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楊氏的東西簡直寒碜得不……

許掌櫃早早便在院子外候着了,四更天的時候,外頭還只是微微泛亮,他将手揣在袖子中等着,想了又想,回頭問身後的人:“禮物可清點完畢了麽?”

手下道:“如您吩咐,再三清點,不會出纰漏。”

許掌櫃又點了點頭。如今春日早上的風還頗有些冷意,他盯着冷風又站了兩刻鐘的功夫,方見一名瞧着年紀頗大的仆人來開了門。許掌櫃認得此人乃是當年孝懿皇後身側侍奉之人,便行了個大禮。

善豐忙将他扶起,嘆息道:“先前奴見許掌櫃,還是娘娘在韓國公府出嫁那日,這一晃,竟已多年。”

許掌櫃想起孝懿皇後,也不由眼眶濕潤,只道:“我由一個街頭乞兒,到如今妻女雙全,生活富庶,全賴娘娘教誨扶持。娘娘崩後,我一介布衣,不得入宮到娘娘靈前跪拜……這些年,我也知小殿下不易,可娘娘生前口谕,便說那位生性多疑,讓我自行安頓,若非等閑,不得再聯系她。”

善豐嘆道:“許掌櫃有心了。殿下經當初之事,性子極冷,若是能瞧見娘娘故人,自當歡喜。殿下正用早膳,許掌櫃随我一道進去罷。”

許掌櫃忙叫随從将禮物給了善豐安置,自己則跟在他身後進去。

遠遠便見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坐在院中飲茶。他身着素衣,可容色曜麗,兼之舉止氣度軒然,半點不似落難,倒好似還是當初那個一人之下的皇太子出來散心。

許掌櫃忍不住端詳了一會兒,輕輕一嘆,道:“殿下生得與娘娘相似,奴見娘娘那會兒,娘娘也是這個年紀,風華正茂……”

可惜,後來孝懿皇後入了宮,昔日嬌花般的容顏便漸漸枯槁,終于連生命都似殘燈在風雨中飄搖,一陣細雨,便足以撲滅。

而眼前少年,生得與孝懿皇後有五分相似,足以叫許掌櫃緬懷故人了。

許徵聽他談起自己的母親,微微靜默了一會兒,半晌,才道:“許叔并非我家奴,我如今也非太子殿下,自稱‘我’便是。”

許掌櫃應了,又躬身上前,将一摞的地契、賬本親自遞到了許徵手上。他道:“商行本是當日我應娘娘之求所創,這些年走南闖北,也是娘娘暗中襄助良多。如今娘娘身故,殿下落難,我便應當年之諾,傾盡全力,護殿下周全。”

許徵沒有說話,他沉默地翻着那些賬本。

早在今日之前,他便聽聞過許氏商行的名聲,又或者說,整個豊朝,又有幾人不知壟斷珠寶布料行業的許氏。孝懿皇後自然不只是為了資助許掌櫃才默許他将商行做大,而是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身故,日漸衰微的韓國公府也難在薄幸的皇帝手下護住兒子。這是她給許徵留的最後一條退路。而許林也的确将這件事情做得很好。

許林見他沉默,便知他念起了亡母,只是安慰道:“娘娘若是在世,見到殿下安好,想來會很高興,這些東西本就是娘娘留給殿下的,殿下可随取随用,若有何念頭,只管吩咐我就是。”說着又道:“只是宣寧府臨近起了叛亂的晉元府,并非久留之地,殿下還當再思索退路……”

許徵卻好似笑了一笑,淡道:“我為什麽要退?”

孝懿皇後望他遠離紛争,想叫他從此在許氏商行另謀出路,可他怎麽可能踩着一條滿是自己人鮮血的退路去偏安一隅?

她什麽都不争,可他不同。

許林瞥見年輕的太子面上一閃而過的冷意,他是個聰明人,便立時表忠心道:“許氏商行一切為殿下所用,殿下若要成就大業,我等必誓死追随。”

許徵聞言,不置可否,又問了幾句商行之事,便打發許林退回。許林身上已然出了冷汗,滿是狼狽地出去,再不敢将文琢光當作尋常少年。他姓文,骨子裏流淌的便是天家天然的對萬物生殺予奪的血液,這樣的一個少年,又怎會甘願服輸。

他退出之時,卻見一個小厮進來,俯身在年輕的太子身邊說了什麽。太子微微皺眉,旋即便看向許林,吩咐他取幾樣東西過來。

許林聽得疑窦頓生,回頭沒忍住問了善豐:“殿下這是……”那裏頭的一些寶石之類,可不是送給男子的禮物。

善豐自然知道那些是給誰的東西,不由笑起來:“是送給華家的小姑娘的,殿下頗為喜歡她。”

……

柔止昨兒鬧了半夜,自然沒能起得來去找許徵送飯,一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揉着眼睛。青霜進屋來,見她醒了,便笑說:“姑娘醒得正是時候,大太太來瞧您了。”

柔止實在是不想見她,便微微地嘆了口氣。

好在楊氏并非孤身一人來的,林含瑛唯恐她又欺負自家女兒,也一道來了。楊氏見柔止正用早點,倒不覺得自己有打擾的嫌疑,只是笑着對她噓寒問暖,關懷之至。後頭跟着的丫鬟将捧着的盒子打開,是一整套的文房四寶,不是昨兒她給柔止買的那些便宜貨,其價值不低于華柔嘉昨天挑的那菊花硯。

送完這些,她最後還親自摘了一串暗藍星彩石的手串,送給了柔止。她笑道:“這星彩石的手串還是我及笄時,當時的英國公府老夫人送我的禮,給你們小姑娘戴着是最好看的。”

邊上華柔嘉看着,眼中恨意愈濃。她也認得這星彩石的手串,她撒嬌了多少回,楊氏都沒有給她,可如今,她居然給了華柔止。

柔止望了華柔嘉一眼,見她眼中嫉妒之意昭然,倒也不奇怪,只是接了過來,戴在了手上。小女孩的皮膚白如瓷器,濃豔的藍色點綴其上,十分好看。她晃了晃手腕,笑眯眯地說:“謝謝大伯娘。”

楊氏這才在虎視眈眈的林氏跟前松了口氣。

雖說在宅院中,楊氏看似占了上風,可林氏的兄長乃是一方大員,楊家不過昔日望族,這兩年已有衰弱之勢。且林家極其護短,若是林氏回頭告狀,總歸楊氏也沒有好果子吃。

可沒過一會兒,許徵身邊的小厮觀棋又捧了幾個盒子來了。柔止便奇怪道:“又拿了什麽來?”

觀棋笑眯眯道:“我家少爺說,昨兒又見四姑娘哭得可憐,想着這些都是小姑娘喜歡的,便叫奴挑了一批最好的過來。”

柔止來了興致,吩咐打開盒子瞧瞧。

那些盒子一個個打開,第一樣便是泛着桃花般粉色的薔薇輝石;第二個盒子裏頭乃是上等的梅花玉,色彩豔麗,紋若梅花;第三個盒子再打開,竟是整整一套的文房四寶!裏頭是關東遼毫的狼毫筆、李廷圭制的松煙墨、細薄光潤的澄心堂紙、蕉葉紋的澄泥硯……

楊氏修養再好,這會兒也綠了臉。

她方才帶來致歉的禮物還在邊上擺着,可她所帶文房四寶,又如何能與許氏商行拿出來的鎮店之寶所媲美?不只是禮物被襯得黯淡無光,連楊氏的臉上都像是被人甩了個巴掌。

只有華柔嘉不知事,盯着那兩盒寶石,面上浮現羨慕之色,似乎很想将東西搶過來據為己有。

楊氏那所謂的傳家之寶青金石雖然也還珍貴,哪裏抵得上那兩盒明晃晃的寶石惹人眼紅?

偏偏觀棋還笑着煽風點火道:“我們家少爺說了,這兩盒子寶石因着未經雕琢,并不值錢,姑娘只挑了喜歡的着人去雕刻就是,做成小擺件,拿着把玩兒也是好的。文房四寶則是因着四姑娘叫他一聲哥哥,他權當盡了兄長職責,才給姑娘送的。”

要是這些東西都不值錢,那楊氏的東西簡直寒碜得不能入眼!

要說許徵不是故意的,楊氏都不信。

楊氏神情不太好看地走了,留下華柔止捧了一盒子的禮物噗哧笑出聲來。

林含瑛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可話裏話外,都還是寵溺,她将柔止手上的星彩石摘下丢到一邊,又看了看那兩大盒子的寶石,心中倒是愈發對許徵真正的身世好奇了起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