“天知道!”

“你找我來幹嗎呢?”

“告訴你個秘密。”

“什麽秘密?為什麽非要告訴我?”

“你是最适合知道的人。”

“哦?”我一陣孤疑。

“好了,你現在看天花板,有沒有什麽發現?”

我擡起頭看了一眼,鮮紅一片,什麽也沒有啊!

“仔細些好不好!要是大眼一掃就能看到那別人早就發現了!”

我又仔仔細細地觀察一番,直仰視到脖子酸痛我才發現些異樣。

天花板上有一塊紅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深了一些,而那個位置就是羅曉雨屍體位置的正上方。

“那是怎麽回事?”我指着那塊深紅色問。

“你應該自己去看看,我也只是偶然發現而已。”

“我去看?”我的嫌疑難道還不夠小嗎?萬一被人發現了,搞不好還給當作是破壞犯罪現場,銷毀犯罪證據呢!

然而好奇心終究還是占了上風,我開始四處尋找工具。

“別找了。”沈靜指了指牆邊靠着的一架梯子。我驚訝了:“這東西哪兒來的!”

“我在這樓上找來給你用的。”

我苦笑,原來大家都知道我有極強的好奇心,以至于連作案工具都給我準備好了!

顧不上什麽腳印什麽指紋了,晃了晃梯子确信它足夠結實後,我蹭蹭的爬了上去。

這塊深紅色漆味挺大,像剛刷上去的,比其他地方更加光亮更加幹淨。

我用手敲了敲,好像聲音也和其他地方不同。

“上面是什麽?”我自言自語。摸索半天從腰間找出一把長鑰匙,我用力刮着這塊深紅色的漆,恨不得直接把天花板給搗出個窟窿。

漆片的一部分被刮掉了,突然露出一些木屑。

“這是什麽?”我拍拍頭發,“這是幹什麽用的?”

地下室的上方不是一片空地嗎?這麽說——

“沈靜,這是——”我為自己的想法而欣喜,正急切地往她的方向看去,驀地發現她身旁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幾個穿制服的警察!

又是警察,我暗暗叫苦,這下徹底完蛋了!

“說吧,這回又是夢?”一位警察冷笑着,好像抓到了現行。

“不是,我是被她領來的。”事到如今我只好實話實說。

“你騙人!”沈靜突然指着我吼着,“明明是你自己來的,我是在後面跟蹤着你來的!”

頓時我有種被人出賣的感覺,怒上心頭。

“別睜着眼睛瞎說好不好!要不是你讓我來這兒我怎麽可能過來!”

“可你就是來了!”

看來她是有意誣陷我了。既是故意,我說什麽都沒用。

“查看一下天花板!”那警察對身後的兩個助手吩咐道。于是其中一人走上來握緊梯子,同時還沖我吼了句:“快下來!”

我腳下一滑,踉踉跄跄爬下了梯子,驚魂未定。

“頭兒,上面好像是木頭的,這是不是咱們看的那片空地啊?”

“你再喊幾個人來,把那空地給我翻一遍!看看那下面有什麽!”

“是,頭兒!”

于是,不到中午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浮出“水面”。我覺得這下我肯定得冤死。

同時出土的還有一塊木板,向下的那一面塗着紅漆,已經被我刮掉了一部分,它反面正中央擰了個像螺絲一樣的怪東西,頂端有個圓環。把這塊木板拿開後大家發現一個洞,洞孔規則,不知道有什麽用。

天花板上面有個洞,那個洞離這具屍體是有些距離的,可是大家都不明白它和這宗案子的聯系在哪兒——至少從表面上看它們可能有聯系。包括那塊兒板以及上面奇怪的環,甚至羅曉雨身下那塊兒地板上的方形痕跡,連我都在心裏不止一次地懷疑和推測了,可我的“聰明才智”也僅限于直覺上判斷它們必然有關系而已。

我又一次被帶到審訊室。

“是我們問你答還是你自己交代?”男警察一臉冷笑。

“你們問吧,我真是不知道該交代什麽。”我很是無辜。

“那好。”一如過去的刑偵片一樣,三位警察相互使了眼色,并開始了一連串兒的發問。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地下室那裏?”

“都說了是沈靜讓我去的了,她還發短信說讓我去呢!10:30在地下室門口,寫得清清楚楚的!”

“短信拿來讓我們看看。”

我慌裏慌張掏出手機,收件箱搜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那條短信。怪了,我應該沒有删掉啊!難道我又出現幻覺了?

“好像給删掉了,我找不到。”我面露窘色。

“哼!”那警察從牙縫裏擠出聲笑,“兩次出事的案發地點都是由你第一個發現的,你的行為的确很值得懷疑,這點你有疑問嗎?”

“沒有。”我也挺佩服自己能碰上這倒黴事兒的能力的。

“我們在死者的口袋中發現她的學生卡,雖然上面字跡模糊不清,可是經過我們的技術處理還是能看出信息來的,經過與校方的核實我們初步認定,死者名叫黎殇,幾年前就失蹤了。實話說,這次的這個屍體和你沒什麽太大聯系,那個時候你估計也只是在念高中而已。通過我們對學校及死者家屬的初步詢問,沒有查出你們有什麽私人來往——”

黎殇……出現在我夢中的滴嗒聲……那是之前我和木子三一塊遇到過的事件了。謝天謝地,木子三還算沒把我給供出去。

“但是,就算現場的任何東西都沒有你的指紋,你現在也不能完全脫離嫌疑。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曾經聽誰說過黎殇?”

“啊?”我裝傻。

“你态度端正點!”女警察猛然大喝。

我挺委屈,我這态度已經是非常端正了啊!

男警察示意女警察不要激動,随後盯着我看:“在沒有物證的情況下我們是不能對一個嫌疑人進行拘留、取保候審或者逮捕的。你可以把自己當成嫌疑人,也可以毫不心虛當自己是知情人,你現在仍然可以回到你的學校去。但是我提醒你,你最好老實點兒和我們合作,一個學生,不好好學習天天想些什麽東西!”

我再次被放了出來,心中無限悲涼。

我不知道沈靜是怎麽了,可是現在當衆多疑點都指向我的時候,我身邊卻還有人不斷在拉我下水。為什麽所有的事情都該讓我發現?這是巧合,還是必然?

10瘋語者3

華燈初上,路上行人匆忙,我一個人晃在路上,前所未有的孤單。

手機震動起來,居然是——她。

“喂?怎麽樣了?”

我這才發覺好久沒有聽到她關切的聲音了。“一團糟。”我苦笑着,“警察說不定已經把我當疑犯了,就等着物證呢!”

“怎麽了?”

于是我把今日的遭遇一五一十講給她聽。

“好像有人故意陷害你啊!”沉默片刻之後,那頭突然調侃着說。

“別說這個。我沒和你開玩笑,我的處境慘極了,我該怎麽辦啊?”

“你想怎麽辦呢?”

“我……不知道。”我停在人行道上,看着來往的車輛穿梭自如。在我的腦海中,各種細碎的問題如同失去交通燈的馬路一般擁擠不堪,令我思緒混亂如麻,而此刻我缺少的則是将它們理出一個頭緒。

“首先,Spirit,不要在意那個占蔔師。”

“你的意思是?”

“聰明的人是會蠱惑人心的,他們讓你迷途而不得返。奇樂這個人——管他是什麽‘奇樂’還是‘奇悅’呢!他只是個插曲而已。如果這些事都是他幹的,他很有可能壓根兒不會讓你知道他的存在。當然了,對于他的任何推斷都是沒有根據的,所以你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忽略他,等他自己找上你來。”

“哦?”對于奇樂,她似乎挺矛盾也挺不知所措的,我心裏想。

“其次,現在你不要再相信周圍的任何人了。”

“為什麽?”

“這是很明顯的。在你認為這件事情與你有關的同時,別人也在懷疑你,譬如張燦她們。我們暫且不管這是有意還是被人操縱,但顯然她們認為擺脫你就是使她們自己遠離死亡的最好辦法,她們不認為這是針對整個407室的複仇行動,她們覺得一切都出在你身上,有可能是你闖下的禍殃及了她們,也有可能——”

“根本就是我幹的!對嗎?”

電話那端停了一下。

風有點兒冷了。

“不管究竟是怎樣,我們必須把損失降到最低。你得小心了,事情總歸會有一個解釋的。”

這點我也清楚,可我擔心的是我還能否看到或者知曉這所謂“解釋”。

“還有最後一點,你不要在意沈靜的所作所為。”

“為什麽?”

“我很難想像一個神志相當清醒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一個人,同時可以模仿好幾個人的聲音、神情和語氣,你說這是什麽?”

“人格分裂?”

“至少我是這樣想的。她很有可能有輕微的人格分裂症。”

“可她是如何知道地下室那塊與衆不同的牆漆的呢?”

“這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是她觀察細致,也有可能是她無意中得到了這個線索。管它呢!也許這也是揭開一切謎團的關鍵,也許這就是她幹的呢!”

我苦笑:“這麽說的話那我們每一個人都脫不了幹系?”

“差不多是這樣。每一個健在的或者說還活在這世上的你們幾個室友——都脫不了幹系。”

“那你告訴我,玻璃上的血字誰能寫上去?”

“Spirit,你也許更應該關注一下——都有誰看到過那血字。”

“什麽?”我愕然,我居然從未意識到過這一點。

“不管兇手是誰,他都是個制造幻覺的高手。Spirit,我祝你好運!”

對方收了線。

而與此同時,我的腦海裏亮起一盞綠燈,一些“車輛”開始按照它們應有的路線行進了。

幻覺,究竟都有哪些事情是幻覺?這是我要搞清楚的第一個問題。

從頭開始梳理吧。

我第一次出現幻覺是開學第一天晚上,自習教室的走廊上,幻覺中感覺到有人靠近我,然而當時其實什麽都沒有。

然後呢?

晚上睡覺,夢到蕭瑟在唱頌《安魂曲》。

這是我當時的幻覺,還是我真的看到了這些?

無從考證。

然後呢?

然後我看到羅曉雨站在我的床前對我笑,一直那樣僵硬地獰笑,直到我睡着。我記得當時她的臉對我來說,是忽遠忽近的——這一點肯定是我的幻覺。

再繼續。

随後事情便開始相繼變得糟了起來。

先是寝室的玻璃窗上寫成雙面的血字:靈魂未安,休想脫逃。

然後是一連串的“你是第N個”,“帶走第N個”……

被臭味帶出來的是羅曉雨的死亡,這時我們407室人集體出現幻覺,以為她失而複還後和我們共同生活了好幾天,何欣然甚至因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而被活活吓死了。

玻璃上的血字是否和羅曉雨的死亡一樣,也是我們寝室的集體幻覺?

有待查證。

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那股詭異的香味。我明明感得那股香味是實實在在的,每次一聞到它,便會有一種叫做“厄運”的東西降臨。

那些看似幻象實則真實的和那些看似真實實則虛幻的事情,它們必須都得靠證據來證明,只有證據,此刻才是唯一能使我信服的東西。

就從這些東西開始尋找,看看兇手都幹了些什麽。主意已定,我便快馬加鞭地往407室趕。

然而使我心神不寧的是,那股香味總在我腦海中若隐若現。

我爬上寝室樓,路人側目而視,目光躲閃。

我心生不祥之感。

回到407室,我沒看到沈靜。

在此之前我是極為留意沈靜的,不僅僅因為她是“第三個”,更因為她人格分裂症一樣的瘋癫語言和誣陷我的行為。我琢磨着她總得給我一個交代,她一定會告訴我什麽,她也一定知道一些比其他人更多的什麽……

可是,她沒在寝室。

我知道我沒瘋,我也知道我的吃驚使得自己看上去有些神經質。我一點兒都不疑神疑鬼。

只是,如果你看到寫在她床鋪的牆壁上那顯眼的“帶走第三個”時,你也會如我一般驚愕的!

“沈靜哪兒去了?”我問默然的劉冰默然的張燦默然的木子三和眼眶發紅的蕭瑟。

“她進醫院了!”蕭瑟最近說話總帶着哭腔。

“什麽?為什麽?”我焦急地問。

“為什麽?你問誰為什麽!你說為什麽!”張燦莫名其妙沖我吼起來,“你和她說過話,她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你說,你究竟幹了什麽了?!”

“她怎麽了?她在哪兒?”

“中心醫院。”木子三毫無感情地說,然後翻了個身準備睡覺。

中心醫院?沈靜難道真的瘋了?

我撒腿往外跑,就在宿管老師即将關門的一剎那,我沖出了宿舍大門。

我要去哪家中心醫院?哪間病房?我去幹什麽?情況究竟怎麽了?

我一概不知。

然而這都不重要。這和一個人的性命比起來,這些一點都不重要。

手機短信聲又響起來,我邊跑邊按查收鍵,信息居然來自沈靜。

“省中心醫院,三樓,304號房。”

10瘋語者4

我不記得我對誰說過,但我的确有提起過我是極為厭惡醫院的。

到處是毫無生機的白色,晃動着毫無生機的人們,四處擺放着冷冰冰的器械,燈永遠不知疲倦該亮則亮,白花花的刺得人眼睛疼。花圃裏的花似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它們随意綻放,暗自凋零,無人問津。

我走進醫院大門,值班護士看着我默不作聲,沉沉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我想了想,最終沒有張嘴問什麽。我沿着樓梯一步步上行,避開有着恐怖傳說的直行電梯。

此刻我的心裏至少是有些安心的,沈靜能給我發短信,這說明她還活着。只要她活着,那兇手“帶走第三個”的陰謀就還未得逞。光從寝室裏的血字上看來,兇手顯然是勝券在握的,那些句子都好像預言一樣,而這次卻失誤了。

樓梯上沒有人,只有我自己,醫院的燈光像是孱弱的病人,有氣沒力地亮着。

萬一……萬一是有別人用了沈靜的手機怎麽辦?如果兇手得到她的手機并且給我發短信,那沈靜豈不是已經兇多吉少了?

想到這裏我突然又一陣緊張,加快速度向上沖。

三樓到了。

走廊上空蕩蕩的,每間病房都關着門。上方懸挂的指示牌提醒我,這裏是“精神科”。

沈靜怎麽會一下午的工夫就被送到這兒了呢?

我沿着走廊向深處走去,301、302、303……

猛然發現走廊盡頭有個白色身影一閃而逝,看樣子她好像是從另一側樓梯向下走的,這家醫院走廊的盡頭就是側樓梯。

真是奇怪,看那人影的姿勢和轉彎明明應該是從這層樓的走廊下去的,可是我剛才一路走來,走廊上什麽人影都沒看到啊!我确定走廊上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

我一陣孤疑,下意識地掏手機,撥號。

走廊盡頭驟然傳來一陣熟悉而且極其微弱的手機鈴聲,聲音越發小了,小到我甚至懷疑自己幻聽。

我深吸一口氣,定定看着白色身影消失的地方。

是我的幻覺嗎?

手機上的屏幕正顯示着:呼叫中,木子三……

這是巧合?

不會有第二個人擁有和木子三一樣的手機鈴聲。

為什麽?

因為那手機鈴聲是我随手編輯的,我死了都能聽出它來。

我定了定神,又轉過身去向3樓大廳走,邊走邊撥打蕭瑟的手機。彩鈴一直尖銳地響,無人接聽。

就在我準備挂掉電話的瞬間,一個聲音在電話另一端響起。

“喂?”

我愣了3秒,想不通接電話的人為什麽會是劉冰。“怎麽是你啊?”

“蕭瑟不在寝室啊!你在哪兒呢,還回來嗎今天?”

“在醫院裏,不回去了。”

“哦,那不等你了。”

“蕭瑟去哪兒了?”

“不知道呢,可能是去洗漱間了。要不就是在別的哪裏呢!”

“哦?”

“你還有事嗎?沒我挂了啊!”

“哦。”

就在她要挂電話的瞬間,我又忽然想起什麽立刻補上一句:“等等,木子三去哪兒了?”

“她就端着臉盆站在我旁邊呢,怎麽了?”

“啊?”我大為吃驚。

我剛才聽到的鈴聲又作何解釋?

“你要和她說話嗎?”

“啊,哦……不用了。”

“你等等。”對面一陣雜亂的交談聲,然後劉冰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剛才打木子三電話幹嗎?”

“哦。我想問問沈靜的地址。”

“她說剛才沒聽到手機響,問你現在還要不要問了。”

“不用了,我知道了,那——沒什麽事了,挂啦!”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好不容易理出的頭緒又弄得一團糟。

304房。

我敲敲門,門內一個聲音傳來:“進來。”

我推門而入。

沈靜倚靠在床頭,披頭散發,一對大眼睛不知是在看我還是我身後的某處。

我脊背一陣涼,立刻反手關上門。我此刻面對的,很有可能是個精神病患者。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在一陣沒由來的慌亂後,我試探性喊了一聲:“沈靜?”

“每一個都是我。”

這正是昨天晚上她回407室前的最後一句話。可是,這是什麽意思?

她收回目光,定格在我身上,點點頭說:“沒錯,每一個都是我。”

我迷茫了,我明明什麽都沒說啊!她在對誰表示肯定呢?

“我能看到你的內心。”她用手指了指床邊的椅子。

這語氣……我發現我越來越回憶不起沈靜原來的說話方式了,我只是隐約記得她好像沒有看透人心的本領。

“我是沈靜,放心地過來坐吧。我有人格分裂症。”她平靜地說,沒有絲毫猶豫閃躲或者隐瞞。

我遲疑着走上前:“怎麽……怎麽搞的?”

“為了自保。”

“自保?”

“是的。”沈靜點點頭,“像個瘋子一樣抓着蕭瑟的衣領大哭大笑,一定把她折騰壞了,直到最後她們不得不打電話把我送到這裏來。”

“你……究竟是?”

“沈靜是我,天真的小孩子也是我,劉毅楊也是我……每一個都是我。”

我恍然大悟。

“可是,這和自保有什麽關系呢?”

“那家夥顯然已經放過我了,不是嗎?他覺得我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所以——我瘋了,我就不用死了。”

“那你幹嗎要裝神弄鬼地吓我?”

“引你出來,放松他對我的警惕。”

“他是誰?”

“你們中的一個,或者是——我們之外的——”她遲疑了一下。

“你既然懷疑我,幹嗎還要告訴我這些?”

“在我眼裏你的嫌疑最小。”她神秘地一笑,“瘋子比正常人的直覺更準确,只有聰明得過了頭的人才會發瘋。”

“那上午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我?”

“我想要你安全——即使你不安全,我也希望你保證別人的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幡然醒悟,瘋子果然料事如神。

“你是怎麽知道那塊兒漆有問題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只是偶然吧,那天從那兒經過的時候就覺得那塊地方顏色不對。”她思索着說,“這不是你追究的重點 ,好好想想,Spirit,好好地想一想,沒有腳印的地面,地下室中央的屍體,屍體下面的方形痕跡,屍體被輕微拖動的痕跡,奇怪的木板和圓環,還有天花板上的那個洞,這其中究竟有什麽聯系。”

“我會好好考慮的!”

“其實,Spirit,你在追查這件事的時候忽略了一個背景。”

“嗯?”我好奇。我自認為已經思考得十分周全了啊?

“你們都或多或少懷疑了蕭瑟,可是你們為什麽懷疑她?”

“為什麽?”我陷入思考。是啊,為什麽木子三從一開始就覺得蕭瑟來者不善,為什麽剛才我會懷疑那個白色影子有可能是她?難道只是因為在她到來之後,407室一連串的怪事就發生了嗎?

顯然不是這樣,這不是最充分的理由。

我驚訝了。

“豐都——”沈靜點點頭說,“這是這一連串事情一個不可或缺的背景。”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忽略它,它不止和蕭瑟有關,它和我們每一個都有隐秘的聯系。在它的掩蓋下事情變得神秘起來變得殘忍起來,沒有它就沒有下文。”

我驚愕地打量着沈靜,這個看似正常實則瘋癫的女生,她的洞察力和全局把握能力顯然都在我們之上。在如此時刻她居然利用自己的家族病史擺脫困境,不簡單的人。

“你在這裏,一切都會很安全的吧!”我自言自語。

“你錯了,我們活着的每一個人都不安全——每一個人。”她強調道。

“每一個人?”她甚至覺得連我都是不安全的,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是的,即使它現在忽略了我,這并不意味着我就完全沒有危險,別總以為它很循規蹈矩,我下一秒要幹什麽,你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她下一秒要幹什麽,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也不知道木子三、蕭瑟、劉冰和張燦要幹什麽,我甚至連我自己要幹什麽都不知道。前方總是未知。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護士進門示意病人該休息了,我趁機離開。

“死人,”沈靜喝下一口水說,“死去的人,對誰都是最安全的。”

我的腳步停了一下。

“《安魂曲》,安——魂——之曲。”沈靜留給我談話的最後一個音符。

11你死了,知道嗎1

第三個被清除了,于是就只剩下我們五個。

故事還應該繼續嗎?

出了沈靜的醫院後我來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咖啡店。借着濃烈的苦味我仔細回味她的話,抛開所有的細枝末節從主幹查起,我決定把目标鎖定豐都和占蔔者奇樂。

如果是蕭瑟幹的,那麽豐都就是突破口。

如果是木子三幹的,那麽奇樂就是突破口。

可如果是我幹的呢?哪裏是我的突破口?

如果是一個和我素昧平生的人幹的呢?哪裏又是他的突破口?

猜測和推理一樣是件很費腦的事兒,我記得天亮後,離開咖啡店回到教室上課時,我已經昏昏欲睡了。倒在課桌上之前,我曾經和蕭瑟進行過如下對話:

“蕭瑟,你昨晚上去哪兒了?”

“在寝室睡覺啊!”

“睡覺之前去哪兒了啊?”

“教室上夜自習啊!”

“我是說自習之後上課之前!”

“洗臉刷牙在洗漱間啊!”

随後我一直睡到下午放學,一整天的飯錢都給省下來了。

當我恢複意識醒來的時候,教室裏已稀稀拉拉坐了些來上自習的外系同學。我琢磨着怎麽上了一天的課我竟然印象全無,我中午在哪兒?回過寝室嗎?被人遺忘的滋味可真是讓人郁悶,我都睡成這樣了怎麽也沒個人喊我下課。

我站起身來,看看課桌上擺的書。管它呢,反正晚上還要來上自習的,索性扔在這裏好了!我空着手,晃晃悠悠出了教室。

路上行人匆忙,好像大家都急着什麽事一樣——至少我的那些同學們是如此,有好幾次我看到熟識的面孔都準備與他們打個招呼,可他們卻目不斜視,令我敗興而走。

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浮現在我的腦海——這場景我似乎見過。

是的,匆忙的行人,目不斜視的神色,冷漠的熟識者,此刻我滿腹狐疑。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這條熟悉的路此刻一定有什麽值得我注意的地方。

正在迷茫的時候突然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頓時我驚慌起來——潛意識裏我覺得它也許正在尋找第四號獵物,我的手心不知不覺中竟沁出了汗。

大步回到407室,看到正在開門的劉冰。擦身而過時,我看到她的背後平添了幾個在我意料之中卻又還是覺得觸目驚心的字:你是第五個。

第五個?我疑惑,不應該是第四個嗎?

那兇手是不是昏了頭了?難道連數都搞不清楚了嗎?不,不會是他的問題,他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那麽是我錯了?

可明明出事的只有三個人啊!

除非——

第四個已經被帶走了!

就從昨天晚上到剛剛的這段時間裏,他又害了一個人?!

是誰?為什麽大家如此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難道會是在醫院的沈靜?我慌了神,趕緊撥打她的手機。

“喂?”沈靜漫不經心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沒說什麽,憂心忡忡挂掉電話。

不是她,她還在,她安好。

那會是誰?

407室的門在我合上的時候又被“咚”的一聲撞開了,張燦、木子三和蕭瑟相繼而入。她們每個人臉色都很不好,好像生着悶氣卻無處發洩一樣。四個人都坐在各自床上坐下,一言不發。

在反複數了三遍确認一個都不少之後,我開始奇怪怎麽今天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人數未少,氣氛壓抑,這些都是為什麽?

我看看她們,沒有一人有開口的意思。天色已黑,夜晚總是沉默且危機四伏的。我決定打破這種一言不發的局面。

“喂——”我剛開口就住了嘴,因為我的餘光正掃到窗外一個忽然出現的東西。于是我探過頭去,與之四目相對。

開始時有些不安,然後,當想起我的407室位于四樓時,我是極其迷惑并且不安的:窗戶外,貼在玻璃上的那張有血有肉的、相當熟悉的臉孔,它是怎麽出現在四樓窗外的呢?

我盯着那張臉,越發覺得它眼熟。那細長的雙眼,棱角毫不分明的面龐,茫然又無視一切的眼神……我确定是一張我相當熟悉的面孔。

就這樣和這張臉僵持着對視了兩秒鐘,然後我突然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

那張臉不是別人的,正是我自己的。沒錯,絕對錯不了。那是我自己的臉,誰會認錯自己呢?

窗外的“她”也先是如我剛才一樣一臉的驚恐,可在聽到我發出尖叫——或者是看到我不可置信的眼神後,“她”得逞般地笑了一下,仿佛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吓到我。

随後,就在我因擔心407室的人有沒有被我的尖叫吓一跳而趕緊回頭張望的空擋,她消失了。

我遇見了我?

不祥之兆。

西方有預言,如果你看到了你自己,那麽你即将遇到災難。

果不其然,幾分鐘後,預言得到證實。

在我尖叫之後我發現寝室人絲毫沒有反應,我挺詫異,我這聲音相當尖銳呀,難道大家都聾了?

門再次被“咚”一下撞開了,我赫然看到“我”正站在門口,手裏還拎着“我”的書包。

我們都愣了一下,在看到彼此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見了鬼了:這世界上究竟有幾個我?

蕭瑟一直拉着的臉上總算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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