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吳岩想起來四年前, 他得知時深年出事, 連夜從國外飛回來看到那一幕。
山裏醫療條件落後,時深年受了傷, 不好挪動。山路崎岖,怕路上颠簸, 一直都是請各種權威的醫生來。
他身上的傷并不太嚴重,只是傷口受到感染。時深年天生體質與旁人不同, 一點細微的感染, 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時深年發了幾天幾夜的高燒,一直昏昏沉沉,時而清醒, 燒卻怎麽也褪不下去。
幾位醫生都說, 他這是意志力堅定,若是意志力差一些的,早就撐不下去了。
到了最嚴重的階段,他們甚至對時永興說出了準備好後事這樣的話。
吳岩在國外聽到消息,一刻都不敢耽擱。
他到山裏的時候,恰好時深年醒來。
他換上了無菌的防護服,進了無菌室,看向躺在潔白病床上的時深年。
對方依舊發着高燒,卻面無表情, 淡淡望着天花板。聽到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激動地往這邊望了一眼。
看到是他,又波瀾不驚的別過眼去。方才的那一抹激動, 似乎也從來沒有出現過。
時深年以為他是顧清晏,而顧清晏一直沒有來。
吳岩聽說,他只在第一次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掙紮的睜眼,異常清晰的問:
“晏晏來了嗎?有沒有哭?”
沒有人敢答話,他的晏晏沒有來,甚至顧清晏已經被時永興送走。
時深年沒有得到回複,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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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永興發了話,誰也不許提起顧清晏。
即使在後來,醫生說時深年也許撐不下去了。提議将他昏迷時候嘴裏一直重複喊着的那個女孩接過來,也許有那個女孩在身邊,他會更加堅強。
時永興只是陰沉的看着醫生一眼,靜默許久,異常冷酷的拒絕:“我時永興的兒子,還不需要靠一個女人來救。”
吳岩是通過他父母轉述這一段場景的,他母親哀愁滿面,淚花噙在眼眶中,低聲喃喃:“作孽啊,小語這場愛情,害了自己害了兒子。”
吳岩站在病房中,先是仔細給時深年檢查了一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時深年沒有求死的念頭。
他尚還算配合,只是身體狀況太差,約摸着要在無菌室躺上好長一段時間。
按照他的身體,日後也必須事事小心。以前他已經活得足夠克制,日後卻要更克制。
吳岩鼻子發酸,嘴裏卻故意說着難聽的話:“我來的時候聽到你那個便宜弟弟問你那個小後媽,說是不是時深年死了之後就沒人欺負他們了。”
按理說,像吳家這樣傳承百年的大家族。家裏長輩逝世,能夠前來拜祭的人也頗為講究。
像季靜這種小三上位的身份,并不被允許進入這一片山區。
只是老人們都過世了,誰也不想去因為這點規矩得罪時永興,便允了他們一起來。
吳岩在來的路上聽到了角落裏這樣的對話,故意露出半個身影,吓得那一對母子拔腿就跑。
他心中不覺悲涼,更恨不得時深年立刻好起來,打破那些人心底潛藏的惡念。
時深年聽了這話,也不過淡淡掀了下眼皮。
吳岩站在他的床頭,繼續道:“顧清晏沒有來,她不會來了,她答應了時永興的交易,徹底離開你了。”
時深年這下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吳岩以為他是想通了。
在他的印象中,時深年一直是那樣的強大。當初吳語茵去世,時深年幼年時精神狀态一直不好,便被送回了吳家。
時永興将季靜和時灏帶回時家,準備重點培養私生子。
當時吳家上下氣得直冒白煙,卻也無濟于事。
要強了一輩子的老太太也無計可施,只能抱着小小的時深年安慰,告訴他爸爸不要他了也沒關系,他還有奶奶。
所有人都以為這就是結果,小三正式進門,私生子便有個家族繼承權。
但才六歲的時深年,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兩年後,利用一個誰也沒有做到的項目,讓時永興刮目相看,重新對大兒子有了興趣。
時永興是典型的唯利是圖者,他的眼裏沒有感情。不管哪個兒子,誰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利益,他就偏向誰。
一開始,比起神經質的大兒子,他更偏向正常的小兒子。
但大兒子如此聰慧,即使不正常,那也無所謂。
天才從來不是正常人。
反而是平平無奇的小兒子,遭到了他的厭棄。
時深年重新被接回時家的那一刻,吳岩就清晰的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這樣強大而驕傲的人,是不會被打倒的。
吳岩松了口氣,只要能把高燒褪下去,時深年應該不會有事了。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想其他,就聽到耳邊一聲低喃,像是自言自語一樣。
說不清是怎樣的感覺,只是吳岩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感覺整個空氣都變得壓抑。
好像連他也變得難受起來。
時深年低聲道:“她早就想離開了,這樣也好。”
吳岩再轉頭看他,只看到他微微閉上的雙眸。眼皮輕輕顫了一下,因為受到感染,嘴唇慘白,臉上毫無血色。
吳岩也是這一刻才知道,這個男人并不是打不倒的。
他是這樣傷心。
吳岩後來才知道,這些天斷斷續續醒來的時候,時深年處理了一些文件。
是關于遺産和財産轉移的。
如果他死了,四分之三的財産會無條件轉移到顧清晏的名下。
剩下的四分之一,會捐給以他母親名義成立的慈善機構。
時永興早就被奪了權,為此跳腳也沒有用。
幸好時深年撐下去了,所有人,包括季靜,都真心實意松了一口氣。
時深年活着,至少她還是豪門太太。
時深年死了,她要陪着時永興一起流落街頭。
四年之前,吳岩就知道,時深年逃不掉顧清晏這個魔咒了。
要怪只怪,他們兩人都沒有幸福的家庭。兩個傷痕累累的人在一起,注定了無法很好的相處。
吳岩不想勸其他的,起身去倒了兩杯山泉水:“來,我們以水代酒,碰一杯。”
時深年看他一眼,沒有接他的杯子。
吳岩也不在意,自己幹掉了那一杯水。
“你這樣不行,你現實生活中不敢撩她,網絡上總敢吧?你都開小號窺屏了,那就撩她,勇敢點,撩不到就換一個號。她又不知道你是誰,你怕什麽?”
時深年沒有理他,只是将他倒的那杯水端起來,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小口。
顧清晏從劇組回去,跟喬雲一起去吃了個晚飯,跟她說起配一個助理的事情。
等到這部劇播出,顧清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接下來他的工作會很忙,沒有時間再充當司機。
顧清晏應了聲好,說不配助理也沒事,她自己開車就行。
喬雲是領會過顧清晏的車技的,一腳油門能登上極樂。
他笑着說寧可多花一點錢,也不敢讓顧清晏自己開車。
兩人說笑的時候,車子抵達小區地下車庫。
顧清晏下車,兩人告別,她便進了電梯。
她的公寓在十六樓,一梯一戶需要密碼。電梯叮的一聲,顧清晏低着頭在包裏找房卡,心底琢磨着換一個指紋鎖,不然每次找卡都很麻煩。
還未摸到卡,頭頂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晏晏,怎麽回來這麽晚?”
顧清晏冷不丁吓得心竄了一下,她一向膽大。即使吓得要命,還是硬生生忍住快要突破喉嚨口的尖叫。
她冷靜下來,面無表情的擡頭看着對面那個被自己稱為父親的人。
顧清晏嘴角微微抽動,男人穿着精心剪裁的定制長風衣,一雙皮鞋锃亮。
手裏拿着的皮包只要不瞎,就能知道價值不菲。
梳着大背頭,露出光潔的額頭。歲月在他這張臉上,留下了一絲微小的痕跡,卻絲毫不減當年的魅力。
中年風度翩翩的男人,輕輕笑一下,眼尾的紋路反倒寫滿了故事。
有學識,有身份,儒雅英俊。
足以勾到任何一個寂寞的女子。
顧清晏看着那張與自己十分相似的臉,若要說起來,陸志豐對她唯一做的好事,便是給了她這張驚豔絕倫的臉。
雖然他偏心陸海晏,陸海晏卻偏偏沒遺傳到這張足夠颠倒衆生的臉。
顧清晏每每想起這一點,便不覺得那麽不公平了。
生活是那麽公平,陸海晏每次看到她的臉,都恨得咬牙切齒。
顧清晏想着那一幕,不自覺嘴角逸出一絲笑意。
陸志豐看着她,溫和的問道:“怎麽那麽晚才回來?爸爸在這裏等了你半個多小時。”
陸志豐若是再聰明一點,不要總在言辭間中強調自己的付出,也許他還能更上一層樓。
可惜他還不夠聰明,總是自私的只想到自己。
顧清晏索性不掏房卡了,她不願意讓陸志豐進門。
她拉好包拉鏈,也不回答,就靜靜看着陸志豐。
陸志豐不覺女兒的不耐,一味道:“這個公寓我看過了,一般般,家裏的任何一套房産都比這裏好。你媽也真小氣,就給你住這種房子,顧一城生日的時候,可是送了一個億的別墅。”
他還以為這是顧勝楠給顧清晏買的房子。
顧清晏只覺嘲諷,她輕輕咬了咬舌尖,淡淡道:“那爸爸送我一套別墅吧,我這裏也住膩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志豐:???
其實男女主最大的問題,就是雙方的家庭都不太幸福,他們不敢對別人太過真誠,總是藏着掖着自己的真心
這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他們會學着如何去愛
麽麽大家,明天見喲~