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田辰
無論前世的蘇秦,還是今世殿上的一衆書生,都是最講禮的,拿平民的東西,不但要經人家的同意,還要付錢的。
蘇秦看到齊抿王的目光,又順着他的目光 ,看了看手中的鍋子,轉了下眼睛,笑着說:“王上不必擔心,秦在那小船上,留了錢了。”
在幫着蘇秦收拾魚入鍋的時候,齊抿王看了眼魚頭上的兩條長長的須子,再看看這金黃色的鱗片,一個讓他擔心的想法突然冒出來,這條長得像蛇的大黃魚,不會是一條幼龍吧。
“這種魚叫汐龍,比海裏的龍可稀奇多了。”蘇秦把那個魚頭啪扔到鍋裏,跟齊抿王好像心有靈犀似地,低着頭,出聲解答了他的疑問,卻沒能纾解他的擔心。
比海龍還珍奇,這不是更搞事情嗎,若這小龍的父母找來,齊國不是又要玩完?
“古書有記載,這種東西,都是上古的大神養的,蛋生,這種雄龍,就是養來吃的,在放生期間,若被人捉了去,就如魚被網撈上一般,得認命。”蘇秦加了水,點起了大火。
對蘇秦先生這種通古及今,知曉天地的博學,齊抿王眼裏閃出毫不掩飾的欣賞。在前世,他就喜歡去先生的書房,賞着梅,喝着酒,聽先生天南地北的海聊。
今世,前一年對他心存芥蒂,刻意地不想聽,後來交心了,兩人談的,大多是國事政事,像這些有趣的轶事典故,還從未聽起過。
蘇秦看着齊抿王,紅紅的火映着年輕人俊俏的面龐,黑黑的眼睛裏閃着亮光,這種獨屬于刻意壓抑的迫切,讓這張面龐更加令人着迷。
“王上,想聽這條魚的故事嗎?”蘇秦的聲音很柔。
聽到這專門講故事的聲線,齊抿王很配合地點點頭,一條魚的故事,應該扯不到國事政事上去的。
在聽到這條魚長這麽大點,曾經吃過的東西時,齊抿王看到鍋中那翻滾的魚,恨不得連魚湯也喝得一滴不剩。
最終,魚湯也真地一滴沒剩,這種世人拼命得道修仙後才能吃到的東西,值得人們為它苦修萬年。
也不知是不是這條龍的緣故,在回去的路上,齊抿王好幾天沒感到餓,蘇秦也不再捕魚捕蝦地做給他吃,只是拉着他,坐在船上的甲板上,曬着鹹太陽,講着一個又一個有趣的故事 。
快到齊邊境的時候,他們遇上了助東胡的田單大軍,近百艘大船浩浩蕩蕩,蔚為壯觀。
奪宮戰争進行得很順利,所用的時間,還不如齊軍在路上的時間多,珠珠王子的母族很給力,第一個沖進王宮,扯着頭發便把正泡在溫柔鄉裏的女王拽了出來。然後,在各部落頭領面前,細數了女王十九條大罪,珠珠王子親自舉着火把,點燃了燒死這位繼母的第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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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王子臉上陰險的笑時,田單便揮手,命令齊軍後撤,沒理會王子在後面的留步,頭也不回地百裏急行軍,登上大船,迅速馳離戰場。
忠于女王的幾個部落,也沒敢出頭,面對着身穿齊燕趙三國服飾的大軍,再彪悍好戰,也不敢同時對三國開戰。
至于各個部落背着新王,經常與接壤的燕趙來個突襲戰,這幾乎是每幾天就要上演的事了。
在聽完田單轉述珠珠王子對待女王的方式後,齊抿王想到了蘇秦的話,他真地養了一只會啄人的鷹。
這次的出征,很低調,連賞賜,也是暗地裏進行的,這種幹預別國內政的事,是會給世人留把柄的。
齊抿王自從在海上救了那個箕子國的小王孫,回宮後的好幾天,耳邊總是萦繞着小孩的哭聲,哀哀切切地,讓他半夜一身大汗地醒來。
如此過了幾天,他實在聽不下去那個哭得傷心欲絕的童音了,半夜三更地,他穿上衣服,順着哭聲的方向,來到了一座大宅子前。
老國相田嬰的老宅子。
他下了馬,走了進去,這個子孫最昌盛的園子,在老國相死後,迅速凋零,加上田文數十起的謀殺,讓這座承載了無數榮光的宅子,生生變成了兇宅,分家的時候,幾乎沒人敢要。
淡淡的月色下,站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大大的腦袋,齊抿王眼睛一花,還以為看到了田文小時候。
“你是誰?為什麽哭?”齊抿王走到小孩面前,看着小孩,出聲問道,夜晚太黑,他不确定這是人還是鬼。
“我是大齊田氏第六代子孫,田辰。”小孩大腦袋挺了挺,聲音很清脆。
“你父田文?”齊抿王看着小孩的大腦袋,從袖子裏掏出一顆夜明珠,想看看這個小孩長得像不像他爹。
嗯,雖然腦袋大,但長得很俊,特別是那雙黑寶石一樣的大眼眼,有點像小時候的自己。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父親,我母親的主人上吊了,她也被人用繩子勒死了,我親眼看到的。她每晚都會走進我的夢裏,瞪着眼睛問我,為什麽不替她争氣,為什麽明明什麽也沒做,還會沒了性命。他殺了我母親,他不配做我的父親。”叫田辰的小孩瞪着不符合年齡的眼睛,很深沉。
“你自己住在這”看着小孩一幅早熟的模樣,齊抿王有點驚訝。
“我的老仆人管叔前天死了,現在只剩我一個人。”小孩大概覺得這個老仆人比自己的爹還親,說起來時有點哽咽。
“你知道我是誰嗎?”齊抿王把夜明珠靠近自己的臉。
“是我田家人,跟我長得很像。”小孩有點托大。
“那好吧,既然是自家人,就跟我走吧。”齊抿王嘴上雖然說着,但手沒伸出來。
小孩撲閃了下大眼睛,乖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齊抿王大笑着抱起他,騎馬回到了宮裏,放到了太後處養着。
小孩很聰明,在太後的宮裏,用了不到一月,就把鐘太後存了為數不少的書全看完了。
鐘太後挑着難的考究他的學問,小孩對答如流,見識也很深刻。
齊抿王看了看自己半個月還沒看完的一本書,痛快地站起來,牽着小孩的手,把他送到了稷下學宮,但要求他每日必須回太後的宮裏就寝,齊抿王不想讓他步他父親的後塵,擁有欺天的才華,心眼品質卻小如針尖。
蘇秦先生回來後,右相府晝夜燈火通明,不斷地有官員被派出六國,又不斷地有從六國回來的斥侯,趁着濃濃夜色,悄悄閃進右相大人的書房。
秦楚在東南拉據了将近一年後回撤,函谷關一閉,又開始休養生息。
但齊國的右相大人卻出發了,開始了他的第二次縱橫。在又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他穿着王上為他重新做好的第二件白狐貍長裘,坐着馬車,繞了個大圈,不但游說了六國,還用重金,游說了秦後方的戎狄,合縱攻秦。
齊抿王也致信珠珠王子,讓他趁中原大亂,進攻西北的匈奴。
天下瞬間狼煙四起。
當只剩骨頭架子的韓魏看到齊大将軍田單帶着三十萬精兵西行之後,對這場自以為必勝的戰争,又犯了搶地奪利的臭毛病。
在聯軍合力攻下函谷關後,韓魏不顧田單的勸阻壓上全部兵力,孤軍直入,兩國最後的一點老本,全部鑽入了白起張開的口袋裏。
望着緩緩關閉的關門,田單沒往裏沖,他就帶着三十萬大軍,守在關下,直熬到趙燕兩軍的糧草耗盡,揮師東去,才不緊不慢地返回齊國。
強秦經受住了四面的群毆,但也是傷筋動骨,耗費了大量的糧草和國力,與韓魏的仇恨,也達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此次合縱攻秦,聯軍損失的兵力比秦要大,地也沒占領一分。但有一點卻是寶貴的,能在百年之內第一次攻破函谷關,縱進秦地數百裏,把秦人用在諸國身上的燒殺侵略還加到他身上,不但韓魏出了氣,就連趙,都覺得憑自己的國力,完全可以和秦一戰。
這種不懼一戰的信念,才是這次蘇秦先生合縱攻秦的終極目标。
秦國西方的戎狄在與秦和平相處三十年後,因為所處的草原發生大旱,戎狄王揮師東上,連續占領秦地六城。
聯軍撤回,秦軍重新關上函谷關,全力對付西面的戎狄。
秦國的朝堂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得到範雎的秦王,在他掏心窩子的建議中,開始打壓他的母族舅公,用超規格的財富爵位,從舅公魏冉手中奪過相位,塞給了自己的心腹知己範雎。
白起代替魏冉,成為秦軍的大良造,統全國兵馬,這個由魏冉一手提拔上來的将軍,在老上司抱憾死在去封地的路上時,對那個長相猥瑣的範雎,毫不掩飾地表達着自己的厭惡。
但他低估了這個人的能力和不要臉的程度,他把自己比喻成狗,用‘打狗還要看主人’的俚語,成功地在秦王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統帥全秦兵馬的大良造,沒把王上放在眼裏。
而前上司的一個貼心安排,又進一步地鞏固了這種忌憚。臨出鹹陽時,魏冉把自己全部的門客,都送給了白起。
手掌大秦六十萬兵權的大良造,府內來拜見的朝臣,幾乎占據了全部,包括範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