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時深年沒有開口,他沉沉盯着顧清晏的臉,嘴角的弧度還未放下。

他也不記得有多少時間沒有見到顧清晏這麽笑了,在他的記憶中,顧清晏的笑分三個階段。

第一個,是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小丫頭僞裝成鄰家乖乖女的模樣,總是稚聲稚氣的喊他哥哥。

以後背地裏做的那些小把戲,誰也不會發現。她好像也沒有想過,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後給她收尾,憑她一個小姑娘,又怎麽把陸志豐顧勝楠耍的團團轉。

那時候的小丫頭,笑起來就溫溫順順的。你說什麽,她都笑着跟你說好。

很可愛,但笑意從來不達眼底。

敷衍的很。

明明才十六歲的丫頭,卻好似勘破紅塵。

第二個階段,是時深年最懷念的階段。

小丫頭逐漸信任他,笑起來也多了幾分生氣。像精靈一樣,眼底透着狡黠,有時候甚至敢淘氣的逗弄他。

她會突然從背後竄出來,蒙住他的眼睛,跟他講今天學校裏發生的事情。

其實也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顧清晏自己講的時候也覺得無聊。

她常常講着講着,就自己咯咯咯笑起來。

邊笑邊說:“好無聊哦,但不知道為什麽,跟你講完就覺得這件事都變得有趣了。”

時深年記得,那時候的自己,好像不會給她任何的回應。

他只會嫉妒出現在她嘴裏的每一個人,他讨厭他們的年輕活力,讨厭他們占用了顧清晏一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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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覺得有趣,只覺得煩躁。

甚至會讓助理去查,查他們學校的每一個人,他要徹底的掌控顧清晏。

久而久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顧清晏就不再那麽笑了。

後來她的每一個笑,都似乎帶着目的。

她知道,只要她笑起來,自己就會答應她的每一個要求。

只要她求饒,只要她低頭,自己就會心軟。

那時候的顧清晏,像一個提線木偶。

她不願意再跟他講有趣的事情,也不願意理會他。

實在受不了了,就學會了示弱撒嬌。

撒起嬌來也毫無誠意,笑得比一開始還要敷衍。

時深年受不了她那樣的笑,她越是那樣笑,他就越是憤怒。

越是憤怒,便越是偏激;越是偏激,便做什麽錯什麽。

到了最後,他甚至不敢去公司。他不敢離開半步,他怕一轉身,他的小丫頭就離他而去了。

他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她離開,接受不了她對自己這麽敷衍。

可直到今時今日,時深年才明白,他真正接受不了的,是顧清晏不快樂。

她跟自己在一起不快樂,他怎麽能這麽自私呢?

可是舍不得,他怎麽舍得呢。

讓她離開,他一輩子都做不到。

時深年母親去世的時候,他九歲。靈堂裏哭哭啼啼的聲音進不了他的耳朵,反倒似乎能聽到隔着一個偌大院子,隔壁小丫頭的啼哭。

剛出生的時候,這個小丫頭很愛哭。餓了渴了心情不好了,就哭。

沒有人疼愛,就哭。

他覺得煩。

後來,沒有人在意這個小丫頭是不是在哭。她不被疼愛,才十幾個月的孩子,好像就知道了人情冷暖。

不被偏愛的孩子沒滋味哭泣。

後來,她就哭得少了。

時深年更煩了。

母親擺在靈堂裏的那一天,他又聽到了隔壁小孩的哭聲。

他循着聲音走到院子裏,後邊傭人們追出來。

他覺得煩,快步跑起來。

傭人們急得大喊,他越跑越快。

跑到隔壁院子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住了步伐。

那麽大的一個別院,除了院落裏微弱的月光,只餘下西邊角落裏一個小房間亮着一盞昏黃的燈。

那是小丫頭的房間。

時深年定定的站着,後邊的傭人已經追上來。看他不跑之後,喘着粗氣求他回去,求他不要想不開。

時深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她閉嘴。

小孩子稚嫩的哭聲不斷,哭得好委屈,比靈堂上那些哭聲都動聽多了。

大約過了五分鐘,東邊的一盞燈亮起來。

屋裏傳來傭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哭哭哭,就知道哭,賠錢貨!”

房子的男女主人很少過來,沒人在意這個孩子的死活。照顧她的傭人一開始還勤勤懇懇,時間久了,又怎麽會在意一個孩子的情緒。

時深年又站了許久,孩子的哭聲漸漸微弱。她剛剛是餓極了,等到吃飽了,便歇了哭聲,安安靜靜的入眠。

又乖,又可憐。

時深年轉身往回走,傭人跟在他身後,不敢開口。

時家,就沒一個正常人。

後來,照顧顧清晏的那個傭人被換掉。重新來了一個新的傭人,鄉下人,做事勤懇,待人真誠,心底善良。

顧清晏小時候的日記中,出現最多的,便是這個梁姨。

時深年知道,從這個小孩第一聲啼哭被他聽到的時候,他們之間就有了解不開的結。

他不可能放手的,就算死,也要拖着她一起。

時深年一直盯着顧清晏看了許久,看得顧清晏心底毛毛的。

她剛剛那句話,有些不知輕重,不是時深年能夠接受的玩笑話。

她收了笑容,揉揉自己的嘴角:“我臉上長東西了嗎?”

顧清晏不看他,心底嘀咕,不願意就算了,但劇本的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

時深年沒有收回視線:“我一直在鍛煉。”

他身體一直不好,體質特殊,容易感染。他母親先天性心髒病,醫生叮囑不能生育。

意外懷孕後,她堅持要将孩子生下來。

時深年出生後,她的身體狀态就不太行了。萬幸時深年心髒還算健康,只是體質比一般孩子差一些。

時家照料的好,這麽多年小病不斷,卻沒有什麽大礙。

最嚴重的一次感染,就是四年前。

時深年外公去世,山裏環境惡劣,他出了一點事故。對外宣稱休養了半年,實際上,他有三年時間無法離開無菌室。

這一年裏,他一直在鍛煉。

他不太想死,他還想照顧他的小丫頭。

這些,他的小丫頭都不知道。

時深年是喜靜的,除了工作需要,他很少外出。

一些不重要的工作,他都交給助理去做。重要的工作,一般都通過視頻會議解決。

他也沒有什麽朋友,親戚們倒是常常來探望,只是從來進不了時家的大門。

除了時深年的助理,顧清晏很少在他身邊看到其他人。

就連時永興,也很少接近時深年。

他不接觸人群,不去人多的地方,不允許身邊人抽煙。

顧清晏知道他喜靜,不愛動。最常做的是,就在書房裏,靜靜地看書。

他教她寫字,教她畫畫,帶着她一起看書。卻從來沒有見他激烈運動過。

顧清晏會運動,會跑步,會蹦蹦跳跳的,時深年卻很少做這些。

顧清晏直到這一刻,才有些察覺,時深年過着跟病人一樣的生活。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淡淡的,不太健康。緊緊抿着,沒什麽精神。

顧清晏怔了一下,反問:“你為什麽突然鍛煉了?”

“嗯。”時深年不想做過多的解釋,淡淡嗯了一聲。

顧清晏便不想再問,她沉默了一會兒。在他們最後相處的那段時間,好像也一直在沉默。

一般來說,都是顧清晏不斷的在說話。後來她絕望的,她想逃離,于是變得沉默。

漸漸地,誰也不搭理誰。

顧清晏張了張嘴,剛想開口,卻意外的聽到時深年開口了。

他在解釋:“沒有事情做,就鍛煉了。”

這個解釋跟沒解釋差不多,但讓顧清晏驚訝的是,時深年竟然願意主動開口解釋了。

他變了好多。

顧清晏有些複雜的看過去,對上時深年深邃的雙眸。

換做以前,他們大概會一直沉默。

他真的變了,變得柔軟了一些。

顧清晏嘴唇翁動,試探着道:“我很喜歡餘曼這個角色,能不能不要删掉她的戲份?”

她在示弱,時隔四年,她不知道時深年還願不願意接受她的示弱。

時深年是不能接受她演戲的,他不能接受她光鮮亮麗的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不能接受她的好被別人發現,他甚至病态的不能接受別人多看她一眼。

可他只是阻止了一次,顧清晏就逃走了。

他若是再阻止,再一意孤行,他就要永遠失去她了。

時深年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陷入長久的沉默。

顧清晏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跟他對視。

她發現時深年的眼底布滿了紅色的血絲,他的眼下清灰色一片。

看起來整個人都很疲憊,高挺的鼻梁紅紅的,像是主人一直捏着,用來提神。

他真的很沒精神。

顧清晏心尖跳了幾下,告訴自己有的是人關心時深年,她不必去趟渾水。

長久的沉默後,時深年開口了:“吻戲要删掉。”

顧清晏還在思索着時深年身上的變化,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卻說不上來。

她甚至忘記了剛剛要求不删除戲份的話題,乍然聽到時深年的退讓,怔愣後猛地擡頭。

時深年盯着她驚詫的雙眸,啞聲道:“其他的戲份可以保留,吻戲要删掉。”

顧清晏猛地眨眨眼,時深年繼續道:“我沒有要控制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躲我。就算做不成情侶,我們至少還是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時總:朋友?呵,不存在的

嘻嘻嘻,曲線救國,真的不容易啊,霸總就是霸總,套路就是多

大家明天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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