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徵哥哥頭一次送我的禮物……

夜深,三房的燈卻還亮着,柔止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她眼睛都哭得紅腫了起來,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連着林氏都看得難過起來,不住地拍着她的背,“扇扇,不難過了,阿娘再去尋一方硯臺來給你好不好?”

她是知道女兒是個小財奴的,平日裏給她的零花錢、壓歲錢,她都十分寶貝地省着,好不容易攢了那五十兩,卻願意買一方硯臺,自然是因為十分喜歡的。

柔止可憐兮兮地搖搖頭,她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眸十分明亮,小小地打了一個哭嗝,“不要了,阿娘……”

林含瑛傾身過去,拍了拍寶貝女兒的背:“你那三姐姐,心思太過惡毒,往後你不必再與她往來。”她想着今天下午見到的場景,便想冷笑。

小女孩的那點兒彎彎繞繞的心思,楊氏怎麽會看不懂?華柔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為自己辯解,說不是故意的,可眼眸深處可沒有半點兒自責與悔過之意!

偏偏楊氏還得硬着頭皮為女兒辯解,又說什麽回頭再将東西賠過來,呸!打量着誰稀罕她那幾個銅子兒?

柔止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實在是難過極了。

她抽抽噎噎地道:“三姐姐還說,還說阿徵哥哥卑賤,配不上這樣的好東西……”

那會兒華柔嘉一邊紅着眼眶道歉,一邊又在呆愣愣的柔止耳邊說着這樣的話,叫柔止愈發不能理解。

林含瑛的臉色愈發沉了。她道:“扇扇莫哭,你要是哭了,豈不是如了她的意?”

柔止一下子便将眼淚止住了,只是睜着一雙淚濛濛的眼睛瞧着她,“阿娘,我好喜歡阿徵哥哥,我聽他邊上的善豐叔叔說,阿徵哥哥以前讀書很厲害的,但是還是經常被人欺負。我就想、我就想對他好一點,以後想起讀書來,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她小小聲地道:“可是硯臺被打碎了……我怎麽這麽沒用,連阿徵哥哥的硯臺都護不住呢。”

林含瑛的心一下子又酸又軟,酸的是女兒居然對許徵這樣上心,可卻也為她一片赤忱所動容。她拍拍柔止的背,說:“扇扇還小呢,你認認真真讀書,便是不認真也無事,有阿爹阿娘護着,誰也欺負不了你的。”

此事,她絕不與大房的人善罷甘休。

一次兩次,還說是女孩兒氣性大,可華柔嘉這般心胸狹隘,乃知道了惡毒的地步,若是再忽視,保不齊以後還要再做出什麽對柔止有害的事情來。

林含瑛心中下定了決心,面上卻還是憐愛地親了親柔止的額頭,又柔聲哄她幾句,答應她再買一方一模一樣的硯臺回來,這才轉身出了屋子。

一出柔止的屋子,她方才柔和的臉色便迅速地沉了下來,吩咐侍女道:“去看看三爺回來了沒,請他到房中來,我有話要說。”

華謙一進後院,便聽下人說了白日之事,聽說女兒受委屈,愈發心疼,等到見了面沉如水的妻子,便也嘆氣:“今兒的事情,我已聽說了。”

林含瑛道:“實不相瞞,你不在的這三年,若非我性子強硬護着柔止,她不知道要在偏心的老太太和那生性惡毒的三姑娘手上吃多少苦頭!我說此話,便是要你表态,你若要息事寧人,可我卻不打算幹息,柔止身子并不好,這樣傷心大哭一番,保不齊還要病一場,她大房管教不好女兒,憑什麽報應到我的柔止身上?”

華謙道:“此事我不好與大嫂說,明兒一早,我去找大哥談談罷。”

華庭倒是個嚴父,只是他平日更多管教的是華江沅,想來對于華柔嘉這個女兒并不太過關注,倘或華謙出面這樣一說,華庭自然是不得不管的。如此一來,華柔嘉絕不會像之前那般只是道個歉哭兩聲就能過去,少不得要脫一層皮了。

饒是華謙也覺得,這個侄女小時候看着還算可愛,如今一件件一樁樁的做出來,實在是太刻毒了一些,真不知道平日裏楊氏都教了她些什麽。

林含瑛對這個結果倒是沒有異議,只是叫他進屋再去瞧一瞧柔止。可華謙去了,柔止好似看見倚仗,反倒哭得更傷心了一些,華謙哄了半天沒見奏效,只能硬着頭皮,哄她道:“阿爹替扇扇将你阿徵哥哥叫來,你同他好好說說,好不好?”

柔止抽抽噎噎的,可她今日因着要出門都沒去許徵那兒吃早飯,倒是的确有些想他了,如此想着,便用力地點了點頭。

許徵這頭才送走了謀士,便聽見華謙身邊的小厮來請人,善豐見他面露疲憊,原想說自家少爺不見客,許徵卻隐隐約約聽見了“四姑娘”的名號。

柔止被哭着抱回來的事情整個三房都知道的,這會兒華謙的小厮便也說了實情:“四姑娘好似在外頭受了些委屈,想見您,三爺才叫奴來請您過去一趟呢。”

善豐想到那個臉圓圓的四姑娘,他很是喜歡她的,這會兒聽說她受委屈,心裏也急了起來,便看向許徵道:“少爺不如去看看四姑娘罷?”

許徵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善豐方才驚覺自己說話有些不對。出了先頭的事情後,許徵的性子愈發冷淡,雖看上去對柔止有些不同,可他先頭親兄妹那樣多,最小的小公主與他親近,他也并不過多理會,如今雖然瞧着對華家的四姑娘有些不同,可他是君,心思又怎容旁人揣測。

善豐剛要跪下請罪,卻見許徵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去把東西拿來。”

觀棋今日跟着他出門的,這會兒便更快地醒悟過來,忙去抱了個盒子過來。許徵拿着那盒子看了會兒,沒有說什麽,便出去了。

善豐不由問:“殿下是拿了什麽東西走?”

觀棋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善豐叔,不瞞你說,今兒下午四姑娘同三姑娘起了口角,這事兒我一聽便告訴給了殿下,殿下聽了,便叫我把打碎的硯臺拿回來了,方才他議事前吩咐我尋個靠譜工匠,把硯臺磨成了一盒子的珠子。”

硯臺既碎,不論先前多麽名貴,便也再無價值。許徵此舉,無非是為了那個小姑娘。

善豐這才明白,許徵心裏是很想去看華家四姑娘的,不過是不滿他方才越俎代庖罷了。許徵這般疲憊,今日卻撐着遲遲未曾歇息,無非是在等旁人給他一個借口去看華柔止。

這位殿下少時便歷經磨難,性子便比旁人更多些別扭,可善豐望着他的背影,隐隐約約覺得,确實是有什麽東西變了。

……

柔止年幼,哭了一會兒便覺困乏,恹恹欲睡地躺了一會兒,就要徹底睡着,卻忽地感覺門被推開,外頭潮濕的夜雨氣息随之飄入,她昏昏沉沉地睜開眼望去,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眼睛,“阿徵哥哥……”

許徵看她眼睛猶自紅腫,再一看她睡眼惺忪的模樣,頓了頓,問:“可是擾了你睡覺了?”

她忙搖搖頭,又說:“阿徵哥哥怎麽來了。”許徵見她神情确實萎靡,便知道是白日所受委屈的緣故,只是說:“三爺傳了信給我,我擔心你。”

少年坐在她床塌,身上猶帶細雨霧氣,織金錦袍,卻清冷空靈,唯獨看向她帶眸子還帶着幾分暖意。柔止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沖着他張開手。

面目清冷的少年怔了怔,終于是将她抱了過來。女孩兒小小的臉蛋貼着他的脖頸,滑下一串眼淚,“哥哥,我想給你送硯臺的,我存了好多年的零花錢,卻被三姐姐打碎了。我每次想對你好,總是這樣做不好……”

許徵靜靜聽着。

他很想說其實你不用對我這樣好,我與你非親非故,早晚要走的。

可是這些冷淡尖銳的話,在他觸及到女孩兒沾滿淚水的面龐時,終于都被他咽了回去。他道:“扇扇沒有做不好,這硯臺我見過,雖然碎了,卻是珍品,扇扇很有眼光,我也會很喜歡的。”

柔止哭道:“可是碎了就不能用了……”

許徵卻忽然叫她伸手,柔止伸手,卻被放了一顆珠子過來,她瞧着那花色眼熟,看了會兒,甚至忘記了哭泣:“這是…

許徵道:“下午硯臺一打碎,我便知道了,松花石本身之名貴,并不全在于硯臺石料,就叫人拿出去磨成了一盒珠子,其他的都稀松平常,只有這顆,溫潤透亮,珍惜異常。”

柔止睜着懵懂的眼睛,接過了那顆珠子。珠子偏綠,其中有一抹飄藍,好似神女飄帶,飄逸動人,先頭見那硯臺,有些部分已然玉化,這珠子便是挑了其中精妙之處打磨而出,雖然不能抵過硯臺珍貴,卻也算是留了念想。

柔止輕輕地将珠子捏在手心裏,想着回頭要阿娘把它串起來做個墜子。許徵見她十分稀罕的模樣,便摸了摸她頭頂:“可好些了麽?”

柔止用力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眼睛彎彎地道:“這是阿徵哥哥頭一次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許徵啞然,心說這怎麽能算是禮物,這硯臺還是花的她的小金庫買的呢。他以前的那些姊妹,沒有少為那些珍惜玉石、漂亮衣裳勾心鬥角過,哪裏像小姑娘這樣,一顆珠子都值得她這樣寶貝。

她年紀小,加上哭泣良久,又勞神費力,很快又昏昏欲睡起來,半夢半醒間,察覺到少年拂開了自己面上的發絲,神情溫和地望着自己。

她聲音低落:“哥哥,我不喜歡三姐姐。”

許徵并不會同她父母那般勸她姐妹和睦,天家從來都沒有什麽手足和睦,不過是為着面子上過得去罷了。他淡道:“今日之事,扇扇還不解氣,是麽?”

柔止有些猶豫着看向他。她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好,先頭祖母也因為她與三姐姐吵鬧而對她多加責罵,如果将她心裏的怨恨與報複之意說出口,他會不會不喜歡自己了呢?

可是很快,小姑娘便堅定地點了點頭。

阿徵哥哥最喜歡她了,一定會理解她的。

而且……沒準,他有什麽辦法呢?

小姑娘澄淨真誠的目光看過來,許徵忽然就很輕微地笑了笑。他年幼時,飽受兄弟姐妹們的欺負,可所有人都要他忍讓,他其實也不想忍,不過是不想看着母親失望。忍着忍着,旁人便都忘了他是豊朝的皇太子,是來日要登基的未來皇帝,所有人都以為可以欺辱到他頭上。

他如今被迫蟄伏在此,雖面上似冰,可沒有一日不想着東山再起,沒有一日不想着以牙還牙。

可柔止,又何必要受這般委屈。

許徵便道:“我聽說這硯臺價值百兩,以楊氏性格,必要做到處處周全,屆時送來的賠禮你務必收下,若三姑娘仍敢對你那般陰陽怪氣,你便以牙還牙,她碎了你的硯臺,你便也摔她的……”

柔止緩緩地張大了嘴巴。

她母親雖然護短,但是到底出身大家,并不會同她說這些話。她平日都是接受的大家教育,沒有人同小姑娘說你可以報複回來,只是說姐妹應當和睦共處,彼此忍讓。

如今許徵這番話,仿佛點醒了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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